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章 上藥

  蘇櫻雪自己則是悄悄地走入屏風內,看見楚星沉趴在床榻之上,一個小廝正拿著藥輕輕給他背上縱橫的,皮肉翻滾的傷痕上藥。

  小廝見她正欲行禮,她伸手示意他安靜,從他手中接過了那瓷瓶的藥膏,揮退了他,自己親手用食指沾了藥膏,輕柔地給他每一道傷痕上藥。

  這傷口即便上了兩日的藥,依然並未癒合,摻雜著鮮紅的血水。那日太醫開方後說過,內監司的鞭子浸泡了特製的藥水,所以楚星沉的傷口一直難以癒合。

  雖然這傷藥是太醫看在長公主殿下的薄面上,特地為之調配的,用了不少名貴藥材,卻也沒有極好的見效。

  蘇櫻雪看著少年那白皙的背,忽然有些紅了眼角。她儘量讓自己的動作輕了又輕,害怕給他弄疼了。

  蘇櫻雪仔仔細細地將背上一圈的傷痕給塗抹好,最後在右肩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下停下了手中的手。

  這道猙獰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傷口,讓蘇櫻雪想起第一次楚星沉昏厥時,她給他這處傷上藥時,因為這是一道早就有的陳傷,太醫看診時,傷口太深,又因為泡水而腐爛潰爛,在內監司又沒有得到治療。

  蘇櫻雪記得那日,楚星沉因傷口感染而燒的厲害,昏厥了失去意識。太醫親自用淬火後的刀割開傷口,將裡頭化膿惡臭的腐肉一點點割去,再用烈藥酒整罐倒他傷口處狠狠地消毒,沖洗血水與膿水。

  饒是在睡夢中,割腐肉灌藥酒時,楚星沉疼得滿身是汗,痛到整個人抽搐著,需要幾個僕人按住他,才壓得住楚星沉。

  如今,這道傷口雖然已經不如那日割肉時那般厲害,可是已經是紅的厲害,那血肉鮮紅,甚至有的地方露骨。蘇櫻雪每每看見他身上的傷口,都覺得那是蘇櫻雪的罪狀,罄竹難書!

  因此,蘇櫻雪遲疑了。她想到他那日痛到掙扎的模樣,沾了藥膏的手就像靜止一樣,落不下去。

  或許有那麼一瞬間,她不忍心去上藥傷害他。就像此刻,她眼眶一紅,一滴熱淚落在那人結實而布滿紅痕的背上。

  楚星沉原本閉目,今日這小廝上藥似乎比以往上藥用的勁輕一些。原來的時候,那力道恨不得給他的傷口搓層皮下來。似乎是給他上藥對於那小廝來說,是件極不情願的事。

  也對,楚星沉忍不住自嘲道,一個連奴婢都可以肆意欺凌凌辱打罵的大齊皇質子,即便曾經是天潢貴胄又如何?

  一個大盛國的奴婢小廝,即便在大盛宮殿中低如塵土,任主子打罵,可好歹是個大盛人,那些宮女小廝心中不自覺地總打心眼裡認為就憑自己那大盛人的身份,就比他楚星沉高貴上幾分。

  畢竟他楚星沉身後的大齊國,在大盛國民的眼中,不過是個給大盛國交朝貢的番邦國。番邦者,莫若奴僕。便是那已經在位的大齊國君,只不過是個每年都要派遣使臣帶著滿載的金銀珠寶布匹絲綢美女前來上貢的無能國君,又何提區區質皇子。

  可今日,楚星沉覺得這小廝忽得溫柔了許多,力道不重不稀奇,反而,帶點溫柔的感覺。直到一滴滴溫熱的水灑落在他背上,他頓覺警惕,起身坐定回手便抓住了那隻上藥的手,滿臉戾氣與警惕地盯著眼前的人,卻看見那人珠玉在身,華服錦袍,玉簪珠釵滿頭,一張傾國傾城的鵝蛋臉,一雙水靈靈紅了雙眸盈滿淚的黑眸,還有滿臉滑落的淚痕······

  蘇櫻雪沒想到楚星沉會忽然回頭,她被他徒然用力抓住了手腕,吃痛的感覺令她蹙眉,她抬眼看向他,卻迎見楚星沉如狼崽子般警惕的目光里,夾帶的是深深的探究。

  至於探究,因為楚星沉,第一次在蘇櫻雪那雙漂亮靈動的眼眸里,看見了憐惜、愧疚、懺悔······

  楚星沉,有那麼一瞬間,覺得意外,又覺得陰謀重重。他自小便領受過蘇櫻雪的狠辣惡毒,世人皆道蛇蠍善毒而敬而遠之。可世人卻不曾知道,即便有人美貌傾國傾城,可內里卻是毒如蛇蠍,惡毒狠戾,遠甚蛇蠍之毒。

  蛇蠍之毒,使人見之生怖避而遠之。

  可蘇櫻雪,權勢滔天,心腸惡毒,即便是在溫柔美麗嬌若白兔般無害的外貌,也無法掩飾她內里那毒若蛇蠍,險惡用心!

  蘇櫻雪與他,便是虎與羊的關係。

  楚星沉心中冷笑,這又是玩什麼把戲?

  見過飢餓的虎嗎?你見過餓虎何時會憐憫嘴邊的羔羊,是不是被撲殺時被活吞入腹時,會感到愧疚?會感到憐惜?會感到懺悔?

  楚星沉思及此,眸中儘是森冷的寒意。怎麼,不過區區打完賞賜上個藥,他便要感激涕零嗎?未免可笑。

  蘇櫻雪不知楚星沉的這些想法,她只是被楚星沉那森冷目光盯著有些慌張害怕。

  楚星沉這隻手力氣如此之大,拽的蘇櫻雪無法動彈。她用另一隻手飛快地擦拭了面頰上的淚痕,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她現在不是那個多愁善感天真浪漫的大學生張素素,她是狠辣冷酷,囂張跋扈的長公主蘇櫻雪。

  「大膽!放開!」蘇櫻雪平息後,冷冷地一邊用力掙扎,一邊學著原主的做派,囂張跋扈,雖然心中慌得要死,氣勢不能輸,也不能讓楚星沉懷疑。

  果然······楚星沉冷冷一笑,那些可笑而煽情的戲碼,不過剛開局就忍不住暴露本性了?

  楚星沉冷眼對視,但禁錮她手腕的那隻手,卻是放開了。總歸還是長公主,雖然不喜她,卻不能真的與她鬧得太僵。不然,到時候挨打吃虧的,總歸是他。

  「長公主殿下,奴才在此休養,您悄無聲息進來替奴才上藥,您乃千金之軀,奴才身體傷痕無數,甚是腌臢,又怎可污了您的眼······」楚星沉抿唇微嘲,這蛇蠍女人,果然是死性不改。

  「楚星沉,你傷得很重,」蘇櫻雪抽回自己的手腕,白潔如美玉的手腕上,一道紅痕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