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廂房裡,地上打著地鋪,跟大通鋪似的,上面直挺挺躺著四個男人。Google搜索
最裡面的三個沒動靜,在嘔吐的,是外面的那個。
叫金福,跟楊華忠他們差不多年紀,前段時日挖河渠他也去了,一身使不完的氣力。
在村里,外號就黃牯牛。
意思就是強壯。
可這會子,黃牯牛就像被榨乾了水分的牛肉乾。
「這藥汁看著不頂用啊,全吐出來了!」
駱風棠沉聲道,趕緊拿起邊上的帕子和盆,過來處理。
楊若晴則來到另外三人附近,一一看過去。
無一例外,每個人都跟被榨乾了水分的肉乾似的。
這是霍亂的臨床表現。
看到楊永進躺在那裡,整個人的身形似乎都瘦小了好幾圈,楊若晴鼻子一酸。
「奇了怪了,明明就沒吃啥,為啥還會腹瀉呢?」
那邊,正在處理著這一切的駱風棠低聲道。
楊若晴走了過來,幫他一起清理。
「這是霍亂,霍亂的臨床症狀就是嘔吐和腹瀉。」
楊若晴道。
「即使粒米不進,他們還是會不停的腹瀉,腹瀉出米湯狀的東西來,那其實是身體裡的水分在不斷的流失。」
當流失到一定的時候,生命體徵就會持續下降,出現腎衰竭,呼吸困難。
然後死亡。
「晴兒,這些東西我來處理就行了,你別動。」
駱風棠見她要去拿裝著病人糞便等污物的盆,忙地阻止。
卻被楊若晴反阻止了。
「從現在起,這些排泄物怎麼處理,我來。」
她道。
霍亂患者排出體外的污物,攜帶著大量的病毒,必須嚴格處理。
駱風棠拗不過,兩人處理完了一切,然後,楊若晴又端來了鹽水和糖水。
「先鹽後糖,他們現在是不宜吃東西的,只能補充水分。」她道。
兩人合力,給兩邊屋裡的患者全部灌了適量的水進去,暫退出了堂屋。
「棠伢子,過來用消毒水洗手。」
她站在已經調製好的一桶消毒水跟前,朝他招手。
他依言而行。
然後,兩個人回了雜物房,他伺弄著爐火,她則趁著這功夫接著翻閱醫書。
桌上擺著一隻沙漏。
每隔兩個時辰,便要進屋去檢查一下六個患者的體表特徵,再接著處理污物,給他們餵水,灌她熬製的藥。
到了這裡,已經沒有日夜之分了。
累得實在不行的時候,才抽空打個盹兒。
而且,兩個人還不能一起打盹兒,一個打盹兒,另一個人便要守著一切。
從來沒有這樣的疲累過。
一夜過去了,楊若晴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著了。
她急得自己先前是趴在桌上看醫書的。
這會子卻躺在小鋪子上,身上還蓋著一件他的外衣。
想必是他看她睡著了,所以抱到了這裡。
剛坐起身,就聽到堂屋外面有腳步聲響起。
她忙地出來一看,院子門口,全副武裝就留下一雙眼睛的官兵站在那,還推著一輛木板車。
木板車上,已經堆放了好幾具綁得嚴嚴實實的屍體。
而這邊,駱風棠肩膀上正扛著一副同樣用捆屍帶捆綁嚴實的屍體走出了堂屋。
他的臉色,陰沉如水,扛著那屍體,每一步都走得沉重。
「是誰?」
楊若晴往前奔出幾步,聲音微微發顫。
駱風棠腳步剎了下,看了眼她:「李嬸子和金福叔,他們已經走了……」
已經走了?
楊若晴怔了下,隨即砸吧過來這話的意味。
兩個官兵帶走了金福叔他們,駱風棠也回到了院子裡。
「早上我去看他們,發現他們兩個,都沒氣兒了……」
他沉聲道,頭垂了下去。
「我真沒用,過來照看他們,才一日不到,就送走了兩個……」
楊若晴抬起眼來,「這不怪你,你已經盡力了,這種病,就是神醫再世都難治……」
她扭頭看了眼那邊的屋子,屋子裡,又有呻、吟聲傳出來。
「李嬸子和金福叔走了也好,這對他們,或許也是一種解脫……」
駱風棠不吭聲,神情少有的落寞,哀傷。
楊若晴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功夫悲傷了,振作一點,還有四個,咱拼一把看能不能跟閻王那搶人!」
就算只搶到一個,也是賺了!
駱風棠看了眼面前女孩兒這張清秀,卻不失堅毅的臉。
然後,用力點頭。
這種時候,她瘦弱的肩膀都能扛起來,身為她的男人,他更不能垮!
兩個人接著忙碌起來……
對四個病患的悉心護理,定時餵水,餵藥,密切觀察他們的病情變化。
可即使如此,還是有兩個人走了。
到最後,就剩下楊永進和二媽楊氏。
看著官兵帶走的兩具屍體,楊若晴和駱風棠站在院子裡,兩個人都沉默了。
剩下的二哥和二媽,還能留多久?
一個時辰?
還是半天?
不知道。
然而,不管如何,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能認輸。
「棠伢子,我們進屋吧!」
楊若晴招呼了一聲,駱風棠回過神來。
他點點頭,跟在楊若晴身後,兩人正要回雜屋,突然,院子外面傳來一聲熟悉的喊聲。
「晴兒,棠伢子!」
兩人循聲望去,都怔住了。
「八妹?你怎麼來這了?」
楊若晴快步奔了過去,驚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到地上了。
曹八妹跑得滿頭大汗,看了眼二人,焦急的道:「永進呢?永進在哪裡?」
楊若晴明白了。
這又是一個傻丫頭。
「我二哥在屋裡……」
話音還沒落,曹八妹便一陣風似的衝進了堂屋。
駱風棠正要阻止,被楊若晴拉住。
她朝他搖了搖頭:「她既能找到這裡,咱就成全她吧。」
駱風棠皺眉:「可是,你二哥這個情況……」
這個情況,擺明著是不行的啊。
搞不好,曹八妹還要被傳染上。
楊若晴望著傳出曹八妹哭聲的屋子,淡淡一笑。
「人這一輩子,總得有那麼一回,為了某個人,或是某件事,而瘋狂一回,不顧一切一回。」
「隨八妹去吧,或許,這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歸宿。」
她淡淡道,聲音淡若薰風。
卻如重錘,一錘錘,重重擊打在他的心口。
晴兒說的是曹八妹,又何嘗不是說的她自己?
「好,如果這是最好的歸宿,那就成全他們。」駱風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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