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間,楊若晴做了一個夢。記住本站域名
夢裡面,應該是春天,因為她站在山坡上,手裡捧著一捧嫣紅的杜鵑花。
腳邊,一叢叢的杜鵑花盛開得正熱鬧。
她哼著小曲兒,摘呀摘,心情別提有多歡快了。
然後,她抬起頭,看到前面的山樑上,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彎著腰,一步一步朝著山頭走去。
「嘎婆!」
楊若晴朝那個背影喊了一聲。
夢境裡面,她依舊記得嘎婆得了那種治不好的絕症。
但是看到嘎婆竟然還能站起來爬坡上坎,她真是欣喜若狂。
心想等會就要下山去把這個好消息跟嘎公,還有大舅媽和娘他們說,他們肯定也會高興壞的。
「嘎婆!」
楊若晴又朝著孫老太的方向大喊了一聲,這回,孫老太似乎是聽到了。
她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這邊半山腰的楊若晴。
然後,老太太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她一手拄著拐杖,抬起另一隻手朝楊若晴這擺了擺,就好像是在跟她揮別似的。
她的嘴巴明明沒有動,可是,卻好似有縹緲的聲音傳進了楊若晴的耳中。
「晴兒,嘎婆要往好處去了,你跟你娘她們說,莫要為我掛念。」說完這話,孫老太轉過身,緩緩朝著前面的山頭走去。
「嘎婆你這是要上哪去呀?你等等我……」
楊若晴大喊著,丟掉手裡的杜鵑花去追,可是,不管她如何抬腿,面前就好像有一副無形的空氣牆在阻擋著,把她跟孫老太隔絕成了兩個時空似的。
楊若晴一急,雙腿一蹬,整個人猛地坐起了身。
光線鑽入眼睛裡,她眯了眯眼,腦子裡有片刻的混沌。
「姐,你咋啦?是不是做啥噩夢了?」小潔被驚動到,也趕緊跟著坐起了身。
楊若晴緩過了一口氣,看了眼四下,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是做了一個夢。
「姐,喝口水,回回神。」
小潔下床去給楊若晴倒了一碗水來,遞給她。
楊若晴接過碗喝了一口,然後抬頭看向小潔:「我剛夢到嘎婆了,她跟我揮手,說她要往好處去了,叫咱別惦記……」
「啊?」小潔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這當口,對面孫老太那屋子裡突然傳來孫氏一聲嚎叫。
「娘啊!我可憐的娘……」
楊若晴豁地站起身,手裡的碗掉到了地上。
「嘎婆去了!」她顫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鞋子都顧不上穿,拔腿就往屋門口跑。
眼淚在奔跑的途中早已崩潰,視線一片模糊。
孫老太的屋子裡,孫氏和大孫氏姐妹倆跪趴在床邊,雙手扶在孫老太的身上,哭得天昏地暗。
楊華忠也跪在孫氏的身後,漢子不習慣流淚,跪在地上雙手撐著自己的大腿,滿臉的肅穆和哀傷。
老孫頭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老漢嘴巴張著,唇角囁嚅著,像是在哽咽,搭在椅子上的雙手手背青筋一根根暴凸出來。
看到楊若晴和小潔進來,老孫頭緩緩扭頭,對她們姐妹道:「晴兒,往後,你再沒有嘎婆喊了……」
楊若晴抬手捂住嘴,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滾落出來。
身旁的小潔則咧開嘴嚎啕大哭起來。
楊華忠起身來到楊若晴和小潔跟前,漢子強忍著悲傷對他們姐妹道:「過來跪下,給你嘎婆磕頭。」
楊若晴和小潔聽話的點點頭,跟在楊華忠身後來到床前跪了下來,俯下身去磕了三個響頭。
磕完頭後,楊若晴再也忍不住,撲到了床邊。
「嘎婆……」
她嚎出了一嗓子,淚水奔涌而出,徹底模糊了視線。
雙手,緊緊握住孫老太還沒有完全僵硬的手臂,將老人從頭到腳細細的看著,她要將這最後的一面,深深的銘刻在腦海里,留待一輩子去回憶。
亂糟糟的花白的頭髮,瘦得跟錐子一般的臉,高凸的顴骨,深陷的眼窩,以及眼窩邊那因為長時間睡眠不佳而積累的青黑色眼圈……
楊若晴的唇角的止不住的顫抖著,牙齒不受控制的碰撞著。
那些哭喪哭得跟唱歌似的人,原來都是摻和了表演的成分在裡面。
真正的悲傷,會讓你根本就組織不了那麼多去渲染周圍聽眾情緒的詞兒來。
真正的悲傷,會讓你有種崩潰的感覺,拼了命的不想去接受這個事實,然後心裡卻很清楚的告訴自己,從今往後,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那麼一位慈愛祥和的老婦人疼愛你了。
楊若晴在心裡一遍一遍的喊著『嘎婆』『嘎婆』……
可是,再也不會有人出聲應她了……
眼淚肆無忌憚的狂奔著,腦子裡嗡嗡作響,楊若晴壓根就沒有心思去理會身後這屋子裡湧入的越來越多的人。
他們在哭,在哀傷,然後他們把嘎婆床上的帳子拆了下來,拆門板的拆門板,生火盆的生火盆,
傳到楊若晴耳中的聲音鬧哄哄的,她也沒有心思去管了,此時此刻,只想陪在嘎婆的遺體旁,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在心底對她老人家做最後的告別。
後來就一直沒有睡。
李裁縫父子在兩個時辰內趕製出了孝衣笑帽,楊若晴跟小潔他們一塊兒穿上了孝衣,駱寶寶因為正在出水痘,不能帶出來驚風。
楊若晴只得把她留在家裡,交給拓跋嫻和王翠蓮兩個人照顧。
她讓大志和繡繡暫且歇幾天的學,給大志的頭上戴上了第四代人的紅色孝帽。
楊永智去了縣城給楊永進和曹八妹兩口子那報喪,臨近晌午的時候,兩口子就風風火火趕回來了,曹八妹到家就來了孫老太的屋裡,照著面前床上已然登仙的孫老太磕了幾個響頭。
當她自己抬起頭時,那雙眼睛早已紅腫如桃,顯然這一路都是哭過來的。
「把妹,這是你和我二哥的衣裳,先穿上吧。」楊若晴遞過來兩套孝衣孝帽,曹八妹哭著,跟楊永進當場就套在了身上。
此時正值暑天,大家都是穿單衣,穿單衣還熱。
這會子還得再加一層白老布做的孝衣,密不透風的,真的很難受。
但再難受也得忍著,老太太只走這一回,這是對她的哀悼和思念,是晚輩們應該盡的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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