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開口,塗窈一把扔掉木桶,立馬「哇哇哇」地跑進了屋。
幾秒後,手忙腳亂地套著一件不合身的五彩斑斕的戲服,邊套邊嘰里呱啦念咒語。
「你……你別過來啊!我會驅鬼!我超厲害!」
「千神萬聖,護我真靈!你過來就會魂飛魄散!」
塗窈一臉忿忿地手舞足蹈,半個多月前塗朝夕那兒沒用上的跳大神,現在終於還是用上了。
南柯差點沒穩住溫柔的表象,咬著牙微笑:「……是我。」
「我什麼我,你什麼你,有種報上名來!別做無名小鬼!退退退!」
南柯:……
眼看她咒語越念越多,聲音越來越響,生怕招來更多人,南柯深吸一口氣,妥協道:「是我!不是鬼!」
動作剎那停止。
塗窈一愣,腦袋從寬大的戲服里鑽出來,懵懵地看過去。
又試探地往前走了幾步。
順利對上南柯皮笑肉不笑的一張臉,下巴還滴著水。
塗窈猛地拍了把大腿,震驚道:「誒?怎麼是你啊!」
她連忙手忙腳亂地脫掉戲服,開了門「噔噔噔」地跑過來。
似乎知道自己鬧了笑話,尷尬地摸摸腦袋:
「……對不起啊,我沒看清楚。」
生怕他在生氣,試探地瞥了過來,這一看,「哎呀,你都濕透了!快進來快進來!」
南柯一個不防備,就被拽進了屋。
然後就看到她急匆匆地圍著屋子轉了一圈,抱出來一堆東西。
「這是上回用剩下的板藍根,你快搗碎了加點水喝兩口,這個毛巾是羅媽上次趕集的時候給我帶的,我沒用過,你擦擦吧。」
說完草藥和毛巾一股腦地塞進了他的手裡。
南柯還沒反應過來,塗窈已經在嘀嘀咕咕地疊著她的戲服,疊完就掏出了一個手機,一板一正地點著屏幕。
南柯忽然有種割裂的感覺。
短短一分鐘,他從塗窈臉上接連見到了驚恐,無畏,震驚,尷尬,擔憂……
可過去的十年,這張臉給他的印象只有濃濃的虛偽和憎惡……
他微笑道:「你不怕我嗎?」
白天當他說出那句話後,在場的工作人員就像那些看到他放火的同學一樣,眼裡全是防備,懼怕。
塗窈思考了一下,「還行吧。」
「反正我沒說你抄襲,你不能燒我房子。」
「如果你敢燒……」塗窈陰測測地湊過去:「我就請三嬸婆出山,嚇死你!」
南柯盯著她豐富的表情,下意識地開口:「如果是你欠我的呢?」
塗窈又思考了一下:「那你說出來,我還你。」
她認真道:「我會加倍還你。」
整個屋子突然一片寂靜。
對視間,南柯望著她誠懇又澄澈的目光,心忽然就空了一片。
……如果是命呢?
下一秒,他輕輕地笑了兩聲。
「……你在幹什麼?」
塗窈揚了揚手機,語氣無奈:「給我哥發消息啊,我不是潑你水了嗎,我哥走之前說要是闖了禍就先跟他報備一下。」
「對了,你是失眠了嗎?」
她抬頭,眼神微微疑惑。
南柯一愣,攥緊手裡的打火機,微微一笑:「是啊,睡不著了。」
塗窈挺認同的:「應該的,認床失眠嘛,很常見的毛病。」
「不過這種情況也挺好治的,你要試一下嗎?」
說完眼巴巴地望著他。
像是在誘惑他點頭。
南柯目光閃了閃。
「……怎麼試?」
塗窈嘿嘿一笑,「跟我來!」
然後就把人帶到了屋後,掏了掏口袋,掏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
「你來之前我在研究怎麼加固菇房,剛想出了一種辦法,我得用磚在這邊砌一個隨時可以切斷的像煙囪一樣長長的通風口。」
她比劃著名位置,「這樣如果突然降溫,菇房裡面的溫度過渡也會比之前慢一點。」
說完轉頭:「你要一起幹嗎?」
南柯:?
「……不是幫我治失眠?」
塗窈撓了撓手心:「是啊,我有經驗,睡不著干兩小時活就好了。」
南柯:……
看他不吭聲,塗窈突然湊過來:「還是你沒失眠?」
「那你來我家幹什麼?」
「你不會真想燒我家的房子吧?」
「你為什麼要燒我家的房子?」
南柯深吸一口氣,微笑道:「從哪兒開始呢?」
塗窈滿意地閉嘴。
兩個小時後,一個簡易的通風口新鮮出爐。
塗窈試了一下,效果果然很好!
她遞過去一杯溫溫熱熱的水,興奮道:「謝謝哦!等我的雙孢菇長好了,我分你一大碗!」
對面,南柯還是渾身冒汗,但搬磚搬出來的熱汗取代了被噩夢嚇出來的冷汗。
他疲憊地盯著她的臉。
陳述說過,情緒這種東西會傳染人,做了十年噩夢,那個「塗窈」的情緒無時無刻不在影響他,他也在漸漸變得虛偽,醜惡。
而和這個塗窈相處了兩個小時,她的情緒似乎也同樣輕而易舉地傳染了過來。
大概是這樣,似乎讓他此刻也有了一點意外的……開心的感覺……
意識到這一點,南柯臉色微變,立刻推開這杯水,他慣性地微笑:「不用,我回去了。」
說完吃力地起身,慢慢地往回走。
回到小房間,天色已經微微發亮,手機還在不斷震動,兩個小時內陳述撥了幾十個電話。
他接通,趕在對面出聲前道:「放心,沒成功。」
他倒在床上,喃喃道:「但不保證下一次……」
說完沒來得及掛電話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另一邊塗窈目送他離開,打了個哈欠,也打算回去洗洗睡個回籠覺。
剛躺下塗朝夕打電話過來了。
「塗小毛,半夜兩點你不睡覺,瘋了嗎!」
塗窈輕鬆地翻了個身:「哥哥,你醒啦!」
「嗯哼,準備出門了,所以你潑誰水了?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塗朝夕剛打開手機就看到兩個小時前塗窈給他報備了一句話,說是潑了新嘉賓一身水。
塗窈沒回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對著手機簡單講了一遍一整天的經歷。
「……你說他燒了琴房,又燒了曲譜,還半夜逛村子嚇人,但是幫你搬了兩個小時磚?」
塗朝夕覺出一點不對勁來,「塗小毛,這人不會是瘋了吧,我聽說搞藝術的腦迴路一般都有點清奇,我要不要現在派人來接你?」
塗窈果斷搖頭:「不來不來!」
「……知道了知道了,你有事業要忙,那我儘量快點回來。」
「還是那句,在我回來之前給我好好的,行不行?」
塗窈沒說話。
塗朝夕不想也知道,他妹妹又在電話那邊深思熟慮了。
這回思考的時間有點長,他也耐心地等著。
過了會兒,塗窈說:「……我會努力。」
又聊了幾句,塗朝夕才掛電話,踩下離合。
他接下來幾天有兩個商務拍攝,準備解約當天同時官宣,未來的工作室選址也敲定了,一切都在穩步推進中。
目前最缺的還是一個能幫他談商務的經紀人。
車子開出幾米後,塗朝夕突然後知後覺地皺了下眉。
不對啊,走之前他家塗小毛還信誓旦旦地跟他說「能」。
這才過了兩天,怎麼變成「我會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