張豐田掏出荷包,數出銅板,捏著鄭重地放到了胡郎中手裡。
「胡爺爺,一共十三文,您數數對不對。」
出診費三文錢,胡郎中沒帶藥,要回家現配,所以也不收方子錢。
胡郎中看王玉華沒吭聲,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居然也不問問一副退熱藥夠不夠,明明上次她被劉樹生嚇到時,自己還給她開了三副藥!
呵呵,不是自己出銀子就是不上心!
胡懷仁眉頭皺得緊緊的,從那疊銅板里捏出三文,拋到張豐田懷裡,冷哼一聲:
「過兩天我自會再來,看看發疹情況如何,這錢你到時候給我便是。現在你跟著我,去我家取藥!」
說罷,一拂衣袖,背著藥箱就要走,張豐田立馬快步跟上。
王玉華這才恍然回神,忙站起身,跟到院門上喊了一聲:
「胡郎中慢走!豐田!抓了藥記得快點回來!」
她看著張豐田回頭沖她點了點頭,胡郎中走在前面,頭也沒回,只把寬大的袖子往身後甩了甩。
王玉華把木盆端進屋裡,囑咐張青山:
「我去灶房看著火點,你和秀禾先在屋裡待著,外面起了點風,別著涼了。」
支走兩小隻,她走進灶房掩上門,鑽進了空間。
剛才思索良久,她終於捕捉到有關【熱退疹出】的思緒。
她穿來之前,親戚和朋友都曾在聊到孩子時提過一種兒童常見病。
朋友當時和她說:
「孩子突然高燒,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帶著孩子又是抽血又是吃抗生素,吃了三四天,孩子退下燒來出了疹子,我才知道搞錯了!雖然你還沒孩子,也聽聽!別和我一樣抓瞎!」
「這病叫幼兒急疹,也不算病吧,絕大部分孩子都要經歷,一般一輩子就得一次。就和感冒差不多,是自限性疾病,燒得厲害了就給喝布洛芬或者對乙醯氨基酚,等燒退了疹子出來了就好了。」
「你是不知道,我娃兒先是背上和胸前起了些痱子似的小疹子,然後蔓延到臉上和四肢,看著有些嚇人,一周以後就自愈了!」
當時朋友巴拉巴拉說得認真,而她在幹嘛呢?她只顧喝奶茶,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為了顯得尊重,才忍著沒有去看手機。
那時的自己有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王霸之氣,而現在,她就像學渣蒙中數學最後一道大題一樣,無比慶幸自己當時聽了一耳朵。
站在冰箱前,她打開門,拿出了那瓶橘紅色的液體——
布洛芬混懸液。
經歷過特殊時期的她對這個藥印象深刻,事後她去買了一瓶,怕過期,就囤在冰箱裡,一直沒有開封。
看了看瓶身,確認藥物的兒童用量後,她把布洛芬放回冰箱,這個東西畢竟是現代的藥物,大白天的拿出來並不妥當,也無法解釋,只能應急使用。
她穿出空間,往灶里添了根柴,從角落裡端出上次給她熬藥的罐子備著,轉身回了屋裡。
秀禾躺在竹床上,張青山正一絲不苟的給秀禾擦著額頭。躺著的那個也不老實,不停的提問:
「二哥,魚魚為啥沒有腳?」
「二哥,小雞為什麼沒有手?」
「二哥~」
這邊張豐田跟著胡懷仁回到家,胡懷仁端起粗碗喝了一大口水,這才走進屋裡給秀禾配藥,見張豐田站雖在一旁安靜等著,但面上是掩蓋不住的焦急,忍不住開口:
「急個甚?當你胡爺爺是死的?小丫頭若是情況不好,你只管來找我便是。剛才教你的手法可還記得?多給她推推。」
見張豐田點點頭,胡懷仁這才滿意地抓藥。只是今天這手就像不聽使喚,總不自覺地多抓。
到了最後,還是配了三副藥出來。
胡懷仁用細繩栓好藥包,轉過身,還沒來得及把那提藥遞過去,就見張豐田將兩疊銅錢放在了屋裡的桌上。
他目光灼灼,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對胡懷仁擲地有聲的說:
「胡爺爺,還是給我拿三副藥吧。」
他想好了,王玉華既然同意請郎中,便是希望秀禾能痊癒,自己這番先斬後奏,大不了被責罵或者挨頓打,只要妹妹能好起來,後面他再勤快點,多上幾趟山,多找些山貨,把藥錢補上就行。
胡懷仁也不拿喬,心安理得的收了錢,把藥遞到張豐田手裡。
本來嘛,看病收錢天經地義,若是每個病人都免費送藥,他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記著,這熱病是午後和夜裡最易反覆,不可少人照料。吃了藥後也不可大意,只要挺過這幾日,熱病退了便無事了,切記!」
送張豐田出院門時,他還是喊自己媳婦兒給豐田拿了三個雞蛋,一邊說自家吃不完快放壞了,一邊把張豐田推出大門,催他趕緊回家照看那小丫頭片子。
張豐田走後,胡懷仁的媳婦兒牛氏在家裡罵罵咧咧:
「家裡的雞一天才生幾個蛋,咋好意思說快放壞了?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家裡這點東西不值錢是吧?天天往外送。」
說完又小聲嘀咕了兩句。
「張家那小子是不易,但咱家也不是開善堂的,下次最多給倆,不能再多了。」
提著藥,揣著雞蛋,張豐田匆匆趕著回家,遠遠的就見灶房有炊煙升起,進院子時,王玉華正端著一碗米湯從灶房出來。
「回來啦?白米粥在鍋里,這米湯先給秀禾晾上。藥罐洗刷乾淨放在灶房了,一會熬上藥吧。」
張豐田握了握拳,從懷裡掏出錢袋遞給王玉華,又把藥放在米湯旁的桌上。
「姨,我想來想去,還是給秀禾買了三副藥。您別生氣,等她好了我會多幹活,爭取早日把這錢補上。」
他打定主意,便不再閃躲,垂著頭等待著暴風雨降臨。
誰知王玉華只是點了點頭,說了句「是我考慮不周了」,便端著米湯進了屋。
他更疑惑了,什麼考慮不周?是後悔不該把錢袋給他嗎?
想張口再問,進了屋,王玉華已經扶起了秀禾,一勺一勺的將米湯餵進她嘴裡。張青山在盆里洗好布巾,鑽進灶房盛上了米粥。
倒是讓他沒有機會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