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雪狼背著沈微雪走了大半個時辰。

  途中他們又遇見了好幾次妖獸,那些奇形怪狀的妖獸垂涎欲滴地跟在身後,卻皆屈於雪狼威壓之下,只蠢蠢欲動,不敢上前。

  最後氣怒又不甘地目送獵物離開。

  走了一會,一抹綠意遙遙浮現。

  ——是一處綠洲。

  這綠洲占地不大,一眼能看見邊緣。

  雪狼警惕地徘徊了一會,確認沒有明顯的危險,才小心謹慎地踏入其中。

  綠植特有的清新濕潤撲面而來,略微驅散了乾燥感。

  沈微雪翻身下狼背時,目光還在毛絨絨上流連,戀戀不捨。

  他摸不准雲暮歸的打算,猶豫了一下,還沒開口,便見白芒閃過,高大威風的雪狼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挺俊身影。

  沈微雪心下遺憾不舍的同時,反應極快地換上了錯愕和恍然的神色:「原來是你啊。」

  雲暮歸平靜地看著他。

  沈微雪在這古井無波的眼神中,莫名有種被看穿的錯覺。

  他匆匆掠過這個話題,掩飾性地笑了笑,轉頭若無其事地打量四周:「也不知道楊伯娜依他們去哪裡了。」

  他有雲暮歸相救,可楊伯和娜依,一個老人家一個小姑娘的,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不過再擔憂也沒法子,茫茫大漠裡,想找一個人,和海底撈針難度差不多。

  綠洲里有一小片湖泊,水面被風吹得微皺,在陽光下波光粼粼,折射出奪目的光。

  湖泊四周圍了一圈矮樹,樹葉茂密,鬱鬱蔥蔥。

  一派寧靜祥和。

  沈微雪走到湖邊,水質清澈,幾可見底,一群拇指大的雪白小魚歡快地游來游去,接二連三彈躍出水面,劃出一道道圓潤的弧線。

  他心念微動,在風塵里跋涉了這麼久,又不能用清潔的術法,他的忍耐早就要到極限了,此時見著乾淨水源,忍不住有些意動。

  正要喊雲暮歸過來看看,一回頭卻見這人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長臂一伸,勾住他腰間,一言不發地將他往後一帶。

  沈微雪毫無防備,猝不及防,被他帶得往後一踉蹌,扶著雲暮歸手臂堪堪站穩,愣了一下,剛想問怎麼了,眼尾掃見方才站著的地方猛然掠過了一道碧影。

  一條碧青細蛇從一旁矮樹上彈身而下,長大蛇口,想要咬沈微雪,被雲暮歸踢動腳邊小石塊,擊中了蛇身。

  噗通一聲掉下了水。

  水花四濺,原本安靜的湖面被打破,驟然翻湧起來,水聲嘩啦,頗為激烈。

  沈微雪扶著雲暮歸的手臂,忙不迭抬頭,才發現矮樹上彎彎繞繞垂著很多碧色細條。

  乍一眼看像是藤蔓,其實全是手指粗細的碧蛇。

  ……可能還是不諳水性的碧蛇。

  方才落水的碧蛇始終沒游上來,一股血腥氣卻逐漸飄起,清澈的水面上染上了淡淡的緋紅,那些雪白可愛的小魚見著獵物,露出了獠牙,兇狠至極地一擁而上。

  三下五除二,將那條瘋狂掙扎的碧蛇啃剩幾截白骨。

  再一錯眼,沈微雪就連白骨都見不著了——那些雪白小魚嘎吱嘎吱將白骨也嚼碎了生吞了。

  然後心滿意足地一鬨而散,周而復始地游來游去。

  ……怪不得這水這麼清。

  敢情掉下去的東西都被吃掉了。

  沈微雪暗道一聲大意,再次仔細打量四周時,便發現了危險重重。

  除卻樹上一片碧蛇簾,水裡一群食肉魚,藏在不遠處樹林裡,還隱約飄出妖獸的氣息,被許多兇狠妖獸齊齊窺伺著的感覺浮上心頭,沈微雪打散了繼續往裡走的念頭。

  他和雲暮歸找了處空闊而相對安全的地方,略作休整。

  當務之急還是儘快找到楊伯他們,或者找到迦蘭城——將他們吹散的那場風暴有些古怪,沈微雪本能地覺得那和楊伯說的、能送他們入迦蘭城的風暴有關。

  他們和駱駝也走散了,而水囊還掛在駱駝身上。

  所幸兩人都有儲物囊,還留著不少水。

  沈微雪取出新的水囊,擰開抿了一口,含在嘴裡許久,才慢慢咽下,很輕地蹙了蹙眉。

  溫涼的水流順著喉管流下,對別人來說很舒適的水溫,對他來說很冰冷,凍得本就寒意纏繞的肺腑越發得冷。

  他忍了不適感,稍微潤了潤喉嚨後也不想再喝第二口,復又將水囊擰緊,正要丟回儲物囊里,一隻乾淨的水囊被遞到他面前。

  裊裊熱氣從小口裡冒出,顯然是方才被人用靈力特意熱過的。

  雲暮歸輕聲道:「喝些熱水吧。」

  沈微雪看著他,一顆心緩慢又沉重地跳著,久久未動。

  雲暮歸也不收回手,就這麼執著地伸在他面前。

  過了許久,沈微雪才將水囊接過,扯著嘴角僵硬地道了聲謝謝,低頭抿了一口。

  是他熟悉的、最喜歡的熱度。

  ……這隻狼崽子,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啊。

  也不是不可能。

  這幾日頻頻與妖獸潮相鬥,他沒將浮白召出來,但用摺扇時,基本都是化用劍招。

  雖然有刻意掩飾一二,用得是生僻又少見的劍招,但一時半會劍意難改,雲暮歸的劍術本來就是跟他學的,會看出來不對勁,也是正常……

  ……等等。

  不對啊。

  電石火光之間,沈微雪又想起來一件事。

  這不是雲暮歸第一次給他遞熱水了,之前某次風暴前,他們停下來躲避,雲暮歸就曾遞給他熱水。

  沈微雪:「……」

  別吧,他那麼大個馬甲呢,厚厚實實的,不應當吧!

  沈微雪下意識想否認,然而越想又越覺得不對勁。

  雲暮歸溫順不假,但他也知道,這只是對他如此……在凌雲宗的幾年,連顧朝亭和謝予舟都沒見過雲暮歸長大後的原身。

  遑論親密接觸,又抱又背的。

  ……只有他擁有過。

  如果雲暮歸只是把沈白當一個普通的、陌生的同行者……

  怎麼可能輕易露出原型來。

  之前過於理所當然的念頭,如今都成了一葉障目。

  沈微雪心頭惴惴,尷尬和窒息湧上來,他握著水囊的手指不自覺收緊,又慢慢鬆開。

  他低頭又喝了一口熱水,定了定神,仍抱有一絲微渺的希望,狀似隨意地問:「你喜歡喝熱水?」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雲暮歸自然而然地拿起他擱在一側的水囊,擰開喝了一大口冷水。

  水色潤澤了稍顯乾燥的唇,雲暮歸舔了舔唇角的水珠子,神情格外無辜,低聲道:「我都可以,只是我師尊喜歡喝熱水,久而久之我也習慣了。」

  微渺的希望泡泡堅強地晃了晃,吧嗒一聲碎了。

  這狼崽子肯定是知道什麼了。

  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沈微雪僵著臉,回想著跑路以來的種種,愣是沒想到是哪裡露了破綻……他離開時,明明叮囑了狼崽子在宗門裡好好修煉的,怎麼這傢伙突然也跟著跑出來了?

  還好巧不巧地和他撞了個正著!

  是坦白,還是繼續裝無事發生?

  這隻狼崽子明明知道了他是誰,也不拆穿,陪著他演了這麼多天。

  沈微雪有點絕望,深覺丟人,各種想法在腦海里轉了一圈,最後一咬牙,還是覺得當無事發生。

  只要他不說。

  丟人的就是沈白。

  關他沈微雪什麼事?

  橫豎現在坦白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狼崽子,種種疑惑一樁都沒解決……等找到冰魄花吧。

  不管得到什麼答案,他都要和雲暮歸開誠布公地好好談一談。

  主意落定,沈微雪稍微輕鬆了些,他將水囊擰好,還給雲暮歸,對方沒接,示意他留著,轉而將他的水囊收進儲物囊。

  ……果然,這隻壞狼崽。

  沈微雪暗自咬牙,他努力裝作無事發生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站起身來:「走吧。」

  他如今一刻都不想耽擱,只想立刻找到真相。

  雲暮歸沒反駁,兩人默然無言地走到綠洲邊緣,有了新的難題——往哪兒走?

  在風暴和妖獸潮的雙雙干擾之下,他們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皆是飛沙走石,起伏沙丘如同複製黏貼,連原路返回都不太成。

  沈微雪彎腰撿起一根乾枯的樹枝,遞給雲暮歸:「聽天由命,你扔個方向吧。」

  主角的運氣總不會太差。

  雲暮歸依言,隨手一拋,樹枝落地時斜斜插`在沙地里,指出了個方向。

  沈微雪放眼望了會,看不出什麼東西,唔了聲:「行吧,就往這邊走。」

  沒了駱駝,只能徒步了。

  沈微雪率先向前一步,腳剛踏上沙地,立時覺得不妙,那看似平靜的沙子在他踩上去的一瞬間,倏然間變得流動起來,像有無數無形的手拽著他的腳,用力地把他往下拉扯。

  他果斷想收腳,但已經遲了,那沙層下居然是空的,沈微雪只來得及與雲暮歸想抓住他的指尖擦過,一個錯眼,眼前場景便天翻地覆,漫天黃沙盡數消失。

  他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狂風消失,暖風和煦,陽光溫和。

  漫無邊際的綠意之中,隱隱有淡香浮起,無數拳頭大小的雪白花苞在身邊搖曳,晃頭晃腦的,輕觸著他的腿。

  像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氣息,那些花苞驀地一頓,緊接著嘩啦啦搖晃起來,竭力往一旁避開,柔軟枝幹彎出弧度,竟是硬生生擠出了一塊空地。

  而沈微雪就孤零零站在中間。

  不遠處一道人影聽見動靜,警覺地抬頭望來,與沈微雪四目相對片刻,猛地抄起手中鋤頭,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一邊沖一邊放聲大喊:「有外人闖進來了!」,,網址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