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景晏回道:「還在繼續調查。花了點錢,從你奶奶嘴裡得知,是在醫院不遠處的一個小公園裡撿到的,當時她親兒子剛剛沒了,正坐在公園裡哭,就看到孩子一個人在那玩兒,她哭了多久那孩子就在那呆了多久,她就鬼使神差地領回家去了。」
蘇涼張大了嘴巴:「這不是誘拐嗎?」
「但是,鎮子上並沒有聽說有誰家丟了孩子。」
蘇涼嘆氣:「其實我爸的意思是,別浪費錢了,找不到就不找了,反正都活到這歲數了,現在的生活也挺好的。」
明景晏拍了拍她的頭:「這才一個月,著什麼急?」
「行吧,你說了算。」蘇涼其實也傾向於再打聽打聽。
雖然父親嘴上是那麼說,但心裡頭,還是在意的吧?到底是被遺棄還是不小心走丟的,對他來說,意義也應該完全不同。
下班的時候,兩人約好了去吃烤肉,剛走出研究所大門,就被人攔住了,然後旁邊的車子上就走下來一個穿著酒紅色長裙的女人。
用腳想,蘇涼也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江晚晚的母親,江流集團的董事長夫人,便很認真地打量她一番。
看上去很年輕,雖然比不上喻女士駐顏有術,但比起同齡人,起碼也年輕十歲左右,至少,比蘇母看上去年輕多了,仿佛不是一個年代的人。
長相跟江晚晚並不太像,起碼單看五官的話,沒人會覺得她們關係密切,只是一些不經意的小動作,讓人不禁會將兩個人聯繫到一起,進而意識到她們或許是母女。
「蘇小姐。」
蘇涼「哦」了一聲。
江太太臉上的笑容就有點僵硬。
助理立刻走了過來,說道:「蘇小姐,這是我們江流集團的董事長夫人,也是晚晚小姐的母親。」
「所以呢?」蘇涼並沒有給好臉色,「我又不認識。」
助理也有點愣,不知道這話題該怎麼接下去了。
江太太走了過來,已經恢復了笑容,說道:「蘇小姐長得跟晚晚真像,這也是一種特殊的緣分,你說是吧,蘇小姐?」
蘇涼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明景晏握著她的手,晃了晃:「比起蘇小姐,我更想聽到您喊她『明太太』,可以嗎?」
江太太笑容再次僵住,不過很快就從善如流:「那,明先生,明太太,可以談談嗎?」
明景晏:「如果我說不,您會就此離開嗎?」
江太太依舊笑容柔和:「我也是坐了大半天的車,才從B市來到這裡,起碼,要讓我問個結果吧?」
明景晏一臉漫不經心的樣子:「那你問吧。」
江太太嘴角再次抽搐了一下,脾氣也有些按捺不住。
助理連忙說道:「我預定了對面酒店的小包間,咱們一起過去坐坐怎麼樣?還請明先生明太太賞臉,不會耽誤兩位很長時間。」
兩人對視一眼,蘇涼說道:「聽你的。」
明景晏便應了下來:「那行吧,江太太好歹也算是我們的長輩,這要求也並不過分,我的確沒有理由好拒絕。」
到了包間,明景晏一坐下,就直接說道:「有話還請直說,我跟蘇涼今晚有打算,並沒有想在這裡吃。」
助理笑了笑:「那不如,咱們換一家?不知道明先生跟明太太想吃什麼?」
明景晏又說:「不必,我們可以勻出半小時的時間來,有什麼事情,還請直接說吧,咱們也不是很熟,沒必要繞彎子。」
蘇涼也說道:「反正,超出預料之外的,我們也不會幫忙。」
助理笑不出來了,看向老闆。
江太太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這兩個孩子,比她想像中的更不討人喜歡。而且,她尤其在意蘇涼的相貌,這也未免太像了……
不過眼下,並不是在意這件事的時候,等晚晚的事情解決了,再去慢慢查也不遲,便壓下心裡的不耐煩,彎了彎唇角,笑道:「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晚晚因為一筆錢被調查了,剛巧我查到,那筆錢轉給了明太太,也就是蘇涼小姐。」
「哦,的確是有這事兒。」明景晏在口袋裡翻了翻,掏出來一張紙,放到桌子上,推到她面前,「這是當時簽的公證聲明書,您看了就應該明白了。這筆錢的來路跟我們無關,只是您那位千金人美心善,送給我們的訂婚禮物而已。」
五千萬嘛,也不是個小數目了,就勉強給兩個讚美的形容詞吧。
江太太一臉迷濛,拿過紙張來看了看,頓時臉色一變。
明景晏又說:「這是我從律師事務所複製的,江小姐手裡應該有一份原件。您也看到了,這下面寫著呢,一式三份。蘇涼的那份一直在律師那邊放著,江小姐那份,我當時給了本人的。」
江太太臉色扭曲,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明景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江晚晚直到現在,還在隱瞞這筆錢到底為什麼給了蘇涼。這時候大約也知道丟人了吧,但是,都過去快要半年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幸好他當時謹慎,做了萬全的準備,就知道,遲早會發生這種事情。
「江太太還有別的要問的嗎?若是沒有的話,我跟蘇涼要去吃飯了。」
江太太立刻回過神來,說道:「一起吃吧,如果你們不喜歡這裡的飯菜,我們可以換一家店。」
「不必了,我們要約會,不方便其他人在。」明景晏拒絕,然後就站了起來,牽著蘇涼的手往外走去。
江太太又喊住了他們:「我聽說之前在你們婚宴現場竊取文件的人,是明太太的堂弟?那麼,我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這會跟我們晚晚扯上關係?」
蘇涼很驚訝:「這事兒你不是更應該去問你女兒嗎?她做了什麼,怎麼跟蘇鈺勾搭上關係的,我還好奇呢。畢竟,蘇鈺那個人渣,我們全家都看不起他,誰能想到,江大小姐居然願意跟他打交道啊?」
助理看著即將暴走的老闆,連忙說道:「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明太太請不要誤會。只是想知道,您有沒有記得,蘇鈺他可能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認識的晚晚小姐?」
明景晏咂舌:「蘇鈺怎麼可能有機會認識你們大小姐?但是你們大小姐想要認識他,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助理一噎,皮球又被踢回來了……
「沒別的事兒,我們吃飯去了,再見,江太太。」明景晏牽著蘇涼的手,直接打開門走了出去,也沒再看後面的人一眼。
剛踏出房間,就聽到身後傳來茶杯被打碎的聲音,幸好包間裡面鋪了地毯,把門窗關嚴實了,其他包間的客人也不會被影響到。
蘇涼回頭看了一眼,秘書已經眼疾手快將門關好了。
「跟江晚晚一樣的脾氣,看上去溫柔,實際上暴躁得不行。」蘇涼吐槽道,「就算他們家有錢,被人吹捧慣了,也不至於這麼沒有筆數吧?難道不知道,只有有求於他們家的人,才會討好她嗎?我們又跟她沒什麼業務聯繫,也不需要有求於她,用正常人的態度跟她說話,這就受不了了?」
明景晏也說:「誰知道呢?不理她,就像你說的,咱們跟他們,又不是一類人,也不太可能會存在交集,就不要在意了。——還去吃烤肉嗎?」
「去啊,我都預定好了,為什麼不去?退款的話,要扣百分之十的手續費,我為什麼要憑白損失幾十塊錢啊?」
「那走吧,早點吃飽了再去逛逛商場,消化一下。」
「你不是說要藉此跟江家人搭上關係嗎?現在可是把江董太太得罪的差不多了。」
明景晏「嗯」了一聲:「已經足夠了,等後續有進展我再跟你說。」
蘇涼也不再多問,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向著烤肉自助店走去。
江太太坐在包間裡,也已經將心中的不耐和怨憤都發泄出來了,正在跟江晚晚她爸通電話:「……嗯,沒辦法,有了這張公證聲明,的確沒辦法將有關部門的視線轉移到他們身上了。」
本來是想著,若是蘇涼被牽扯進去的話,明景晏不可能不會管,而一旦明景晏也牽扯進來,明家人也不會坐視不理。這樣一來,不管是調查的速度,還是相關證明,都會更加迅速地提上日程。
別的她不敢保證,但是自己女兒幾斤幾兩,夫妻倆心中再清楚不過了,她要是有這樣的心思這樣的能耐,何愁江流集團後繼無人?
所以,江晚晚鐵定跟這份文件被盜取,沒有任何關係。
江董也很生氣,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蘇涼,竟然也這麼難啃。氣惱之下,又開始責怪妻子不好好教養江晚晚,才導致今天這樣的情況。
江太太再次怒氣橫生,「啪」地拍了一下桌子:「這時候又開始怪我?你呢?作為父親難道你沒有任何責任嗎?別特麼天天跟我鬼扯你有多忙多忙,好像公司真的是你一個人在撐著似的!你做了多少貢獻心裡沒點數?!」
那邊一陣窒息,卻依然忍耐住了,很好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我不是要跟你吵架。既然沒有什麼收穫,那就回來吧,我再想想辦法,先讓晚晚回家來。」
江太太也冷靜下來:「那我明天就回去。」
「也不用這麼急,你可以在港城散散心。」
聽到這句話,江太太臉上總算是有了一絲笑容。能夠得到來自最親愛的人的關愛,無疑讓人開心,便立刻應了下來:「好啊,那我晚兩天回去,正好,有點事情很在意。」
「哦?什麼事情?」
「你先把晚晚照顧好,這件事情我來解決,絕不會讓任何人破壞我們現在的生活。」江太太猶豫了一瞬,仍然還是選擇先隱瞞,不然,兩邊的事情夾雜在一起,很可能哪件都無法及時處理好。
而且,無論如何,她都希望先把女兒的罪名洗清,再去處理別的事情。畢竟,蘇涼一家現在,也不過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村人而已,就算是跟明景晏訂婚了又怎麼樣?
對面的江董尷尬地笑了一聲,突然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應下:「好的,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江董立刻就問道秘書:「太太查過我最近的行蹤?」
秘書搖頭:「並沒有。自從大小姐出事,她就一直忙於到處找關係,這段時間連您的日常生活都未曾過問。」
「那她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絕不會讓任何人破壞現在的生活』?難道不是知道了娜麗的事情?」
秘書仍是搖頭:「據我所知,並沒有。娜麗小姐也從未說起過見到了太太,她若是還想要您的寵愛,想必不敢隱瞞這麼重要的事情。」
「那就好,你盯緊了,這段時間千萬不能再節外生枝了。」
秘書連忙應下。
江董又問:「穆蔚曦那小子怎麼說?」
「穆總找了相關部門的熟人,自然不會讓大小姐在裡面吃苦,但在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大小姐與這份機密文件沒有關聯之前,也沒辦法放人,不符合規定。現在又正是政策緊張的時候,沒人敢應下這事兒,只能盡力找證據了。」
江董摸了摸已經少了三分之一的頭髮,忍不住嘆氣,頭禿……
穆蔚曦去見了江晚晚,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客套話都懶得多說了,直接問道:「股份到底到了誰手裡?」
江晚晚也很暴躁,在這裡已經呆了很多天了,明明她什麼都沒做,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就是擺脫不了,蘇涼果然是她的克星!
「我說過了,是一個國外的朋友介紹的,人家出價也合適,甚至比市場價還要高一些,我就賣掉了,能有什麼問題?與其在這裡追問我,你怎麼不去問問蘇涼,她那個堂弟都做了些什麼,為什麼會牽扯到我身上來?」
穆蔚曦幾乎要被她氣笑了:「那個蠢貨,就算把文件送給他,都不一定會出事,他根本不可能看得懂,也不會明白這份文件的價值。但是你呢?作為江流集團的大小姐,你到底對江流集團有沒有正確的認識?」
「你以為前些年政府的免稅以及低利息貸款,都是沒有任何要求的嗎?你以為,江流集團就只是你們江家的產業嗎?你年紀也不小了,能不能動動腦子?」
江晚晚又想起來蘇涼了,忍不住冷笑:「嫌棄我沒文化,學歷低是吧?蘇涼學歷高啊,你再搞壞,人家不照樣考上了研究生?但是人家看不上你呢,穆總。」
穆蔚曦冷著一張臉,已經不想跟她多說話了,站起身來,立刻就走人了。
江晚晚崩潰地在後面大喊大叫起來。
穆蔚曦稍微停留了一瞬,無聲地嘆了口氣,卻是沒有轉身。任何事情他都可以縱容江晚晚犯錯,但惟有這種事,不行。這可是關係到兩個大集團的生死存亡的事情。
出門的時候,律師跟了上來,說道:「穆總,我已經跟部門相關領導溝通過了,江流集團的高層人員和董事也都來做過調查和問詢了,最終的決定結果仍然是,只要查到新的股東身份,江小姐就自由了。」
穆蔚曦微微一頓:「確認她是無辜的了?」
律師笑了一下:「穆總,我說話不好聽,也是跟我們大老闆學來的,您別介意。」
穆蔚曦:「到了這個時候,還需要什麼好聽話?你直說就是。」
「就像我們大老闆說的,江晚晚她智商不夠,想不出來這麼巧妙的計策。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她被人利用了,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這只是個巧合。而這將近一個月的調查下來,後者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穆蔚曦愣了一下:「那為什麼還不放人?這都一個月了,代表那人對江晚晚也沒有任何在意的吧?」
「這只是內部意見,老闆花費了巨大的心思才打聽到的,讓我告知於您,也是讓您不要過於憂慮。但是,按照程序,還不能放。江晚晚執意要守住那個人的名字,同樣也表示,那人在操控人心方面,很有才華啊。這樣的人,卻非要染指江流集團,怎麼能不警惕?穆總也不會放任江流集團莫名其妙就被不知名的外人掌控了吧?」律師笑著回道。
穆蔚曦自然是不希望。江家到了這一代,已經沒有任何能夠拿得出手的掌權人了。江晚晚不中用,她那個弟弟,更是個紈絝,江穆兩家聯姻,未必沒有讓穆蔚曦當個伏地魔的意思。而穆蔚曦在等待的,也就是這一刻。
律師又看向穆蔚曦:「穆總,您對江小姐過去五年的經歷,一點都不好奇嗎?」
穆蔚曦呼吸一滯,轉過頭來看他:「你是律師,請遵守你的職業道德,不要做越過主顧要求的任何事情。我們委託你做的事情,是為晚晚洗清罪名,請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律師笑了起來:「那當然,請穆總放心吧。」
江晚晚又被帶回了拘禁室,她瘋狂的情緒也漸漸鎮定下來,看著雪白的牆壁,空無一物的狹小又封閉的房間,讓人幾乎要窒息一般。
她又忍不住開始回想,這些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那天江晚晚一大早起床後,才聽說了蘇鈺被派出所帶走的消息,頓時怒氣橫生:「為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我?」
中間人訕訕的,也不敢惹她,解釋道:「我們也是昨晚十點才知道的消息,那會兒您已經睡下了,我們也不好再打擾。」
江晚晚不依不饒,繼續苛責:「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們自己做的了主嗎?你們能順利把蘇鈺撈出來嗎?為什麼不及時告訴我?」
中間人繼續說道:「我們按照您的吩咐,將蘇涼舉辦婚宴的地址發給了蘇鈺,別的什麼也別多說。沒想到,當天他就去了莊園,還偷了他堂姐訂婚用的首飾,然後被保安發現了,就送到派出所去了……」
他話還沒說完,江晚晚再次不耐煩地打斷了:「我沒有問他是怎麼進去的,我也不關心。我只想知道,現在要怎麼辦?我當初的要求,你們還能做得到嗎?」
中間人幾乎都快要被氣笑了,卻仍是耐著性子給她解釋:「江小姐,請聽我說完。現在已經不是這事要怎麼完成的問題了,蘇鈺被帶走……」
江晚晚怒氣沖沖:「我不管,現在的問題就是,你們沒有按照我的要求完成任務!」
雙方爭執之間,管家走了進來,說道:「小姐,外面來了兩個人——」
緊接著,兩名年輕的高個子男人也走了進來,主動掏出證件,亮給了江晚晚:「有件事情,需要江晚晚小姐配合調查,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江晚晚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強硬地帶走了,當然,中間人也沒被落下。
在看到證件的一瞬間,保鏢和管家都是懵逼的,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等終於反應過來,得知事情大條的時候,人已經被帶走了,便急急忙忙給家裡的主人打電話。
——從那天到到現在,剛好是一個月的時間了。
江晚晚坐在那裡,雙目無神,呆呆地看著雪白的牆面。這是個單人禁閉室,十分安靜,應該說是過分安靜,讓人忍不住胡思亂想。
這一個月來,並沒有人虐待她,每日例行詢問的工作人員對她也依舊態度友好,但卻也依然沒有想要將她送回家的打算。
江晚晚也知道,有關部門依然在調查那個買走了她手裡三分之一股份的人。但是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還不能出去,明明該交代的她也沒有隱瞞。至於隱瞞的那一部分,在她看來根本不重要,而且她也不能說出去——她連自己的**都不能保留了嗎?
這一個月的拘禁,早已經將她心裡的戾氣都消弭了,江晚晚的臉上和心裡,都只剩下麻木了。但是唯有一點,她一直在努力保持著清醒。
那就是,她跟那個人的關係,他們相識相處的那些時光,絕對不能曝光。不然,她這一生,都要被毀掉了。年少時候的無知和自大,讓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好不容易才又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上來,她絕對不想,再次重溫那些噩夢了。
作者有話要說:蘇涼:跟槓精在一起後,發現自己也開始槓了,不自覺地就槓了……
明教授:莫方,在通往真理的道路上,你又前進了一步。
蘇涼:……怪不得這麼槓,中二還沒畢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