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明玉再次清醒,已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的感覺。
她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的。
衛硯雲每隔幾天便會過來餵她吃下那不知道是什麼的藥丸,而當她服下後,總會一連好多天虛弱得不成樣子,這便是她「生病」的緣故。
這天衛硯雲再次捏著她的臉,逼著她將藥丸咽下去。
她卻在衛硯雲鬆手要離開時,驀地轉頭,狠狠咬住了他的虎口!
「嘶——」
衛硯雲猝不及防之下被咬,當即吸了口氣。
可單明玉本就虛弱,看似拼盡全力的一口,實則並無多大力道。
這麼幾個簡單的動作,都累得她氣喘吁吁。
但衛硯雲只一甩手,便將其丟回了床上。
他被人咬了,面上的溫和表情也沒有什麼波動,僅僅望著手上的牙印,輕微蹙了蹙眉,好似不過是見到了尋常事一般,仍舊雲淡風輕。
只是吐出來的話輕飄飄卻扎人心窩子。
「縣主怎的如此粗魯?」
他自問自答:「也是,父母早亡,國公溺愛,有養無教,實屬正常。」
一字一句,鋒利似刀。
單明玉掀眸,譏諷地看著他,輕輕吐出一句話。
衛硯雲只能看見她的唇瓣在動,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不由得傾身靠近。
她剛想故技重施咬上眼前人的耳朵,衛硯雲已然快速起身,笑著看她。
「乖,縣主,當一次狗便罷了,哪能一直當狗呢。」
「總比你強。」她咬著牙道,聲音細碎卻吐字用力,如惡鬼詛咒:
「行抱背之歡,噁心的斷袖,你衛家必因你——斷、子、絕、孫!」
「住口!」
衛硯雲的神情霎時間陰沉似水,抬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
「再叫我聽見你嘴裡說出不該說的,別怪我讓你這舌頭也生出點什麼惡疾來。」
狠話放完,他摔門離開。
待平復下來,單明玉直勾勾地望著未被關緊的門,那縫隙中逃竄出來的一縷陽光,刺眼又溫暖。
喉間的窒息感猶在,卻是活著的證明。
她此時終於有了切實的感受,她——
重生了。
「衛硯雲……又是你。」
陰冷的低語宛如游躥在暗中的毒蛇,她的手緩緩攥成拳頭,床單被捏出一道道褶皺。
上一世,她也嫁給了衛硯雲,不過是被迫的,且在過了一段時間才知道,幕後推手是被眾人的寵愛與彌補包圍著的殷滿滿。
她起初不明白,兩人雖然稱不上親如姊妹,但也算有種不必言說的情分。
殷滿滿怎會在已知衛硯雲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情況下,還暗中極力促成自己與他的婚事?
直到後來,她才親耳聽見殷滿滿說出了那荒唐的理由:
——你可還記得小時候對蘇貌的侮辱?如今,嫁給衛硯雲是我為你挑選的下場。
——你生來高貴,哪裡懂我們這些在泥潭裡打滾求生的人的尊嚴,本就珍貴,不容踐踏。
所以,就可以眼都不眨地害我一生,是麼?殷滿滿!
枉費我曾兀自在心裡當你是同道中人,全是我自作多情。
你我都是惡人,憑什麼你能冠冕堂皇的「審判」?!
單明玉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
她上輩子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何時「侮辱」過那漠北質子蘇貌。
明明二人連面都沒見過幾回。
許是重生後一切都提前了,她的記憶倒是清晰了不少。
想起來了,隨爺爺來京時,她曾口無遮攔地說過當時殷滿滿身邊的蘇貌:
「這是男的女的啊?殷滿滿,你身邊怎麼還跟個娘里娘氣的人。」
上一世雖場景不同,殷滿滿小時候也並未在上京。
但依著單明玉往日喜歡找美男子「成親」的胡鬧,有人逗她時拿蘇貌當玩意兒戲弄,她也確實曾說過與之差不多的話。
「聽說縣主喜歡好看的哥哥,瞧瞧蘇公子如何?他的美貌可是眾所周知的,哈哈哈。」
上一世的單明玉只看了他一眼,便皺了眉,一臉嫌棄:
「他是男的?我還以為是個女孩兒呢。我才不喜歡這樣娘里娘氣的人,男不男女不女的……」
後面還說了什麼已是完全不想不起來了。
只依稀記得,自己「童言無忌」的話,讓原本就處境窘迫的蘇貌,直接淪為了眾人的笑柄。
之後殷滿滿為他向自己報復出氣時,只知道驚訝於殷滿滿對其的愛慕心思藏得太深。
如今想來,幼時一句話,叫蘇貌仇恨數年。
即使他無法報仇,卻能哄得殷滿滿朝自己下手,實在是心思深沉,睚眥必報。
偏生平日裡看不出來,都以為他是忍氣吞聲的小可憐。
「呵……」
單明玉冷笑一聲。
都是蠢貨!誰又比誰走運?
上一世,起初她只以為衛硯雲是對自己不滿意,所以才不圓房;所幸她當時也不在乎這些,於是兩人純屬表面夫妻,同床異夢。
要不是她偶然撞破衛硯雲竟和一個男人舉止親密,形容曖昧,她還蒙在鼓裡,衛硯雲哪裡是單純不喜她?分明就是有分桃之好!
除了他那個姘頭,衛硯雲還不知去過小倌館多少次!
這簡直就是將她、將整個單家當冤大頭一般利用!
上一世的單明玉仍是直接沖了進去,恨不得將此事宣揚得人盡皆知,最後的下場與如今竟也相差無幾。
上一世她亦是舉目無親,更樹敵眾多,比如今尤為被動,沒過多久,衛硯雲便仗著有殷滿滿撐腰,讓她「病逝」了。
單家從此真正絕後,而他們衛家,卻享用著她豐厚的嫁妝!受著單家軍中舊部的尊崇!
衛硯雲還打著悼念「亡妻」的名義,遲遲不續弦,實則與他的男寵們暗度陳倉,賺足了「痴心不悔」的名聲!
既能重生,她絕不會再讓自己死得悄無聲息。
單明玉臉上向來輕狂的表情變得高深莫測,漆黑的瞳孔中泛著寒涼。
若她沒記錯的話,很快就會發生一件大事,那時,便是她的機會。
次日,一道八百里加急送至皇帝的御桌之上。
一月前,大裕東部臨海地區暴雨連綿,引發洪澇,傷亡慘重。
海中倭國趁機發難,戰事爆發。
皇帝大怒,當即派出兩批人馬,一批救援賑災,一批迎戰倭國,勢必要打壓其囂張氣焰。
而大軍的主將與副將,恰好便是衛硯雲的父親和大哥衛硯林。
*
「我與姐姐回家後都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個好友,並未發現有什麼異常,實在想不起來她是誰。」
滿滿給那姑娘複診後,私下與江疏禾這般說。
江疏禾嘆了口氣,「那只能等她傷勢再好些了。」
「她如今已差不多了,雙手再休養幾天,已能簡單活動,就是不能提重物。也不知她是否識字,若是她手徹底好了,將她的身份寫下來就再簡單不過了。」
門外,腦袋包得只露出了眼睛嘴巴的小魚靠在牆上,目光中充滿了悲傷和焦急。
她不識字,就算好了也無法向小郡主求救。
可縣主還能等嗎?縣主會不會正在衛府受折磨?
她一定要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