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滿滿還埋在被窩裡呼呼大睡時，沈鈺接到了王府急匆匆的消息，說是沛沛做了個噩夢以後，忽然就一定要見他。
他頗為驚訝，沛沛已經好久沒主動和他說話了，做了個什麼噩夢會想見他呢？
他立馬去了王府。
沈鈺進門時，沛沛坐在床上發呆。
她昨晚夢見了上一世自己死後，所有人的下場都很慘，甚至就連大裕都不復存在、屍橫遍野，所以她等不及了，與其整日整夜地胡思亂想，不如直接詢問一個上一世比自己活得久的人——沈鈺。
「沛沛，怎麼了呀？夢見什麼了？」
沛沛聽見沈鈺還是一副哄孩子的口氣，有些想笑，卻是先把爾香和乳母支使了出去。
她拍了拍床旁邊的凳子，「鈺哥哥，你過來坐，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沈鈺坐下，還在想：這個年紀的沛沛會有什麼困擾和煩惱呢？
隨後就聽她道：「鈺哥哥，我死以後，你們都過得怎麼樣？」
沈鈺驀地抬頭，抓在凳子邊緣的手指幾乎要摳進木里去，他的目光一瞬間藏滿了不知道多少情緒，那個難以置信的問題遲遲不能從他顫抖的雙唇中吐出。
「沛沛，你、你也……」
沛沛卻比他冷靜不少，淡淡點頭：「對。」
「沛沛、沛沛……」
下一秒，沈鈺張手將她抱住了，兩個小孩子的身體裡，裝著的卻都是傷痕累累的靈魂。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眼淚流個不停。
還不等他捋清思緒，沛沛已經推開他了，神情還帶著指責。
「鈺哥哥，上一世你和滿滿才是夫妻，你既有了上一世的記憶，現在這樣是不對的。」
「我……」沈鈺有些著急道，「我這一世不會娶她了。」
「也是，滿滿瞧著這一世不喜歡你了。」沛沛點點頭，狀似無意道，「那你快告訴我，我死後，你們都怎麼樣了？」
沈鈺對上她看似單純的神態，慶幸自己還有理智，沒有張嘴就說。
說自己和殷滿滿終日爭吵、頭上不知道戴了多少個綠帽？
說殷滿滿氣死母親、害死父兄？
說殷滿滿大開城門，放敵入城？
沛沛的眼神一錯不錯地盯著他，只要他有說謊的跡象，肯定能第一時間看出來。
「這我得好好想想。」他笑了一下：
「王妃有鬱鬱寡歡過一陣，但仍舊走出來了，元神醫將王妃的身體調養好了；王爺依舊是所向披靡的戰神；虎父無犬子，大哥成為了軍中最耀眼的新星，和桑姑娘成了親，有了孩子……」
他表情溫柔，語氣雖然略帶哽咽，卻非常順暢，像是想起了什麼曾切實經歷過、且還不錯的回憶。
沛沛聽得露出了笑容，微微傾身追問道：「那妹妹呢？」
沈鈺幾乎沒有停頓：「她對她的所作幡然醒悟，與我和離，元神醫終於治好了她的腿，她性子變好，孝順父母、關愛親友，成為上京人人稱讚的郡主。」
「我就知道！」沛沛難得有幾分激動，聽上了癮似的，「我就知道妹妹會回頭、會變好，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搬離了上京，並未與他們再有交集，但你放心，聽聞他們都、過得很好。」
沈鈺編不下去了，他甚至都不敢說得太過詳細，他怕說得越多，破綻越多。
「每個人都過得很好，那就好。」沛沛笑了，笑得很開心，「鈺哥哥，我好累，想休息了，抱歉呀，這麼早讓你跑一趟。」
「沒關係。」沈鈺輕聲道，扶著她躺下，「那我走了，你別想太多，上一世的事情都過去了，這一世咱們都好好的。」
沛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忽然抓住他的手道：「鈺哥哥，滿滿和上一世不一樣的，你別再對她有偏見。」
他立即並起三根手指朝天：「我知道，我發誓，以後再不會了，我會把她當親妹妹對待。」
「嗯。」
他一步一回頭離開，沛沛在他身後始終是笑著的。
等他的身影看不見了，沛沛眨了眨眼，翻了個身。
沈鈺說不上此時的心情，究竟是輕鬆還是什麼，匆匆往王府大門走去。
「沈鈺。」
他被喚住，發現是剛下朝的殷靂，「王爺。」
「這麼早，你是來看沛沛的？」
「正是。」
殷靂欲言又止，想起他平時冷靜成熟，這才道：「你既然在這，那本王便和你說個事情。」
他有些疑惑：「王爺請講。」
「今日收到消息，去地方處理黑樓的你的父親和刑部尚書，在邴城受襲，不知下落。」
殷靂頓了頓，「本王奉命帶人前去搜尋營救。」
什麼？父親失蹤了？
沈鈺第一反應是，他重生對其他事情造成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畢竟上一世父親雖庸庸碌碌，卻也是無病無災的……
他剛想說話，忽然發現殷靂看著自己的目光不太對勁。
他瞬間反應過來，像是一個最普通的孩子一樣，露出無助驚懼的神情，慌張害怕地跪地懇求：「王爺一定要救救我爹啊！」
殷靂趕緊扶他起來，心道自己方才是想多了，怎麼會覺得這個半大孩子，第一時間在權衡利弊呢？
沈鈺傷心地離開，出了大門便將眼淚擦乾了。
結果就見一輛馬車正好停在面前，一個梳著雙丫髻、手握馬鞭的小姑娘從上面跳下來，一見他還湊上來看了兩眼，語帶嫌棄：
「是你啊！你又跑過來纏著殷沛沛了？」
這是誰？沈鈺一下子沒認出來。
她施施然就準備進王府，沈銘卻突然想起來了。
「單明玉？！」
單國公的孫女，小小年紀只看臉，見誰好看就湊上去一通奇怪的操作要和對方定親；去年還纏了他一段時間，後來不知道聽誰胡謅說名字讀音一樣的夫妻走不長久，她便放棄了，轉而巴上了某次偶遇的殷庭樾。
上一世，她和殷滿滿的關係比較奇怪，原本是臭味相投的，卻不知怎的突然翻臉了。
「幹嘛？後悔了？要和本縣主定親了？晚了。」單明玉奇怪地看向他，「走開走開，本縣主現在對你沒興趣了。」
沈鈺卻攔住她，「你要做什麼？別去打擾沛沛休息。」
「誰說本縣主找她了，本縣主找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