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網上吵來吵去,爭論不休。
聖地深處。
年荼在昏睡中被傳送到神樹下,忽然感覺一切嘈雜都變得安靜了,世界仿佛按下了靜音鍵。
她渾身漸漸放鬆,感到無比安寧,蜷縮的手腳慢慢舒展開,意識海中混亂的風暴開始逐漸平息。
過了不知多久。
「滴答——」
一滴露水砸落在眼皮上。
年荼睫毛輕顫了幾下,緩緩睜開雙眼。
抬手抹去那滴清涼的露水,她眨了眨眼,頭腦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覺醒……成功了?
抬起頭,年荼看到了那棵傳說中的神樹,不由瞪大了眼睛。
億萬年間,滄海桑田,聖地曾從高山變為水泊、變為平原、變為峽谷……周圍的生命流轉消逝,唯有神樹始終矗立在那裡,蒼老的樹皮上滿是重疊的歲月痕跡,高大挺拔,仰頭看去,一眼望不到最頂端。
樹冠遮天蔽日,樹下光影斑駁,傳送裝置里歪七扭八躺著其他昏迷的雌性們,雖然姿態稍顯狼狽,但神情都十分安詳寧靜,仿佛神樹真的在守護著她們、降下祝福、幫助她們完成覺醒。
年荼被這奇幻瑰麗的場面震驚,緩緩站起身,左右環顧一番,忽然就見神樹柔韌纖長的枝條竟然無風自動,輕輕拂上她的肩頭。
枝條拂過的瞬間,年荼怔住。
冥冥之中,她仿佛聽到了一種亘古的聲音,分辨不出男女老少,分辨不出語言,她卻奇異地能理解其中含義——
這棵神樹……在召喚她!
「來……」
「孩子……」
「到我身邊來……」
那聲音一刻不停地呼喚、催促著她。
很急切,卻並不像是對她有什麼惡意。
糾結了半晌,年荼定了定心神,抬步朝神樹走去。
感知到她的接近,枝條們像是有自我意識般歡欣雀躍地狂舞搖擺,小心翼翼地觸碰她的頭髮、四肢、臉蛋,力道很輕,無比愛憐。
神樹的歡喜不似作偽,一掃之前的沉寂穩重,竟透露出幾分活潑可愛。
年荼從未想過一棵樹竟能有如此鮮活的情緒。
不知怎的,她對這棵樹很有親近感,警惕漸漸消退,抬手試探地摸上那粗壯的樹幹:「是你在叫我?」
神樹輕輕搖擺,樹葉嘩啦嘩啦響個不停。
年荼莫名聽懂了,它在說:「是我。」
幾根樹枝自發擰成一股繩,紮成一架鞦韆,邀請年荼坐上來。
很奇妙的,年荼竟然從一棵樹身上感覺到了寵溺情緒。
她有點受寵若驚:「……謝謝。」
猶豫著坐上去,神樹載著她慢悠悠搖晃起來。
如此近距離接觸,不僅那股親近感更加強烈,年荼甚至產生了一種與這棵參天巨樹血脈相連的古怪感覺。
她忍不住抬手按上心臟。
那裡傳來有規律的跳動,仿佛在和神樹共振共鳴。
「我的孩子……」,神樹幽幽呼喚她。
許多樹枝從四面八方湧上來,將年荼包裹住,如同包裹著嬰孩的襁褓,又像是安全而溫暖的搖籃。
周身縈繞著淡淡的清新香氣,年荼莫名感到熟悉和安心。
神樹發出陣陣微光。
剎那間,年荼便突然感覺到靈魂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意識海里,有什麼東西正在掙扎著生根發芽,歷經千辛萬苦破土而出——
啵!
一棵柔嫩的小苗倏地從年荼頭頂冒了出來,嫩綠色充滿生機活力,仿佛小精靈一般。
年荼:「……」
她若有所覺,顫抖著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頭頂。
什麼也沒摸到。
一口氣還沒松完,剛收回手,她便發現小苗出現在了自己掌心。
「!!!」
年荼大驚失色。
她變成植物人了??
但是定睛細看,小苗似乎並不是實體,而是一種虛幻的存在,就像雄性獸人身上的黑霧一般,只能被她看到,卻無法觸摸。
心念一動,樹苗消失不見,回到了她的意識海里。
原來如此。
年荼長舒一口氣,若有所悟。
她清晰地感覺自己對精神力的掌控更強了,原本縹緲的精神力似乎具象化了一般,凝聚成了意識海中搖搖顫顫的小樹苗。
這棵樹苗是她的精神體。
「很好……」,神樹傳來一陣喜悅情緒,似乎在為她感到高興。
年荼不由怔怔地仰起頭,打量神樹。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自己的精神體長得和面前的神樹很相似,仿佛就是神樹的幼年期一般。
再聯想到神樹對她的稱呼……以及這種血脈相連的奇妙感覺……
難道她和神樹之間存在什麼特殊關係?
可她、可她明明是個穿越者,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
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地球人而已……
年荼百思不得其解,蹙起秀氣的眉頭。
似是覺察到她的疑惑,神樹用一根枝條輕點她的眉心。
冰涼的觸覺讓年荼打了個激靈,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睛。
剎那間,腦海中鋪開畫卷,閃過一些如夢似幻的片段,是神樹過去的回憶——
朦朦朧朧間,年荼看到了遠古時代,獸人們向神樹虔誠禱告、圍著神樹載歌載舞的場面。
神樹以獸人們的信仰為養料,愈發強大,給予獸人們庇護,是獸人們的守護神。
隨著時間推移,信仰漸漸消失,獸人們不再依賴神明,神樹的力量便開始逐漸衰弱……
記憶漫長到幾乎沒有盡頭,瀰漫著一種淡淡的哀傷。
直到畫面一轉,哀傷忽而變為了生命的喜悅——神樹孕育出了一顆種子。
精心照料了成千上萬年,種子沒有發芽,卻忽然在某一天變為了人類的嬰孩,胖墩墩、白嫩嫩、可愛至極。
神樹用樹枝編織了搖籃,孩子不哭不鬧地在搖籃中睡得香甜,紅潤飽滿的臉蛋上還掛著甜滋滋的笑意。
年荼看著這一幕,頓時心臟狂跳,震驚到無以復加。
「!!!」
這個孩子……
分明和她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不僅發色眸色,從額頭眉毛到鼻子嘴巴,甚至包括眼下標誌性的那一顆小痣都完全相同。
年荼倏地睜開眼睛,望向神樹,面露茫然,「……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