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復歸平靜。
四周坑坑窪窪的,都是雷劫落下的痕跡,滿目瘡痍。
不過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業已被支離吞噬,消失不見。
玲瓏盤撲到沈微雪懷裡後就一動不動,若不是觸碰著還有些發燙,沈微雪都覺得方才那些場景是幻覺。
雲暮歸伸手想將玲瓏盤提溜出來,剛碰到邊,玲瓏盤翻身,啪的一聲,不輕不重地拍他手背上,然後又翻了回來攤平繼續裝死。
沈微雪:「……」
唔,看來新繼任的天道不怎麼喜歡天選之子。
沈微雪失笑,先去看雲暮歸的手背,見並無大礙,才放下心來,捧著玲瓏盤翻來覆去地掂量了幾下:「玲瓏?」
他能感受到玲瓏盤裡藏著無限靈氣,似還與他有絲縷聯繫。
「玲瓏認主了。」終無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沈微雪回頭,看見男人緩步走來,肩頭上已沒了小碧鳥兒的幻影,神色平靜里藏著很深的倦意,又似乎還卷著一分釋然。
隔著半丈距離時,終無名停下腳步,無聲地輕吸一口氣,臉上帶起了一絲真切的笑容,他道:「祝賀仙君逆轉天命,成了玲瓏盤新主。」
「多謝。」沈微雪眼底也染上笑意,心腹大患終於除去,他心頭也鬆快了許多,視線在終無名身後輕輕掠過,看見那本該有兩座碑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座。
不用看也知道留下的是「未亡人」。
沈微雪想起那隻碧鳥兒,心神一動,在終無名欲轉身離開時叫住了對方:「終樓主常年守在摘星樓,若是得空……」
終無名動作一頓,抬眼看來。
沈微雪笑意從容,像是隨口一提:「……不如來我們凌雲宗坐坐。」
……
玲瓏盤出現的及時,將大部分動盪的靈氣都阻攔吸收了去,穿透幻境破窟窿落到真實世界裡的只有幾道驚雷。
炸得震天響。
不過好在落下的地方都是比較偏遠的地方,普通人聽見了只當天氣有變,仙修們聽見了,感受到隱約波動的靈氣,也只當有什麼隱世大能在渡劫。
總之沒引起什麼太大的波瀾。
沈微雪和雲暮歸一起回到宗門時,眾人得知他這趟外出有了機緣,治好了靈脈舊疾,欣喜至極,立刻大肆慶祝了一番。
沈微雪將回來途中特意繞去南海畔帶的果酒拿了出來,謝予舟從小是個愛喝酒的,一看到酒眼睛都亮了,立刻飛撲過來,口無遮攔:「師兄我真是太想念你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眼裡只有裝滿果酒的酒葫蘆,便也沒留意到他這句話一落,有兩個原本沉默是金的男人都瞬間變了變臉色,默契又隱忍地對望一眼後,雙雙挪開視線。
沈微雪倒是留意到了,他目光很輕地從敘玉臉色瞥過,又收了回來,低頭往面前兩隻酒杯里斟酒,斟滿後往雲暮歸面前推了一杯。
耳邊聽見看小師弟在片刻間連飲兩三杯後發出的爽快喟嘆聲,他眉梢輕動,不動聲色道:「小舟喝慢點,等會兒喝醉了又犯糊塗跑別人屋裡了。」
謝予舟剛好仰頭喝酒,聞言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的嗆住了,偏頭咳嗽起來,咳得頗為劇烈。
敘玉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落座時挑了他身邊坐,見狀鎮定自然地伸手過去替他拍背順氣,然而手剛落謝予舟後背,謝予舟就跟被燙到似的一個哆嗦,猛地站起身來,眼珠子亂飄就是不敢看身邊人。
「師兄你小瞧我,我千杯不醉!」
沈微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而不語。
今日眾人心情舒暢,連一慣克己的顧朝亭都忍不住小酌幾杯,更遑論謝予舟。
嚷嚷著千杯不醉的謝小師弟一杯接一杯,毫無意外喝得舌頭都大了,歪頭伏在桌上,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他從小就這樣,是個小酒鬼,什麼酒都愛喝,偏生酒量淺,因為喝醉酒鬧過不少糗事,顧朝亭和沈微雪沒少替他收拾殘局。
時候不早,旁人識眼色,也都散了,就剩他們師兄弟三人,以及雲暮歸、敘玉兩個名義上的晚輩。
顧朝亭不知細里,正準備施個小術法送謝予舟回去歇息,手剛抬起就被沈微雪一攔。
他動作頓了頓,偏頭望來:「怎麼?」
顧朝亭隱忍情緒慣了,面上只掛著淺淺的笑意,不太分明,不過他一縷靈識化成的那隻小碧鳥兒就學不來了,偷喝了一小杯酒後暈乎乎地在他肩頭支棱著兩條小短腿,沉迷劈叉。
沈微雪看了小碧鳥兒一眼,不置可否,只隨意道:「這次其實還多虧了摘星樓主終無名……日後得空我想邀他來宗門做客,師兄看可行?」
顧朝亭聽見終無名的名字,不知為何,心裡微微一動。
摘星樓與終無名,這兩個名字他皆聞名已久,可論起來,他還從沒去過摘星樓,更沒見過終無名……他定了定神,正想說話,肩頭那隻小碧鳥兒先他一步開了口。
「可以……啾!」
小碧鳥兒抖了抖尾巴,醉醺醺的打了個酒嗝,劈叉劈得爪子累,沒抓穩衣裳,悶頭往下栽。
顧朝亭:「……」
靈識分離久了,就容易產生些不該有的獨立意識。他面不改色地接住小碧鳥兒,攏在手心,頷首道:「師弟隨意。」
「好。」沈微雪視線停在小碧鳥兒翹起的尾巴尖上,笑吟吟應道。
……
日子恢復往常的平靜。
幻境裡的一切都成了秘密,僅有的幾個知情人都不約而同地閉口不談,將過去的顛簸流離都深藏心底,愜意地享受著輕鬆的現在。
沈微雪覺得自己變懶了許多。
他曾經喜歡當瀟灑俠客,誰年輕時沒個當江湖英雄的中二夢呢,不過這許多年折騰下來,他忽然就……
溫香軟絨在懷不香嗎他為什麼要出去風餐露宿?
沈微雪躺在軟塌上,心安理得地抱著他的專屬大毛絨絨,懶散隨意地翻著手中沒營養的話本子,將昔年的少年俠客夢暫且拋之腦後。
他近來很喜歡到後山花海里待著。
最喜歡的位置是一株花樹下,還特意布置了個軟塌和小案幾,擺上清茶,疊著幾本書,十足的閒情雅致。
往日裡他常常獨自懶臥軟塌上,今天軟塌上卻多了一團白絨絨。
這軟塌足夠大,能躺得下雲暮歸的原型。
大雪狼臥趴在軟塌上,沈微雪看累了話本,就將書丟到一旁,翻身抱著雪狼的頸脖,懶洋洋地枕在雪狼身上,合眸小憩。
雪狼的絨毛比雲朵還要柔軟,還很溫暖。
沈微雪昏昏欲睡中,無意識地蹭了蹭,頓覺心滿意足,一覺從陽光燦爛睡到黃昏垂暮。
才悠悠然轉醒。
原本依偎在他身旁一起睡覺的兩隻小白團估計睡夠了,不知跑哪兒玩去了,沈微雪懶懶倦倦地打了個呵欠,轉頭在雪狼絨毛里埋了埋臉。
初醒時聲音還有點啞:「今晚吃什麼?」
大雪狼回蹭了蹭他,沒說話,忽然掙脫了他的手,輕巧躍下榻,在榻邊半伏下身子。
仰頭溫順地望著他,眸色冰藍純粹。
沈微雪知道這是雪狼讓他到背上的意思。
他挑了挑眉,稍微醒神了些,翻身下榻,不經意將身旁的話本拂落在地,他隨手撿了丟到一旁,那話本子仰面躺著被風翻到倒數幾頁。
如果沈微雪此時回頭細細看一眼,能看見那一頁里夾著片花瓣。
是某隻雪狼趁他睡覺時悄悄翻頁偷看時留下的痕跡。
不過沈微雪沒留意。
他與雪狼對望了幾眼,雪狼不吭聲,他沒轍,妥協地翻身騎上狼背,熟稔地附身抱住狼脖子,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狼耳朵,低聲含糊道:「要帶我去哪?」
雪狼仍舊沒回他。
只腳步矯健地從花海里穿了過去,捲起一片落花飄搖。
夕陽徹底沉下,明月東升,月色皎潔如水,輕灑落人間。
雪狼不聲不響地加快了腳步,沈微雪伏在他背上,只覺所見景色飛速後移,幾成殘影。
不知何時,四周漸漸升起雲霧,乍一看,仿佛身在月下雲間。
沈微雪一手攬著雪狼頸脖,一手伸出去,薄紗似的雲霧從他指尖穿過,留下淡淡的濕潤感。
再側耳細聽,他又隱約聽見了海潮聲。
雪狼的腳步慢下來了。
白芒一閃,雪狼化回人形,穩穩地將沈微雪接到懷裡。
沈微雪心有所動,扶著沈微雪的手臂,放眼遠眺,望見了薄紗雲霧下若隱若現的瀚海,那海面上波光粼粼,像落了一層星輝:「阿歸,這是……」
——「但凡有情人呢,總愛去天涯海角里走一趟,顯得情深。」
——「是天涯與海角。」
雲暮歸的回答與他不久前看話本時隨意吐槽的話語重合了。
雲暮歸說話時總是微壓著聲音,湊在耳邊說時,就顯得有些低沉,字音間的熱氣,也萬分的撩人。沈微雪搭在他手臂上的指尖輕輕一顫,回眸望來,與那雙勝似瀚海的眸對上,有一瞬失言。
雲暮歸在很專注地凝視著他。
眸底是純粹的冰藍色,暈染著點點星辰,盛滿了真摯而熱忱的認真。
心跳忽然跳快了一下。
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瀰漫上來。
沈微雪自認和雲暮歸相處這麼久,什麼最親密親近的事情都做過了,熟悉到骨子裡,就再難起波瀾。
可這一刻他分明又聽見了心動的聲音。
是湖邊初見時的心動,是樹後窺見一隻毛絨絨耳朵尖的心動,是情至深時魂魄都交融的心動……
怎麼可能有人不心動呢。
是他唯一的小徒弟啊。
是他唯一的狼啊。
沈微雪定定地望了他半晌,忽然傾身向前。
霎時間周圍什麼動靜都遠離了去。
只有彼此急促的心跳聲,漸漸地交錯在一起。
月色流淌,浸染著雲霧,暈染溫柔色澤,縈繞在相擁的兩人身側。
海潮聲一聲接一聲,遙遙傳來,聲聲說著情真。
他們在天涯海角里擁抱和親吻。
至長長久久。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這裡就結束啦,感謝大家一直的陪伴嗚嗚嗚,挨個麼麼啾!
番外想到什麼寫什麼(我先幫你們喊了:大尾巴!),寫完就發,不定時更_(:з」∠)_
下個長篇開《專業替身翻車後》,可能會填完番外、填個調劑小短篇,休息一下再開,具體動態可以收藏專欄or關注圍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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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替身翻車後》文案:
謝雩是個專業替身,常年居於忘川旁,專門幫人渡情劫,報酬只收一枚銅錢。
虐戀甜戀養成渣渣,謝雩樣樣精通。
他養成過北荒妖王;和幽冥鬼君人鬼情未了;當過人間帝王的藍顏禍水;也渣過隔壁蓬萊仙君……
劫後即分手,乾淨利落絕不糾纏,六界八荒獲好評無數。
直到某日,謝雩正美滋滋數著銅錢,曾經的客人們突然而至,齊齊向他提親。
謝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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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謝雩在墮入忘川前,曾與一人立過長相守共白首的誓約。
只是山盟海誓情深一場後,那人毫不留戀地飛升九重天,復歸神位,徒留他靈骨折盡,再不能成神。
再後來,有人白髮如雪而至,在忘川河畔,啞聲喚了聲「阿雩」。
「不接。」謝雩專心釣魚頭也不抬:「不渡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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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重點:
1.古早狗血風味仙俠文,私設滿天,邏輯已死勿考究。
2.火葬場+修羅場,主cp已定。
3.文案20200710已存檔。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