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飛行器停靠在路邊。
艙門緩緩打開,冰冷的提示音不住催促。
穆哲久等不到宋唯的回覆,心中自嘲。
真是何苦在此情此景下說這引人誤會的話,搞得跟求婚似的。
如今體內毒素未消,分化後等級提升的概率實在不高,自己踮腳仰頭往前望都覺得前路漫漫艱險無數,宋唯好心幫他提防穆珂,還主動願意做他的引導蟲。他又憑什麼恩將仇報,要求宋唯賭一輩子得不到徹底安撫為代價跟隨他 。
「先去醫院,好歹把血止住。」,穆哲抬手戳了下宋唯的發旋,「抖什麼,沒有強迫你的意思。」
半推半抱著宋唯上了公共飛行器,先用緊急醫療箱裡的噴霧給他血肉模糊的後背噴了幾遍,見不再往外淌血才鬆了口氣。
「參軍需要的社會積分你湊齊了嗎?軍部會為有戰功的軍雌提供少量天然信息素,你早日參軍,也就不用再過這種苦日子。」,宋唯低垂著腦袋跪在地板上,穆哲瞧不見他的神情,便判斷不出他的情緒,為免尷尬只好漫天發散的找話題。
「方才扇了你一巴掌,實是我怒氣上頭,你……」
沉默許久的宋唯忽然膝行兩步上前,抬手攥住了他的袖子,指尖用力到泛白。
「給你做雌奴,可以不把我送出去交換使用嗎?」,聲音小的像是半年沒吃過飽飯。
「什……什麼?」,穆哲詫異,雄蟲還流行戴綠帽?
「我想嫁給您。」,宋唯抬頭,額上的傷口烏青,配合那雙金燦燦閃著淚花的眸子,破碎的像是在求什麼天大的恩賜。
「啊。」,穆哲短促的驚嘆了一聲,心口微癢,塞了棉花似的酸脹起來。
「嫁,那就嫁,想嫁就嫁……」
飛行器在醫院停機坪停穩,穆哲頂著眩暈的腦子一步一頓智障般緩步走下去,側身躲過急匆匆撲過來亞雌護士,一指身後同樣滿臉呆滯的宋唯,「我沒事,給他治治傷,帳掛我名下。」
微風輕拂,擦過滾燙的臉頰。
穆哲擺手拒絕了護士的攙扶,摟著褲襠蹲在馬路牙子上發愣。
成了?
不得了。
宋唯說要給他當雌奴?
了不得。
他覺得配不上宋唯,宋唯居然也覺得配不上他?
這一點還挺般配的。
二蛋配傻缺,天作之合。
穆哲仰頭憨批似的盯著漆黑的天幕看了會兒,又大夢初醒般緩過神,高舉起手腕跟老天顯擺似的,點開瀏覽器搜索蟲族結婚流程。
娶雌君需要雙方共同去雄蟲保護協會登記,娶雌侍和雌奴只需要在光腦上提交雙方信息。
雌君的生命安全多少是受到律法保障的,雌侍和雌奴不僅活著受苦受累受折磨,婚前財產和婚後收入也將全數上繳供雄蟲使用。
「雌奴指定不成。」,穆哲腿蹲麻了,挪著鴨子步橫行兩步,扣著下巴琢磨,「娶雌君還有要求?」
要求在結婚協議最下方,對雄蟲自動收起,宛如那十萬分之一可能性被點開瀏覽的無甚卵用的服務許可協議,通常會被直接點擊同意並提交。
穆哲點開來看,在滿滿十幾頁的對雌蟲的要求中,精準找到最致命的兩條。
雌蟲婚前必須要有一套價值兩百萬的房產,及五十萬的存款,並參軍或有穩定的從業資格證書後,才有資格嫁給D級雄蟲做雌侍。雌君的資產需求更高,簡直高的離譜!
房子和存款穆哲可以幫忙購置,但參軍至少還要兩個月。
「路漫漫噢。」,吹風久了有點冷,穆哲搓了搓胳膊起身,偏癱似的挪著蹲麻的雙.腿往醫院診療部走。
急不得。
感情先培養著,等各自都達到要求了立刻登記。
正好還能空餘出時間為新家做準備。
醫院夜裡只有雄蟲貴賓室有醫生值班,穆哲順著地上還未擦拭乾淨的血痕一路過去,只零星看見幾個打瞌睡的護士。
撈了個亞雌一問,被告知宋唯身上都是不致命的外傷,開了兩針強效恢復劑就被打發走了。
走了?在門口沒瞧見他出去啊。
總不能是答應了結婚又後悔,跑路了吧!
穆哲順著亞雌手指的方向快步往外走,邊看邊翻出通訊頁面,想發消息詢問。
卻在拐角處,自動販賣機後方角落的假盆栽邊,瞥見一抹熟悉的紫。
穆哲屏息凝神悄悄走過去。
兩支恢復藥劑被喝的乾乾淨淨甩在地上,宋唯佝僂著背縮在牆角,正抓著根壓縮能量棒往嘴裡狂塞,幾乎沒有咀嚼就梗著脖子努力吞咽。
他嘴角的傷口還沒結痂,血混著食物殘渣蹭的滿臉髒污,噎的狠了,不管不顧的用力捶打前胸,將剛止血的傷口砸的黑紅一片。
穆哲頭皮一陣發緊,心揪起來。
他壓著步子退回拐角,抖著手將已經編輯好的消息刪除,慢慢退出走廊,往門外走去。
途經另一個自動販賣機,沒忍住停下看了一眼。
宋唯吃的是最便宜的能量棒,售價三十五星幣。
他甚至沒有買一瓶十五星幣的水配著吃。
夜風更涼了,砸在身上吹的人直想哭。
穆哲盯著天花板呆立了約莫三分鐘,身後有腳步聲響起,他轉身看去,見宋唯已經洗乾淨血污,身上套了件藍白條紋的病號服,烏黑的鐵鏈被他纏在胳膊上,每走一步就丁鈴噹啷的響。
「留著這玩意兒做什麼。」,穆哲扯了鐵鏈丟進垃圾桶,示意宋唯去停機坪,「你住在哪兒?把你弟弟接上咱回家。」
宋唯手蹭過他的胳膊,粗糙的指腹劃的血肉生疼,像是尖刺鑽進了骨子。
穆哲心裡又是一陣難耐的酸痛,他放慢腳步,反手捏住宋唯的腕子,將蟲往身前拉了拉,「白長這麼長的腿,走這麼慢。挨我近點兒幫著擋風,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