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這個我要

  說是晚宴,天還沒黑就開始了。

  穆哲是唯一一位乘坐公共飛行器到達的雄蟲。

  原主被養的性情驕奢,懶得連下樓吃飯都不想邁腿,自然不可能接觸家族事務——穆珂原本也不許他接觸。

  此時分了家,穆哲完完全全的白手起家,分毫人脈也沒有。

  上下兩輩子,參加過規模最大的聚餐是實習公司組織的年會,一群被占用假期的怨種均滿臉怒容,埋頭苦吃,穆哲作為技術佬,頭往桌子上一紮嘎嘎塞肉,哪兒輪的著去社交。

  這會兒人模狗樣的搞了身定製西裝,昂首挺胸走進宴會,頭腦風暴幻想了一通推杯換盞、侃侃而談、遊刃有餘,一晚上到手十七八個生意,半年不到晉升集團總裁的美夢。

  事實是,壓根沒蟲鳥他。

  穆家在城內是老牌家族,哦不,是老牌落寞家族。

  黑色產業壓的全家低調行事,穆安晴和穆珂早不參加此類晚宴。近些年家族唯一能在城內掀起波瀾的便是穆哲要嫁給白家的消息,可還沒公開便不了了之。

  是以,穆哲臊著臉皮主動搭訕了幾位雄蟲,姿態壓的很低,可謂是溜須拍馬諂媚至極,可對方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

  隔著宴會桌,對側有一細弱的聲音傳來,「閣下可是平民,來拉投資的?」

  「閣下還是莫要抱希望了,沒有蟲會費心在D級雄蟲身上,畢竟連雄蟲保護協會都不會給我們發放生活補助金。」

  穆哲往嘴裡猛塞了兩口蔬菜沙拉,自從知道這玩意兒的價格後,本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念頭不喜歡吃也要硬塞半碗。

  聽對方這意思,同樣也是D級雄蟲?

  穆哲歪著腦袋,視線繞過巨大的燭台看去。

  是一位罕見的,瘦條的像竹竿的雄蟲。

  一頭泛紅的黃毛用髮油一絲不苟的貼在頭皮上,眼睛小的跟綠豆似的,要不是打著光都瞧不清。身上套了件嶄新的正裝,碎鑽胸針讓燭光一閃,亮的刺眼。

  「閣下也是D級?」,穆哲心知,這怕才是真正的平民雄蟲,言語間也就沒帶上虛偽的奉承,「我不是來拉投資的,手裡有些本金,想要謀求個合作項目。」

  「我是F級。」,那雄蟲訕笑著,「我幾乎每場晚宴都不缺席,托大和你分享些信息。城內項目無非就那些,早被大家族壟斷了。平民要想融入,前期投入至少要五百萬星幣做敲門磚,而且得不到分利,純當送禮。」

  穆哲翻騰蔬菜的叉子一頓。

  五百萬,純送禮?

  那後續想要從項目分利,全部身家一千萬投進去豈不更是打水漂?

  他來時便做過詳細了解,蟲族不論在主星、資源星還是荒星,百分之九十五的財富都掌握在百分之五的蟲手中。

  他本想踮腳往上夠一夠,求個小合作,不坐吃山空就成。

  如今看,守住兜里那幾個子兒,別餓死才是關鍵。

  「我叫穆哲,不知閣下名諱。」,來都來了,不能白跑一趟,向上夠不著,認識些平民雄蟲也不虧,穆哲將光腦伸過去,「可有幸交個朋友?」

  那雄蟲常年混跡在大小晚宴上,估計也難得遇到如此好說話的雄蟲,毫不猶豫的同意申請,「萬楓,我家裡在城郊經營觀賞苗木,有需要隨時聯繫。」

  穆哲不熟練的給他做了備註,繞過桌子握手,準備細細商討一番這個觀賞苗木的生意有沒有分一杯羹的可能性。

  端起酒杯剛要客套。

  席面尊位上傳來吆喝聲,離得遠聽不真切,只隱約聽見似乎說了什麼「好生享受」。

  「第一次來吧?」,萬楓自來熟的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指向宴會角落,「這種宴請全城雄蟲且不收禮金的席面,主家非富即貴,權當花錢買開心。」

  「晚宴快結束時,會奉上各色可口的『點心』。」

  穆哲順著他的手看去,看見幾隊穿著紗衣的雌蟲低垂著腦袋緩步走入。

  此情此景,不免又讓穆哲想起,他的引導蟲還沒確定。

  真是糟心。

  「萬楓閣下要去享用『點心』嗎?」,穆哲睨著萬楓的神色,「我迴避?」

  「不用不用。」,萬楓擺了擺手,沖他舉起酒杯,「閣下想要找合作夥伴,不知對觀賞苗木有沒有興趣?我家產業小……」

  生意上的事兒聊起來,無非利益分配,摸索底線,假的令人作嘔。

  穆哲頭一次涉獵,自知經驗不足,每一句話出口前都是再三斟酌。

  說來慚愧,他對蟲族的市場還沒有多做了解,貿然前來宴會一是想鍛鍊膽氣,二是想撞運氣看能不能在穆珂出手作難時先謀求個生路。

  沒曾想,一個D級雄蟲,地位低微到都不用穆珂使絆子,無貴人相助,壓根沒有往上攀登的機會。

  穆哲酒量不行,蟲族的酒水喝著像是果汁,實際烈性的很。

  聊了總計不過半個工作時,腦袋已經昏沉,步子不受控制的虛浮起來。

  萬楓見他口齒開始含糊,識趣的尋了藉口離開。

  穆哲往嘴裡狂塞了兩口酸苦的烤肉,試圖壓制被酒精刺激至翻滾的胃部。

  三分鐘後,還是撐不住跑去洗手間大吐特吐了一通,吐的兩眼昏花,看地板上方形小花磚轉著圈兒的跳舞。

  「還是回家好。」,迷糊中他覺得心頭有點苦,獨處異世又舉步維艱的困境讓他想哭,「新家新氣象,總有活路的。」

  於是強撐著,挺直腰杆往外走。

  順著小路往外走,耳邊滿是雄蟲放肆的辱罵,道具揮動時呼呼的風聲,鐵鏈丁鈴噹啷的響,間或夾雜著雌蟲壓抑的痛呼……

  哎,穆哲長嘆了口氣,作孽啊。

  他在出口站定,回身草草掃視了一圈宴會的全景。

  卻不經意瞧見,長桌下方,被一眾雄蟲圍困著的,鐵鎖加身滿背鞭痕的雌蟲,怎麼好像是個紫色腦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