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池在王海生身後,始終保持著一步的距離。
他還穿著戲服，頭髮高高扎在腦後,稍微有些捲曲。
鬢邊幾縷頭髮被汗水浸濕貼在臉頰上,下午不斷NG讓他已經有些疲憊了。
但是他站的很直，腰背間形成很好看的弧度，挺拔好看。
謝陸嶼打他們進去就坐直了,一本正經的樣子。
剛剛被從黑名單拖出來的潘小成還在悲憤質問，消息叮鈴叮鈴一直響。
王海生這時候很善解人意，畢竟是要請人幫忙，他客氣道。
「你要有事兒就先處理，我等會兒。」
於是謝陸嶼低頭又把剛剛放出來的潘小成拖進了黑名單。
世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行了,處理完了。」
王海生剛剛其實也就是客氣客氣，現在開口也不廢話。
「這樣,知道你時間寶貴,我這次來也不耽誤你多少時間。」
謝陸嶼非常真誠。
「不不不，太客氣了，我時間哪貴了，特別便宜,您儘管耽擱，您有這個權利。」
謝陸嶼頭一回跟他這麼熱情客氣,王海生還有點不適應。
但熱情客氣是一回事,幫忙又是一回事，事情先後不能亂。
「那我就直說了，下午那場,這孩子一直找不到感覺，這幾天你的戲份，我看好像不是很多啊，那什麼。」
王海生聲音低了點道。
「你幫忙教一教？」
王海生已經做好了被謝陸嶼敲一筆的準備。
他跟謝陸嶼屬於損友類型，相愛相殺的那種，一個倒霉另一個就幸災樂禍。
上次謝陸嶼在他組裡的時候，他讓謝陸嶼幫個忙，謝陸嶼就裝模作樣，做作到就差在臉上寫著拿喬。
最後被謝陸嶼賴了三天假期，但該是他的還是他的。
那三天的戲排到最後，謝陸嶼連軸轉，連著好幾天都只睡四五個小時，也不知道他圖什麼。
可能是那種感到自己賺了的虛假滿足感吧。
王海生在心裡盤算著，這次日程緊，兩天不能再多了。
然後就聽那頭謝陸嶼痛痛快快一口應了下來。
「那沒問題。」
謝陸嶼又緊趕著添了一句，他委婉道。
「其實我看我每天的戲份好像都不是很緊。」
王海生立刻上道的打蛇隨棍上，不管因為什麼，目的達到就好。
「那你就多照顧照顧。」
謝陸嶼默默在心裡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小謝你怎麼那麼機智！
王海生把事情交代完就背著手走了。
把空間留給倆人交流。
王海生一走，房間裡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顧青池就坐謝陸嶼旁邊的沙發上。
謝陸嶼上下動了動喉結，想說很多，想說瓶頸誰都會有，想誇他不怯場，想說王海生說錯話別往心裡去。
但最後還是沒說話，他先給顧青池倒了杯水。
「今天下午，是哪場？」
顧青池將視線從杯子上移開，望向謝陸嶼。
「第四場。」
謝陸嶼思維立刻跟上。
「被圍那段，我先跟你對對，我演你對手。」
謝陸嶼話音剛落，神態就變了。
跟柯木對戲的角色是夷人的將領，在劇中是個小角色。
這一段是馬戲，馬上的纏鬥占很大一部分。
謝陸嶼抬起頭，上身微微前傾，就跟騎馬的人一模一樣，連嘴角上揚的笑意都帶了戰場上即將斬殺棘手敵人的興奮。
對了幾次，謝陸嶼就差不多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他思考了一下，引導道。
「你覺得，柯木的性格，他面對絕境，會想什麼？」
顧青池回的很快。
「我、他會什麼都不想。」
謝陸嶼注意到他剛開始下意識用的是我，而不是他，這說明，至少在那一刻，他是真真切切的認為自己是柯木。
謝陸嶼搖了搖頭。
「不是，柯木雖然心智不全，很多事情不會想，但是正是因為這樣，他的反應也很直白，順著他就開心，不順心就發脾氣，當他遇到自己怎麼都不能解決的事情的時候，他就會生氣。」
謝陸嶼臉上帶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溫和笑意，他耐心道。
「我們再來一次。」
僅僅一個晚上，顧青池就把下午的毛病改過來了。
其實也不算毛病，在謝陸嶼看來，這就是對人物揣摩分析出了問題，所以表現出來就不夠細膩生動。
同時謝陸嶼發現顧青池有著驚人的共情能力。
這就能解釋，顧青池的表現為什麼自然純熟的像個成熟的演員。
但是卻經常犯找不准角度忘記攝像頭在哪裡這樣低級錯誤了。
顧青池是完完全全把自己當做那個角色來活動的。
他的表達方法跟謝陸嶼完完全全是兩種路子。
謝陸嶼是靠對人不同情境下的大量的觀察，將數千種甚至更多的反應跟表達情緒的小動作記下來。
然後運用對自身身體精準掌控來表現人物，利用的是完完全全的技巧，人物的喜怒哀樂與他本身的情緒無關。
但顧青池不是，他入戲。
他真實體驗著角色的喜怒哀樂。
不太妙。
謝陸嶼緊鎖著眉頭。
他盯著顧青池，每一個表情都是生動鮮活的，然後當台詞結束的那一秒，屬於柯木的表情就慢慢消失。
當顧青池抬眼的時候，他就又是那個總是安安靜靜的顧青池。
謝陸嶼直到確定這一點之後，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幸好。
跟驚人的共情能力相匹配的還有強大的出戲能力。
顧青池的戲總共就四場，謝陸嶼跟王海生提了提，把這幾場戲排在連續的幾天，一口氣拍完了。
顧青池的方法太偏門了，一點別的不摻，別人多多少少感受一點，他則是完完全全的體驗。
雖然出戲沒什麼問題，但是謝陸嶼還是有點憂慮。
整個拍攝時間可能有幾個月，連續那麼長時間保持狀態，總是頻繁入戲出戲也是很累的。
雖然還沒拍攝完成，但劇組為了保持熱度，劇組定期放一些不會泄露劇中情節的花絮。
完全不會泄露什麼的素材很少。
「這是為難我胖虎，要跟劇組有關，又跟劇無關，連演員服裝都不能出現……」
負責官博的工作人員嘟嘟囔囔。
滑鼠把視頻挨個翻過去。
「算了，看看剛進來的小朋友拍了什麼吧。」
工作人員打開一個叫萌新作業的文件夾。
「一個都不行啊，這太糊了吧——」
他的話戛然而止，畫面晃了幾下，清晰了起來。
顧青池仰著脖頸，讓人聯想起芭蕾舞史上的永恆經典——天鵝之死。
畫面逐漸拉進。
顧青池下頜動了一下，接著轉過頭來，他眼睫抖了抖，無悲無喜的望過來，頓了一下，然後對著鏡頭粲然一笑。
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