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蕭熠靜靜聽著張氏的指控,俊朗穩重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看向跪在一旁的衛硯雲,淡淡問了一句:
「『寒了將士的心』,衛二公子亦是如此認為的麼?」
衛硯雲撐在地上,唇色發白,腦子在飛速轉動,尋找破局方法。
「殿下,我母親太悲傷,說話過了些,還請恕罪。但,今日畢竟是我父兄靈柩歸家之期,死者為大……」
「別再插科打諢了。」蕭熠打斷他,「戰場之事究竟如何,想必衛二公子來回一路已心知肚明,之前未曾公開,不是為了你們衛府的面子。」
身為太子,蕭熠就算神態平靜,氣勢也若雷霆萬鈞。
在場的幾個官員已從他的話中隱約察覺到什麼,直覺是有個天大的秘密要揭開,可若他們知道了,還能活命嗎?
他們滿頭大汗,不想留在這兒聽下去了,但一掃周圍,全是太子親兵;不知何時,閒雜人等、王府的下人甚至都退了出去。
只有蒙在鼓裡的張氏怔怔地問:「……什麼意思?」
單明玉冷笑了一聲,小魚一直死死抱著她的胳膊,唯恐她有點動靜就是又要動手。
滿滿翻了個白眼,神情中似乎有些生氣。
這讓不知情的人更疑惑了。
「話已至此,不如早早告訴你們。」
蕭熠冷聲道:「衛家父子貪功冒進,中了倭寇奸計,致使我軍損失慘重;衛硯林唯恐丟命,想當逃兵,是東防軍校尉察覺,當場射殺!」
旁邊的幾個怨種官員嚇得一抖,恨不得此時成為聾子,一個個縮得跟個鵪鶉似的。
猶如晴天霹靂兜頭打下,張氏和吳氏全身一軟,癱坐在地。
就連早已有了準備的衛硯雲也被打得措手不及。
怎麼可能?!
他以為只是父兄決策失誤,致使戰敗,怎會還有「貪功冒進」、「臨陣脫逃」這兩大罪名!
完了,廣原侯府……完了。
他心灰意冷之際,餘光掃到了單明玉,卻在其臉上看見了譏誚,沒有絲毫的詫異,仿佛此事就在她意料之中。
還不等衛硯雲想明白。
一旁的沈鈺將他們的表現納入眼底,嚴肅接道:「朝廷之前秘而不宣,不過是怕動搖軍心,大敵當前,一方副將臨陣脫逃,是大罪!
諒你們不知情才未計較你們大肆操辦喪禮,可轉頭便又鬧出此等大事!」
「不僅如此呢!」滿滿旋身出來,朝蕭熠告狀,指了好幾個人出來。
「太子表哥,衛硯雲下藥軟禁縣主單明玉,殘害侍女小魚,人證皆在,還請您主持公道。」
自己的話被人說了,單明玉愣了一下。
小魚拉了拉她,兩人出列欲跪,被蕭熠及時虛扶攔下。
「立即讓衛硯雲寫下和離書,在場所有人回去後禁足三月,必須對今日之事守口如瓶,一旦有絲毫風言風語傳出,莫怪本宮心狠。」
眾人立即應聲:「遵命。」
說完,蕭熠看向單明玉,面帶愧疚道:
「這門親事……對不住你了,但正值特殊時期,待戰事畢,你的委屈,本宮會一一替你討回來的。」
「謝殿下。」
一切事情交代清楚後,蕭熠臨走前看了眼滿滿,虛虛點了點她。
沈鈺及太子府部分親兵留下了,命衛府眾人喪禮繼續,只是他們此時到底是因為什麼而痛苦不堪又不好說了。
單明玉看完手裡的和離書,恍然如夢。
她活下來了,不僅活著看到了衛家父子兵敗原因披露,還能活著自由地離開。
這都是殷滿滿的緣故,沈鈺、太子,具是因她而來,為她撐腰。
她慢慢走到了院子裡,看見有幾個下人手腳麻利地從另一個門裡,搬出了一箱又一箱熟悉的東西。
「那些,是我的嫁妝?是你找人搬的?」
小魚搖頭,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不遠處在和沈鈺說話的滿滿,比劃著名。
——小郡主早就安排了好多人,一批在外守著,一批去了我們家。
「去我們家做什麼?」
沈鈺這時走了過來,手裡拿了個帳本,「衛府這些日子的開銷都是用的你的嫁妝,這是剩餘的,到時會讓人送回單府。」
單明玉並沒有意外,畢竟這種事在上輩子就經歷過了。
衛府害她、吃她家的絕戶。
上一世衛家父子的事揭露時,她早就死了,屍身在那個僻靜的小院無人問津;衛家人用她豐厚的嫁妝上下打點,雖敗落了,卻也並未受到太大牽連。
意外的是沈鈺竟會幫她處理這件事。
「多謝。」她接過單子,聲音晦澀。
沈鈺挑眉,心道這個莽撞的縣主看似好像是成長了不少,嘴上不以為意道:
「這些都是滿滿想到的,我只掃了兩眼。」
單明玉聞言下意識抬眸望向滿滿,後者站在沈鈺的後側不遠處,環著手臂,小表情帶著傲嬌,明顯是還生氣之前單明玉沖自己動手的事。
她輕輕哼了一聲,「早知道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我就不來了,反正對我好的人是國公爺爺,又不是你。」
小魚急忙朝她作揖,既是道謝又是道歉。
滿滿偷瞄單明玉,尋思:她這下應該冷靜了吧?總得給我道個歉吧?
結果單明玉依舊一言不發,垂在身側的手攥得死緊,不知在想些什麼。
滿滿噘了噘嘴,轉而笑著對沈鈺道:「謝謝未來姐夫幫忙。」
沈鈺這些年已見過不少次她討好賣乖的模樣,只對她親近或認可的長輩這般,於是見狀也不意外,只是單手捶在掌心。
「為難的是殿下,此事本可以更平和些解決,何至於鬧得這般大?
衛家父子一事,皇上嚴令封鎖,若不是為了你們,殿下也不會急急忙忙過來,未經允許,便直接戳穿了。」
「這不是來不及了麼。」滿滿瞥了一眼單明玉,「誰知道她這麼能折騰……」
「咳咳。」沈鈺輕咳了一聲,畢竟單明玉才是受害者。
他想到什麼,朝滿滿笑了一下,像是抓到什麼把柄了,笑得滿滿頭皮發麻,就聽見他說:
「你平時學習庶務時一定在偷懶。」
說完便走了。
滿滿反應過來,衝著他的背影喊:「你要做什麼?喂!沈鈺,姐夫!你別告狀啊!」
見沈鈺不理自己,她加速就要追上去。
小魚急忙拉了拉還在發呆的單明玉,表達了一個意思——咱們還沒向小郡主道謝呢。
兩人自然不想在衛府多待,也不想多看已經被監視起來的衛家人一眼,緊跟著出去了。
結果才到門口,就見許多人百姓圍在外面看熱鬧。
許是見到單明玉的嫁妝被抬了出來,不少人開始捕風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