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羽跟著軍醫穿過軍營,進入一個偌大的營帳。
如果說當日在臨光殿外是慘烈的地獄修羅場,那麼眼前出現的,就是一個個不忍卒睹的悲劇。
數不勝數的傷兵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幾個為數不多的軍醫跑來跑去處理傷員,忙得腳不沾地。
秦落羽來不及害怕,也來不及震驚,幾乎不需要身邊的軍醫吩咐,就迅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救死扶傷,幾乎是學醫之人的一種本能反應。
很快,秦落羽也變得跟那軍醫一樣,滿身都沾染了血跡,頭上背上都已滲出密密的汗水。
外面夜色已深沉,傷員卻還在源源不斷的輸送進來,前方的戰況根本沒有停歇的徵兆。
「救救他,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他。」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背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跌跌撞撞闖入帳篷,他身上至少有七八處刀劍傷,右胸前還有一處斷箭沒入血肉中,臉上也中了一刀,傷口從眉骨到下巴處,血肉翻出,傷口猙獰。
然而他卻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勢,只是小心翼翼將背上的人放下,扯住了秦落羽的袖子哀求,「求求大夫,一定要救活我弟弟。」
他口裡的弟弟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肋骨處有一處貫通傷,身上還有一些其他傷口,鮮血染濕了衣袍。
肋骨處的貫通傷是致命傷,在現在這樣的醫療條件下,根本救無可救。再加上少年失血過多,鼻息已然微弱不可聞,眼見得是不行了。
秦落羽很是抱歉地搖頭,男人情緒陡然激動起來。
他猛地攥住了秦落羽的手腕,嘶聲道:「我背他進來的時候他還叫我哥來著!大夫,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他情緒太過激動,又是武將,一雙手攥著秦落羽的手腕,如同鐵鉗一樣,秦落羽絲毫掙脫不得。
「你……先放開我。」
秦落羽痛得倒抽冷氣,有些艱難地開口,「我這就給他處理。」
那人總算放開了她,幾乎是命令般的急切語氣:「快點!!」
秦落羽無奈,只好簡單為少年處理了傷口,但心裡卻是知道,這少年,根本是不可能活了。
男人卻渾然不覺,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年,仿佛是盯著什麼珍寶似的,生怕下一刻就會消失。
秦落羽示意他躺下,好為他取出胸前血肉里的殘箭,那男人卻嫌麻煩,扯著斷箭頭使勁一扯,連血肉都扯了出來,眉頭卻皺都不曾皺一下。
秦落羽:「……」
也是個猛人。
然而沒多會兒這個猛人突然變了臉色,他抱著軟軟垂著腦袋的少年的身體,爆發出野獸一般的悽慘哭嚎之聲,撕心裂肺,大帳中人無不惻然落淚。
秦落羽眼角也有些濕潤。
她向來不是一個輕易落淚的人,然而這兩日的所見所聞,卻比她過去所有的經歷都要震撼。
戰爭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事,聖人說,兵者,兇器也。
這把兇器不知斬斷了多少人的血肉之軀,絞碎了多少人的悲歡離合,然而,卻永無徹底停歇的時候。
「三公主!」那個軍醫突然朝著秦落羽驚慌跑過來,「殿下,殿下的人在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