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知道,廠房關押了一個犯人。
但他們聽說的版本是,那個犯人是前陣子放火燒山的賊人。
並不知他是殺人兇手。
所以,拂雲說要帶王五去見官,也並沒有人懷疑。
拂雲怕跟田家的交易被知道,田大富也怕濫用私刑受人詬病,所以,交易的地點,並不在田家莊,而是在田家莊外二十里的一個破廟。
她和十九到時,田大富帶著幾個人在等著了,在場的,還有田大力。
比起上個月,田大力瘦了很多,見到拂雲,他笑著點了點頭,打了招呼。
拂雲知道當初把棺材放在李家村門口,是田大富的主意,田大力不過是個痛失愛女的可憐人,她並未針對,也朝他點了點頭。
然後看向田大富,「我想先見見那個孩子。」
許是知道她是知府兒子的朋友,田大富並未為難她,對身後的人招了招手,「把人帶上來。」
不一會兒,就有人提著一個孩子上來。
那孩子渾身是血,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鞭子打得破爛不堪。
被粗魯地扔到地上,疼得他蜷著身子,不停哼唧。
但雙眼一直緊閉,陷入昏迷中。
李小虎從小就長得胖,可現在,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瘦得不成樣子。
拂雲差點沒認出來。
「感謝田大人手下留情。」拂雲沖田大富行了一禮,讓十九將王五帶上來,交給了田大富,就帶著李小虎走了。
馬車還沒走遠,就聽到破廟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叫喊。
對於真正做過惡的人,如何慘死拂雲心裡並沒有多大感觸。
倒是李小虎,這一個月來,被嚇破了膽。
儘管處於昏迷中,聽到喊聲,還是下意識地往角落蜷縮,抱著滿是泥垢的腦袋,呢喃著:「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殺人……」
拂雲看了他一眼,就挪開了目光。
他沒殺人,可是他給壞人提供了機會,有這樣的下場,他不冤。
「夫人,咱們回去該如何說?」十九的聲音從前方飄進來。
「送王五見官的路上,被他逃了,跌落水中淹死,回來時經過一破廟,看到有人虐打一個孩子,順手救下。」拂雲一臉平靜。
似乎,這事跟她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過,十九早就習慣了這種事。
當他把昏迷中的李小虎從馬車抱下來時,廠房頓時炸開了鍋。
有人驚訝於李小虎竟然還活著,有人憐憫他小小年紀一身的傷,更多的人,只是冷眼旁觀。
畢竟,李小虎在大家眼裡,是殺人犯,並不值得同情。
李大德知道內情,看到李小虎奄奄一息的樣子,頗為自責和懊惱。
叫十九將人帶進屋裡,轉頭又叫饅頭跑去找凌寒舟來給他瞧傷。
李大勇向來嫉惡如仇,見村長這樣,不滿道:「村長,這就是個殺人犯,你還管他死活?」
李大德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真相咽回了肚子裡,「好歹是條命,能救就救。」
見他堅持,李大勇沒再說什麼,出去幹活了。
李大德坐在床沿,眯著滿是褶皺的小眼睛,望著門外虛幻的陽光,緊皺著眉頭,愣神了。
人這一輩子,又有誰是清清白白的呢?
饒是他,一輩子奉行正義、公平,到頭來,為了避免廠房遭遇麻煩,還是自私地將一個孩子送了出去。
如今他能做的,不過是降低一點罪惡感,讓自己心裡舒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