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狗漢奸

  李綰凝沒有再跟著蘇海棠,等到天黑,蘇海棠到了家,她還站在田埂的冷風中懷疑人生。

  大娃和二娃是戰戰兢兢邁進門檻的。

  他們完全在蘇海棠的淫威下不敢再造次,剛進了門,大娃就有了眼力價:「熙熙,你去燒火,我做飯。」

  二娃麻利的將手套揣褲兜里,坐在了灶台下的板凳上,將玉米杆折起來,笨手笨腳的用煤油燈點著了火。

  大娃從米缸里搲出一碗米,泡在瓷盆里淘淨。

  蘇海棠很意外,震山敲虎的效果出乎預料的好啊!

  來回她走的路比較多,但大娃二娃也是徒步跑了二十多里,她注意到大娃是踮著腳在走動,腳底估計起了泡。

  她是不想幹活,但不能真成了壓榨童工吧?

  「我來吧。」蘇海棠卸下包,掏出油紙裹起來的包子,站在了灶台後,她奪過大娃手裡的盆,「你們要是聽話,天天有好吃的,要是再去告御狀,別怪我……」

  「不會的,不會的。」大娃說著,退到灶台前,跟二娃坐在一起。

  他雙手交握夾在膝蓋之間,彎著腰,眼睛裡映著火光。

  仿佛是一隻服軟的野獸,在主人面前趴下前蹄。

  蘇海棠有種抗美援朝勝利後的成就感,勿謂言之不預也,敵人要是不聽勸,那就打到聽勸為止!

  煮了粥,熱好了包子。

  兩個娃靜悄悄的吃完,蘇海棠填飽肚子燒了一鍋熱水,先舀了自己的:「泡泡腳,一會兒去把雞餵了。」

  大娃看二娃,二娃看大娃,各自摸了摸毛線手套。

  毒婦後媽是關心他倆呢,還是討厭他倆,他們是越來越搞不懂了。

  泡了腳就睡覺,累了一天,蘇海棠幾乎是秒閉眼,秒入夢。

  二.小雨細如毛。

  蘇海棠經過一晚上的養精蓄銳,挎著包出門。

  大娃二娃難得沒有再偵查她的一舉一動,老老實實的,一個在削土豆,一個往雞舍里扔草料。

  這回他們也不跟著了,蘇海棠離開院子就往山頭去。

  鬼天氣因為下雨又降溫了不少,冷颼颼的。

  田間地頭除了土豆,沒什麼農作物了,而且在沒分產到戶之前,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屬於各自的公社。

  想要搞點增產壯大錢袋子,僅依託圖紙肯定不行,閒著也是閒著,爬山當旅遊,呼吸新鮮空氣也不錯。

  圍爐村的圍爐山,是一座主峰,三座矮峰環繞的地勢,主峰山頭一片平坦,就像是三個人圍著一個爐子烤火。

  林子裡的樹已經準備好寒冬臘月的沉寂,樹葉泛黃,片片凋零,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

  蘇海棠本就心靜如水,看著這景象,更仿佛得到了心靈的洗滌。

  走走停停,蘇海棠有了新發現。

  林子裡不止有野雞,松鼠,樹上有樹脂,樹下有木耳,居然還有抱樹蓮。

  抱樹蓮是一種類似於韭菜的植物,和樹木伴生,可用於下火,消炎,咽喉腫痛,跌打損傷。

  蘇海棠之所以清楚,只因小時候在鄉下奶奶家,耳朵里長皰疹,奶奶搗碎抱樹蓮,用汁液滴在耳朵里。

  村裡的人應該對這東西不熟悉,所以生有抱樹蓮的樹杈,成片成片的長,絲毫沒有被採摘過的痕跡。

  這可便宜了蘇海棠,一把一把往包里塞。

  就算換不成東西,儲存起來,當日常備用藥也挺好。

  等她滿載而歸的下了山,雨已經停了。

  未能進家門,就聽嗚哇哇的聲音。

  扯著奶音嗷嗷叫,一聽就是二娃。

  蘇海棠沒有半點慌張,反而放慢了腳步,慢吞吞靠近院牆,從大門往裡望。

  原先白乎乎的二娃,這時候滿身污濁。

  空氣中瀰漫著臭味,就是站在院外的蘇海棠都聞見了。

  這小子,該不會掉糞坑了吧?

  蘇海棠咧了下嘴,有些嫌棄,這得多髒,多臭。

  這不,就是大娃也束手無措,在二娃身邊,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急得團團轉:「熙熙不哭,不哭,洗洗就乾淨了!」

  他這麼說卻還是下不去手碰二娃,房頂上冒著青煙,看樣子是燒了水。

  「哥!狗剩搶我鐵環!我搶不過,把我推下去的!哥,我的鐵環!」二娃跟哈士奇似的,站得筆直,下巴上揚,閉著眼睛嗷嗚。

  鐵環就是鐵環,這年代孩子們的玩具,用一根長叉子將鐵環勾在中間,跑起來推動鐵環軲轆軲轆往前滾。

  在蘇海棠看來不過就是個破鐵圈子的東西,在孩子們匱乏的娛樂活動中,占據了絕對珍貴的地位!

  大娃往瓷盆里舀了水,試了試溫度,盆邊放下一條粗糙的毛巾,氣得眉頭都擰巴在一塊:「熙熙你在家,我非把狗剩打出屎來!」

  蘇海棠看大娃挽起袖子,氣匆匆要出門,當即一怔。

  要打架,這怎麼行?

  於是她躲到了院牆角,等著大娃報仇去,不近不遠的跟在大娃背後。

  簡陋的兩間破小,兩邊都是茅草屋,院子裡長著雜草沒人清理,不知道誰的臭襪子,半截埋在土中。

  只觀一眼,就知道這家人不修邊幅的程度。

  大娃衝進院子,猛地一踏腳吼道:「狗剩,給你爺爺滾出來!」

  他不過是個五歲小屁孩,但卻有關二爺手持青龍偃月刀叫門的氣勢。

  兩個孩子本來就不是省油的燈,吃不了一點虧。

  二娃被人推糞坑裡了,大娃怎麼能善罷甘休。

  不多時,屋門嘎吱響,兩個與大娃年紀相仿的孩子走出來,他們看著大娃,露出鄙夷:「又來個找打的!」

  他們是高建軍的兒子,一對雙胞胎,模樣長得七八分相似。

  大娃一聽,火冒三丈,叫罵都省了,撲上去就打。

  但高建軍家兒子有倆,大娃孤軍奮戰,很快就被兩個小子壓在地上。

  雙拳難敵四手,小手手往對方身上杵。

  蘇海棠秉承著不干預,不護短,吃瓜看戲的態度,不再偷偷摸摸,場外發表觀點:「閆冬冬,你不行啊!就這點能耐?」

  她冷不丁的出現,讓三個扭打成一團的孩子都懵了。

  特別是大娃,盯著蘇海棠像見鬼。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蘇海棠退開兩步,保持傍觀者的態度。

  「你後媽?」高建軍孩子問:「不幫你嗎?」

  大娃眼睛裡充了血,這個惡毒後媽在看他笑話,讓誰瞧不起都不能讓蘇海棠瞧不起!

  突然,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翻身扭轉局面,瘋狂的掄起拳頭:「就你們兩個雜種!爺爺我一個人就能把你們收拾了!」

  「搶我弟弟的東西,欺負我弟弟!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嗎!」

  剛才還站上風的高家兄弟,一轉眼被大娃按在地上摩擦。

  蘇海棠看得津津有味,李綰凝剛好回家,看這一幕,忙沖了上去:「別打!別打!這是幹嘛啊?」

  她廢了老鼻子勁將纏鬥的孩子們分開,他們都是鼻青臉腫,誰也沒討到便宜。

  李綰凝捧著自己孩子的臉查看,兩個孩子啪的一下就拍開了她的手。

  她只好扭頭查看大娃傷勢,豈料大娃也毫不留情將她推開,嫌棄道:「不要你管!少假惺惺了!」

  三個孩子之間,李綰凝里外不是人。

  她抬頭看向面色如常的蘇海棠,試圖轉移仇恨:「海棠啊,你這當媽的,怎麼能在一邊干看著呢?」

  言下之意是,我好歹關心你們死活,你們還不領情,不識抬舉!

  我比蘇海棠好這麼多,知足吧!

  蘇海棠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孩子的矛盾孩子自己去解決,他們有自己的一個小社會團體。

  李綰凝的指責,蘇海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扭頭就走:「餓了,回家吃飯。」

  她一悠一悠走,李綰凝嘴角抽了抽,就蘇海棠這樣,回家吃飯?這兩個小癟三,會給她摻耗子藥的吧?

  心情不錯的李綰凝打算再表現自己的溫柔體貼,彎下腰笑著對大娃說道:「冬冬啊,留在阿姨家吃午飯吧?阿姨給你抹點紅花油。」

  「不用!」大娃恨恨的瞪了高家兄弟一眼,追蘇海棠去了。

  剛才凶神惡煞的小犢子,在蘇海棠身後,乖得不像話,不吵不鬧,微微低著頭。

  李綰凝想不通,蘇海棠她憑什麼?

  她是挖空心思猜測,身邊高家兄弟倆互換眼色。

  老大端了一碰水放在李綰凝身後,老二驀然將李綰凝一推。

  啪嚓一聲,李綰凝就坐在了水盆里。

  兩個孩子厭惡的斜睨,還往她吐了口唾沫:「狗漢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