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少年無力躺在地上,嘴唇被血染成猩紅。Google搜索遠處火舌仍在肆虐,火光映照下,顧雪眠的笑容透著絲絲妖異。
唐錦衣心頭一緊,立時出了一身冷汗。
他快速起身後退,謹慎望著那少年:只見他眼中有絲絲縷縷黑氣纏繞,顯然並不正常。難道這也是那魔物製造的幻象?但先前從唐錦衣那處逃脫時,魔物已經十分虛弱,怎麼還能有這般實力?
若這是幻象,那魔物便是想要藉機迷惑他,讓他心神動搖。
若這不是幻象,那便是要讓他與顧雪眠反目成仇,讓顧雪眠認為給了他當胸一刀的人是唐錦衣。
狡詐的魔物!果然心腸毒辣!
想到什麼,唐錦衣連忙從儲物袋裡摸了一面鏡子出來,一看之下大為震驚:鏡中之人不是雪衣白髮的清冷師尊,而是個頭髮枯黃、面相刻薄的中年修士。
這下唐錦衣徹底憤怒了。
他沉下臉色,語氣冰涼:「躲在暗處那魔物,若你現在收手,本尊便不殺你。」
夜空中,嘈雜人聲與火焰噼啪聲仍交織不斷,只聽到憑空似乎冒出個幽幽的古怪嗓音,活像嗓子被破銅鑼夾過:
「愚蠢的修士!你當真以為是我做的手腳?」
這聲音斷斷續續,不知為何滿含悲憤。
唐錦衣卻比它更悲憤:「不是你,為何將我變得如此醜陋!」
聲音:「……」
「先前你要計較容色高低,落了下乘便用此卑劣手段?無恥之極!」
原本形容猥瑣的中年修士站在那處,雖外表不堪,卻仿佛因為換了一個靈魂而顯出幾分高風亮節、公子端方的凜然正氣。尤其唐錦衣聲聲喝問清亮冷冽,其中不難聽出對魔物玩不起就用這種伎倆報復的鄙夷。
魔物也沒想到他竟然最在意這個角度,一時間又憋氣又想不出反駁話語,發出一連串無意義的雜音。它那尖利沙啞的聲音在空中震盪:「你懂什麼!要不是、要不是……」
唐錦衣正要聽這無恥魔物還能說什麼,就聽那聲音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地上的少年發出了一聲低吼:「啊——」
忙向地上看去,只見顧雪眠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正痛苦地跪地抽搐。他背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不停扭動、掙扎,把衣服都撐了起來。
唐錦衣頓時想起顧雪眠的另一個設定:伴生蛇。
因為血脈特殊,顧雪眠自降生起身上便有一條蛇形黑色胎記,那便是他的伴生蛇,同他命格、神魂都相連,隨著顧雪眠的長大會逐漸脫離身體、變成一條真正的蛇妖。只是唐錦衣記得這條蛇出場應該更晚些,難道是被幻境所刺激,提前了?
這時,顧雪眠已經抬起頭來。
他似乎有些神志不清,望著唐錦衣的神情可憐又無助,還有些不易察覺的瘋狂。唐錦衣聽見他小聲問:「師父,為什麼要殺我?」
都說了我不是你師父!
內心瘋狂嗶嗶,唐錦衣表面上還是冷靜的:「顧雪眠,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為何出現在此……唔!」
他被猛然撲上來的顧雪眠抱住腰身、撞得後退幾步。低頭一看,只見少年眼睛通紅、那張慘白小臉上儘是委屈:「仙尊,你救救我吧。」
漆黑的角落中,一團魔物正同黑蟒搏鬥——或者說並非搏鬥,而是黑蟒的單方面壓制。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魔物尖利吼叫著,「這分明是我的幻境——」
碩大蛇頭上的鱗片泛著寒光,獠牙刺出,魔物那似虛似實的身軀頓時被撕扯下一大塊血肉,讓它無比驚恐地嚎叫起來。它是虛無中生出的魔物,普通法器就算擊中它,也無法傷及魂體。而這條巨蟒竟然把它的魂魄連著身體一同撕裂!
只是就當魔物以為它會當場魂飛魄散時,那巨蟒卻停了下來。
巨大蛇瞳中閃爍著無機質的光,魔物聽見那條蛇用混著古怪嘶嘶聲的嗓音口吐人言:
「嘶嘶——不准,再動。幻境,嘶嘶,按我說的去做。」
魔物虛弱地伏在地上,此時也再沒有要反抗的想法。它古怪盯著大蛇,疑惑問:「你的主人跟那個白髮修士難道不是一夥的?明明可以立刻出去,為什麼要讓我繼續把他困在這裡?」
它並不覺得大蛇會回答自己,因此不過隨口一問。
誰知那蛇卻昂起漆黑的蛇頭,一雙冰冷眼瞳盯過來:「這裡只有我和仙尊,多好呀?出去可不行,出去他就不理我了。」
這語調,赫然變成了顧雪眠!
陰冷的蛇類聲音配上甜膩的語調、怪異的內容,讓魔物這個誕生在黑暗中的生命都忍不住一抖。
它忍不住說:「人類真是變態!」
黑蛇吐了吐蛇信,尾巴一甩便把魔物抽飛出去,撞在岩石上又摔下來。原本就只剩半條命,這下又去了一半。
大蟒的身軀擦著地面緩緩滑動,語調森冷:
「嘶——你算什麼,也配評價我?」
而另一邊,唐錦衣已經被弄得有些糊塗了。
剛剛那一陣應該是與顧雪眠血脈連結的伴生蛇在發作,如此看來,這個應當是真人而非幻象。可看眼下這情形,少年分明還是受了幻術影響,時而能認出他,時而又不能。
明明體格不大,重量卻不輕,壓得唐錦衣喘不過氣。他看看抱住自己腰身的顧雪眠,見到他胸口鮮血連著自己衣襟也染紅卻還無知無覺般微笑,禁不住頭皮發麻。
想了想,他決定先撿著要緊的話問:「顧雪眠,你來這裡後遇見了什麼?」
顧雪眠仰著臉望他,那張更顯稚嫩的面孔上滿是天真:「我看到我族人都死了,我師父還要殺我,把我送給魔窟的人。」
短短几句話,信息量巨大。
唐錦衣臉上面無表情,在心中將原作者揍了一頓。這麼重要的情報不寫在書中,這合理嗎?
不過這樣一來,他也終於理解書中後期顧雪眠為何會那般瘋狂。一個有著不幸童年的人物,心理自然難以健全。
他又指了指遠處燃火的房屋:「那裡發生了什麼?」
顧雪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火光映在他眼中,卻有種奇特的冷意。
少年輕聲說:「我族人都死在裡面啦。」
孩子低低的話語讓唐錦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努力忽略掉心中不適,伸手把顧雪眠托起來、背在背上:「你不會死。」
改變的只是容貌而非體力,即便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唐錦衣依舊背得吃力。但他動作很穩,一點都沒晃著對方。
「仙尊不討厭我麼?」顧雪眠伸出小手攬住他的脖子,「所有人都討厭我,都想殺我。」
「不討厭。」唐錦衣簡短道。
任務者不應有私情,除了第一個任務世界,這點唐錦衣一直做得很好。
他算了算時間,恐怕此時已經錯過清潭大會長老們收徒的時候,只能儘快破除幻境回去。如此便要先解開顧雪眠的心結、令他徹底清醒過來,卻不知要先從何入手?
正此時,幾道黑影倏然現身,擋住去路。
那幾人都裹得嚴實,只有露在外面的眼睛透著邪氣。其中一人道:「姓方的,你不是要把小徒弟抵押給我們,怎麼又反悔?」
想來,這就是將顧雪眠擄掠去的那魔窟中人。
脖頸上細瘦的胳膊緊了緊,似乎害怕唐錦衣把他交給那些邪修。唐錦衣面容冷淡,直接抽出腰間長劍:「反悔又如何。」
那幾人頓時面色不善,紛紛祭出法寶圍攻上來。
唐錦衣此刻用的是別人的形象,受限於幻境無法使用自身功法。不過有天清宗第一劍修做師兄,他的劍法雖不算精妙,戰勝幾個雜牌邪修還是不在話下。
縮在他背上的少年看到這一幕,臉上不禁泛起紅暈。
仙尊竟然為了保護他與別人廝殺,那樣高高在上的仙尊,那樣愛乾淨的仙尊……
邪修一個個倒下,唐錦衣也不免受了些傷。等解決掉幾個邪修,他已經氣喘吁吁、有些體力不支。
一隻小手伸過來,替他擦去臉上血跡。
顧雪眠在他背上輕聲問:「仙尊,無論是誰你都會救嗎?」
唐錦衣累得不想說話,只背著他緩慢向前走,也不知這幻境盡頭在何處:「不是。」
如果不是任務對象,我才懶得背你,最多幫忙叫救護車。
顧雪眠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仙尊也會拋棄我嗎?」他小聲說:「誰都不要我,我想要的也總有人跟我搶。」說到後一句,他有些咬牙切齒。
唐錦衣脖子一涼,果然顧雪眠十分嫉恨有人同樣喜歡女主啊。他把人往上託了托,試探著問:「你想……?」
顧雪眠笑了笑:「如果有人願意做我師尊就好了,永遠不要背叛我,不拋棄我。」
聞言,唐錦衣心中一動。
他覺得自己之前的思路還是不對,雖然顧雪眠是主角,但他同樣是任務目標,自己不應該行事那般束手束腳。而想起自己曾經收下的那個小徒弟,冥冥中仿佛有一個提醒:這或許是個贖罪的機會。
他護不住那個孩子,是因為他命中注定無法善終。而顧雪眠,卻是需要他盡力保護的人。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將顧雪眠放下。在心裡給自己打打氣,唐錦衣決定冒一次險:
「顧雪眠,那若我做你師尊,你願意嗎?」
這時,他還沒發現自己的容貌已經不知不覺恢復原樣,那一頭雪發在月光下盈著清光。
顧雪眠的瞳孔微微放大。
在不知名的黑暗處,半死不活的魔物突然開口:「這就是你的目的?為了離開幻境,只要不是過分要求他都會答應。」
一旁,盤踞的黑蛇此時正發出愉悅的嘶嘶聲。它似乎並沒有聽見魔物的話,蛇尾輕輕拍打地面,口中嘶嘶聲與人語含混在一處:
「嘶嘶——師尊,我的。」
「我的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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