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並未親至，只傳令給屬下們安排好救濟事宜。姜六護衛來了？屬下也未曾見過他。」
滿滿回想著之前管事給自己的回話，心裡不由得擔憂。
既沒有找到無難哥哥，現在連姜六去哪兒了都不知道。
「為何嘆氣？」裴肆清越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我嘆氣了麼？」滿滿懵懵轉頭，看見他頷首。
畢竟裴肆不認識他們，她並未解釋，抿了抿唇道：「沒事。」
裴肆聞言，以為她是為了這些災民而憂心，手裡的筆頓了頓後輕輕放下，他不怎麼會說話安慰人，只是微微猶豫，便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滿滿仰臉朝他笑了笑。
他們此時正在姜家醫館安排的一個臨時避難所，收留了部分的災民。
兩人則坐在一個略顯簡陋的長桌前，說話時又來了一個病人，滿滿替人診脈，口述藥方，一旁的裴肆便執筆一字一句寫下來。
兩個人看上去配合默契，像是已這般合作過多年。
起初人們不是很相信這位看上去年紀輕輕的女大夫，但姜家醫館的大夫作保，且大夫實在太少，有些等不及了的病人，抱著試試的想法過來找她，她把脈問診開方，有條不紊，毫不露怯，眾人都信服了，感激不已。
一來二去，便都混熟了。
這時，一對抱著一個小男孩的夫婦接過藥方，丈夫顫抖著手熱淚盈眶，忍不住道：「殷大夫，你們小夫妻真是良善人，一定會有福報的！」
「嗯？你誤會了……」滿滿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手忙攪亂地想解釋，臉上飛起兩抹紅暈。
可是這人卻激動得很，拉著妻子連連作揖，甚至還要跪下。
「謝謝兩位救我兒子。」
裴肆正因一句「小夫妻」耳朵發熱，所幸旁人注意不到，但他唇角不知不覺就翹了起來，壓不下去。
見二人要下跪，他反應很快地從桌後邁出，輕輕一托便止住了他下跪的趨勢。
「不必如此。」他一開口，即使刻意放輕了些，但清冷的嗓音中自帶與生俱來的貴氣與威勢，便讓底層平民下意識生出敬畏。
「還有，我與她尚未成親，不是夫妻。」
滿滿沒聽出歧義，以為他就是解釋二人都是單身，沒成家的，便急忙點頭附和：「對對對！」
「哦哦哦！」那男子回過神來，拍了下大腿，「原是未婚夫妻，是我看走眼了，不過二位實在般配，預祝你們婚後幸福美滿……」
這個人未遭災時當過小廝，討喜的話滿肚子都是，一連串說出來，帶著周圍坐著歇息的人都開始祝福，一時間竟讓這處原本有些死氣沉沉的地方變得熱鬧起來。
滿滿目瞪口呆，不知道怎麼就發展成這樣了。
她急得滿臉通紅，站起身來，擺著手想解釋。
裴肆見狀，眸光深了深，一時不知道自己想了什麼，不由自主地在她開口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先說道：
「諸位請先不要說了，她臉皮薄。」
所有人看了看滿滿，又看了看他，發現二人的臉紅得不相上下，均發出善意的笑聲，停了下來，各自聊天休息去了。
滿滿鬆了口氣，下一秒已被他拉了出去。
「咱們要去哪兒？」
「今日的病人都看完了，你之前不是關心朝廷的賑災隊伍？我聽聞已到了。」
「真的？」滿滿驚喜不已，眼睛都亮了，「那咱們快去瞧瞧！」
她轉瞬間就忘了方才的羞窘場景。
裴肆有幾分失落地掃了一眼自己落空的手，才跟了上去。
不遠處客房裡，姜無難靜靜聽著手下人對方才情況的稟報，無悲無喜，只輕咳了兩聲，便擺擺手讓人退下了。
可那人剛離開，他便捂著嘴一陣咳嗽，好不容易停下來，口中卻嘗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他合上手，全當不知。
另一邊，滿滿到了縣衙門口，果然見已開設了粥棚，排隊領取的人不計其數。
碗裡的粥雖算不上特別濃稠，但也不是清湯寡水的程度。
她總算鬆了口氣。
「走啦走啦～」她尾調都帶著愉悅，小跑到裴肆面前，巴巴的眼睛裡有些不舍，「阿肆哥哥，我打算繼續往東再走走，你呢？」
裴肆心裡一軟，垂眸思考了一會兒。
他不想反對滿滿的決定，但是再往東，實在危險，戰事吃緊，逃命的難民定然很多，到時候一定十分混亂。
「我再送你一段路吧。」
滿滿眨了眨眼，一副高興又不想麻煩他的表情：「可是不會耽誤南暻那邊的公務嗎？」
他早已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只需要靜等他那位父皇慢性死亡，給他一個能攪亂南暻的時機，讓他也嘗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好滋味。
一旦想起南暻，猶如暗室中驀地爬出一條陰冷的毒蛇，朝他吐著信子，邀他一起陷入黑暗。
他心裡一陣怨毒和仇恨，偏偏面上不動聲色。
「不會。」
「嗯嗯～」滿滿點頭。
如今大雨已停，只是大面積的村莊農戶被淹，雖然不比平時好走，但少沒那麼危險了。
她打算去浙江，因為她記憶中，姜無難有位叔公連任了浙江宣撫使，說不定無難哥哥是去尋他叔公了呢。
兩人買了兩匹馬，又行了兩日。
途徑密州城，滿滿忽然想起一事，興致勃勃地扭頭問道：
「阿肆哥哥，你還記得雪姐姐嗎」
裴肆略一思索，「嬰盛雪？」
「對。」她點頭，笑著道，「雪姐姐嫁給了六表哥，六表哥被封為恭王，王府好像就建在密州城呢。我們能去拜訪一下麼？」
聽說前年嬰盛雪降下一女，現在幾年不見，她還真有些想念呢。
裴肆聞言，不知想到什麼，輕笑了一下。
當年一包糕點害得蕭燊當眾出醜，若是對方還記著，他這不是送上門了麼？
儘管如此，裴肆還是微微頷首，「去吧。」
然而，兩人進城後，隨便攔下一個路人問路。
路人一聽他們詢問恭王府的位置，當即像見了鬼似的，冷汗直冒，連連搖頭。
「我、我不是本地人，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們問別人吧！」
他說完就立馬跑了，留下滿滿一臉懵。
她還想再問旁人，察覺不對的裴肆拉住她，環視了一番四周。
發現這裡與前面的情況都不相同，餓著肚子的百姓們神情頹喪，看似分散，實則聚成幾伙，望著他們的眼神帶著讓人背後發涼的審視，像一匹匹窺伺的餓狼。
裴肆壓低聲音道：「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