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顧青池正常的生活,按時去看醫生,完成工作。

  那次荒唐的宴會似乎只是一場夢,醒了就忘記了,絲毫沒有影響到顧青池。

  只是公司接到很多電話,每一個都是找顧青池,好的壞的都有,有來質問的,說是顧青池家人,甚至還有人來問聯繫方式的,還有問價錢多少的,葉里覺得可笑,他還記得顧青池當時說自己是孤兒,最後全都隨便打發了,顧夫人也很久沒有發信息給顧青池。

  生活平靜而死寂,沒有任何異常,這才是正常的,跟從前毫無交集,誰也看不到他現在的樣子,大家都在好好生活,愛著該愛的人,真好。

  也是在這時候,顧青池第一次嘗試自殺。

  那天,他剛剛結束了跟醫生的一次談話,回家坐了一會兒,最後忽然拆掉了家裡所有的窗簾,整個家裡都打掃的乾乾淨淨,陽光照的家裡亮亮堂堂,小狸花跟著顧青池跑了一會兒,最後窩到陽台曬著太陽睡著了。

  最後,他將小狸花的餵食器跟餵水器檢查了一遍,填滿了新開封的貓糧。

  群發了一條消息——說是群發,其實只有謝陸嶼、葉里,小可幾個人。

  消息內容很簡單——小狸花明天開始能寄養到你那裡嗎?它很好養,吃貓糧就可以了。

  葉里跟小可沒有多想,都回復了好,最多多問一下什麼時候去接,再沒有接到顧青池的回覆也沒有在意。

  他看到的時候,會回復的,顧青池本來就是那種不經常看手機的人,比起讓人沉溺的網絡,他更喜歡彈彈琴打發時間,各種花樣頻出的app也玩的磕磕絆絆,消息為什麼不彈出來都能研究半天。

  ……

  謝陸嶼在保姆車裡睡覺,他出國剛剛回來,在倒時差,他倒時差的時候,要一點聲音都不能有,他平時脾氣不錯,怎麼樣都行,但有起床氣,睡不飽就渾身低氣壓,助理跟司機都知道他的習慣,放輕了動作。

  當微信收到消息的音效響起的時候,助理跟司機都驚了一下,都去摸自己的手機,看是不是沒有靜音,然後就看謝陸嶼在後面爬了起來,打開了自己的手機。

  助理鬆了一口氣,等著謝陸嶼發作,他還記得,上次潘小成在早上給謝陸嶼發消息,最後收到了一連串語音,謝陸嶼氣都不帶喘的整整說了一分鐘,不帶髒字兒句句帶刺兒,也不知道是為難別人還是為難自己。

  然後助理就看見謝陸嶼變了臉色,連覺都不睡了,立刻就報了一個地址叫司機去,越快越好。

  謝陸嶼是真的很緊張,睡意全無,他看到那條信息的時候就感覺到不對了,顧青池是那種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去麻煩別人的性格,尤其那次之後,他對謝陸嶼是避之不及,從來不會主動聯繫,就算要幫忙,也不會找到謝陸嶼。

  他路上就給葉里打了電話,確認顧青池近期都沒用行程之後,才開始給顧青池一個接一個的打電話,都沒有人接,最後一個被顧青池接到了。

  謝陸嶼稍稍放下了心,跟顧青池講著話。

  他似乎剛剛睡醒,還有些困頓,跟謝陸嶼講了一會兒,就說自己要睡了,然後電話就再也沒有打通過,似乎沒什麼不對的地方。

  但謝陸嶼猶豫了一會兒,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依然沒有改變主意,讓司機全力趕過去。

  謝陸嶼不知道說了幾個快一點,再快一點,花了十幾分鐘趕到了顧青池那裡,發現敲門敲不開之後,又去找物業。

  最後在客廳發現了倒在地上的顧青池,他臉上、身上都濺上了鮮血,他身上濕答答的,有水也有血,連地毯都是濕的,淅淅瀝瀝的血跡一路蜿蜒到浴室,浴室開著門,小狸花蹲在浴室門口,腹部都被染紅了,它似乎進了一次浴缸,身上的毛**的,原本謝陸嶼敲門的時候還能聽見它悽厲的叫聲,看到有人來也不叫了,只看著謝陸嶼檢查顧青池的情況。

  謝陸嶼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想起來找出繃帶來給他簡單包紮,又是怎麼把他送到了醫院。

  直到顧青池躺在了病床上,醫生說顧青池已經沒有危險,他躺在病房裡,臉色蒼白,唇瓣看上去都是冰涼的,謝陸嶼才慢慢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懼。

  病房是單間的,不像醫院,像是家裡,床頭柜上放著花瓶,花瓶里的花看樣子有幾天沒換了,已經開始枯萎了。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助理已經通知了潘小成,潘小成在病房外面跟葉里打電話,很多人都動作了起來,但是謝陸嶼都不想管。

  他只是看著液體慢慢被輸入顧青池的體內,他媽的就像做夢一樣,他想。

  顧夫人病情加重了,顧父跟顧斜整天看著她,焦頭爛額,無暇顧及其他。

  她醒來後不敢置信的朝著顧父跟顧斜叫喊。

  「你們在幹什麼?你們都瘋了!那是我的孩子。」

  有時候她會安靜下來,她說她聽到了小乖在樓上彈琴,她說花園裡不要種玫瑰了,小乖手上被扎的都是傷痕,那得多疼啊,她說小乖的狗狗都死掉了,回來會傷心的,她說你們回來的時候不要按車喇叭了,小乖聽見就跑下樓梯,跑的那麼快,好嚇人啊。

  可能是她描繪的畫面太美好了,顧父跟顧斜也恍惚覺得,似乎真的有過那麼一個孩子,小小的一個小孩子,愛嬌愛笑,乖乖巧巧的,聽見車喇叭的聲音就噠噠噠的從樓上跑下來,撲進人懷裡,真摯的愛著他的母親,愛著他的父兄。

  顧父有一天就猶豫道,要不要聯繫顧青池那孩子來哄哄顧夫人,顧斜好像就在等著他說這句話一樣,毫不猶豫的表達了贊同。

  然後不知道怎麼被顧夫人知道了。

  顧夫人知道顧青池要來,起的那麼早,高高興興的換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還跟王媽商量了好久要做小乖喜歡的菜,就好像她真的有一個小乖一樣。

  家裡小汪已經產下了兩隻狗寶寶,溫順的性格也有些改變,現在還會開口朝陌生人叫。

  顧夫人就很擔心小汪不記得小乖。

  「今天小乖要回家,小汪你要聽話啊。」

  顧家找到顧青池經紀人的電話還是很容易的,在跟葉里表達出清楚意願後。

  葉里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很公式化的拒絕了。

  「不好意思,我的藝人近日行程已經安排好了,暫時無法安排。」

  顧父一聽就知道是拒絕,他沒有多糾纏,轉頭找了其他人。

  顧青池割腕自殺的消息被封鎖的很嚴,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還是有那麼一些人知道內情。

  對方相信顧父不會到處傳播,這才答應透露一點消息。

  「他昨天割腕自殺了,被救下來了,現在應該在醫院。」

  對方大概是不認識顧青池,說的很平靜,就好像在說昨天下雨了一樣平靜。

  正是這樣顧父才覺得有些不寒而慄,他那天見過顧青池,對他印象很深,顧青池那天一切都很好,很正常,看起來就很優秀,很有禮貌的一個孩子。

  他以前得到的資料里,對顧青池的評價也很優秀。

  而那樣一個孩子,現在正躺在醫院裡,因為割腕自殺。

  顧青池很怕疼,謝陸嶼很清楚這一點,他從前做飯的時候,顧青池被油濺到過一次,從此就離得遠遠的。

  哪怕就算是不小心在手指上被劃到的小傷口,連血都沒用出,他也要創可貼貼的嚴嚴實實,看不見了才安心,然後還要萎靡不振的窩到沙發上窩半天。

  這樣一個人,卻有勇氣在自己手腕上割那麼深那麼長的一個口子,那他當時得有多難過啊。

  謝陸嶼想像不出來,但他現在就很難過。

  顧青池是第二天中午醒過來的,他醒來之後盯著輸液的管子很長時間。

  謝陸嶼在旁邊看著,打消他的念頭。

  「還有兩瓶呢,不能拔針。」

  顧青池就懨懨的將自己縮進被子裡,只留下手腕在外面,連聲音都輕的聽不見。

  「抱歉。」

  抱歉?抱歉什麼呢?

  因為麻煩了那麼多人覺得抱歉,因為自己沒有乾脆利落的死掉覺得抱歉嗎?

  謝陸嶼看著他,感受到了一陣無力的憤怒,他還沒忘記固定住他的手腕,給他調整了一下輸液管。

  他的手抵住額頭,幾乎是懇求道。

  「該道歉的是我。」

  「我為我所有不合時宜的出現,不知深淺的喜歡,不知廉恥的糾纏向你道歉。」【1】

  他一字一頓道。

  「但我的愛已經收不回來了,我愛你,我因為你的——」

  他頓了一下,似乎不想將那個字眼說出口,最後他輕輕將它略過。

  「因為你的行為感到難過。」

  謝陸嶼往上看了一下,抿了抿唇,眼睛有點紅。

  「雖然這樣說很無恥,但你並不能,並不能這樣來傷害我。」

  他儘量想嚴厲一點,但實際上講的很低聲下氣,雖然是在指責,但指責的意味卻沒有多少,很無力,更像是在無聲的祈求。

  求求你,怎麼樣都好,但是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