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儀站在門外,形容憔悴,依舊美麗,但與以往神采飛揚的明艷嫵媚不同,有一種哀傷淒婉的美。
黎妙語站在門內,一手拖著行李箱,另一隻手還保持著開門的動作,她初承雨露,精緻脫俗的容顏紅潤嬌艷,但看起來神情也很低落,同樣給人以沉默憂鬱的感覺。
源縣中學百年櫛風沐雨,在前後兩年裡面走出來的最優秀的兩個女孩兒,被先後認為是學校裡面最美麗的女生,又先後獲得了縣高考狀元的榮譽,這稱得上是一種緣分。
兩人也早早就聽說過對方的名字,並且很早就認識。
即便是在沒有再見過面的這兩年時間裡面,她們同樣對彼此並不陌生。
黎妙語知道李婉儀在開店,知道她開網店、開實體店,知道她每個月都可以賺好幾萬,知道她獨立建廠,想要自產自銷、打造一個全新的服裝品牌,知道她家裡的境況,知道她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李婉儀也知道黎妙語考上了北大,知道她成績很好,知道她跟室友的關係很好,知道她去哪裡哪裡旅遊去了,甚至知道她家裡養了一隻布偶貓叫喵喵,知道她又養了一隻狸貓叫呀呀。
她們之間不算太熟悉,或許應該還稱不上是朋友,但也絕對不算陌生……
她們或許都曾經想過與對方再次相識會是怎樣的場景,但卻都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再見。
「學姐……」
兩人互相看著,沉默了半晌,黎妙語看著李婉儀有些憔悴的容顏,小聲開口,卻又有些猶豫的樣子,「你……要不要進來?」
李婉儀看著她有些忐忑的樣子,輕輕抿了下嘴唇,隨後展顏一笑,恍惚間似乎又變成了那個神采飛揚的李婉儀,明艷嫵媚,但只是曇花一現,便又沉默下來,點了點頭。
黎妙語拖著行李箱往後退開兩步,然後放開了手,走向旁邊的沙發。
她並沒有很客套的招呼,似乎知道李婉儀對這裡也很熟悉一般。
李婉儀關了門,轉身跟著她往沙發上走過去,隨後目光落在黎妙語纖秀婀娜的背影上,她自小就學過禮儀課,一舉一動都很優雅從容,但作為「過來人」,李婉儀還是察覺到了她邁步時的細微古怪,再聯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一幕,黎妙語走路時似乎也不太自然。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微微低眸,嘴角露出個意味不明的微微弧度。
呀呀見黎妙語去而復返,很開心的湊了過來,跳到沙發上去蹭她被褲管包裹著的修長筆直的腿。
黎妙語低頭看了它一眼,伸手摸了摸它。
呀呀仰頭看看她,然後又轉頭看向走過來的李婉儀,向李婉儀「喵」的輕輕叫喚了一聲,然後踱著貓步朝她走過去。
前些天李婉儀每天都往這裡來,經過最初的生疏之後,呀呀與她也熟悉了起來。
李婉儀見它湊了過來,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也摸了摸它的腦袋。
呀呀眯起眼睛,也很享受的樣子。
黎妙語看著這一幕,輕輕咬住嘴唇,隨後見李婉儀看過來,朝她擠出一絲笑容。
「我知道是你養的。」
李婉儀同樣擠出一絲笑容。
黎妙語點點頭,沒有說話。
兩人對視一眼,並沒有人出聲,卻似心有靈犀,都沒有去招呼對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呀呀站在中間,看看這邊,再看看那邊,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從沙發上跳了下去,蹲在茶几下面,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看著兩人。
兩個女孩也看著它,隨後不約而同收回目光,互相看了一眼。
微妙的沉默中,李婉儀低聲道:「我就是來看看,確認一下是不是你……」
這一句話中透露出了很多的信息,黎妙語沉默了兩秒,小聲道:「我知道是你。」
李婉儀抬頭看著她紅潤嬌顏,正要開口,黎妙語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
李婉儀露出笑容,道:「你說。」
「我……」
黎妙語有點不大好意思,小聲道:「學姐,我想抱抱你。」
李婉儀愣了一下,隨後笑道:「好啊。」
黎妙語靠了過來,李婉儀也挪了挪,都往中間湊了湊,然後互相看著,都有點不大好意思,隨後李婉儀笑著伸出手臂。
黎妙語展顏一笑,也伸開手臂,抱住了李婉儀香軟馥郁的身子。
身體接觸,黎妙語輕輕吸了一口氣,嗅到了熟悉的香味。
兩人靜靜相擁著,過了會兒,黎妙語放開了學姐香軟的嬌軀,望著她道:「我對你身上的香味很熟悉……」
這句話信息含量同樣極大。
李婉儀看著她,臉頰不由一熱,隨即迅速定下心神,但黎妙語似乎還是察覺到了,臉頰也跟著一熱。
兩人雖然分開,但都沒有再拉開距離,短暫沉默之後,李婉儀笑道:「他……其實沒有那麼壞……」
她說了一半,低下頭,強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努力保持著語氣平靜,「以後,他……會好好對你的……」
黎妙語扭過頭去,看向陽台外的陽光和白雲,只覺得淚水迅速模糊了雙眼,低聲道:「不用……我不要他……」
李婉儀沉默了下來,過了會兒,才吸了口氣,語氣平靜地道:「我也不會要的。」
黎妙語脖子動了動,似乎想要轉過頭來,但並沒有動,依舊望著陽台外,嗓音有點哽咽地道:「他……他雖然……也沒那麼壞啊……」
李婉儀沒有接話,客廳里再次陷入微妙的沉默之中。
又過一會兒,李婉儀輕聲問:「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
黎妙語悄悄抹掉眼淚,想了一下,道:「06年暑假。」
「這麼早啊?」
李婉儀愣了愣,最後嘴角慢慢彎了彎,露出了個有些淒婉的笑容,「都三年多了。」
黎妙語沉默兩秒,又問:「你們呢?」
李婉儀遲疑兩秒,才道:「也是06年暑假。」
黎妙語愣了愣,似乎想要說什麼,抿了抿唇,沒有說。
李婉儀似乎知道她想要說什麼,悄悄抹了抹臉上淚痕,低聲道:「是他送我去廈門的時候,8月底了,肯定你更早。」
黎妙語沒有接話,過了會兒,又問:「你為什麼會去廈門啊?他……沒跟你說要來京城嗎?」
「說了……他說他會去京城,也說你會去。」
「……哦。」
「這裡是你家買的房子嗎?」
「不是,我家買的在樓下,這裡是他買的。」
「……哦。」
「你前段時間來了?」
「嗯,住在旁邊的小區,叫錦秋知春。」
「……」
又一陣沉默之後,李婉儀道:「你……不喜歡他了嗎?」
「喜歡啊。」
黎妙語轉頭看過來,清澈純淨的眸子裡盈著水霧,有眼淚慢慢滴落下來,「我從高二認識他,然後直到現在,馬上要大三了,生活裡面都是他……怎麼能不喜歡?」
李婉儀沉默。
黎妙語吸了吸鼻子,又問:「那你不喜歡嗎?」
「喜歡啊。」
李婉儀抬頭看著她,澄淨嫵媚的眸子裡也閃著晶瑩的淚光,「你也知道的……我曾經以為生活要跌入深淵,他把我拉了出來……怎麼會不喜歡?」
又一陣沉默。
李婉儀道:「他會好好對你的。」
「我不要!」
黎妙語輕輕抽泣兩下,嗓音帶著哭腔,語氣卻很堅定,「他不是葦慶凡……」
她微微抽噎著,繼續道:「他不是我喜歡的那個葦慶凡……我不要他!」
李婉儀低著頭,眼淚一滴滴的滾落下來,好一會兒,低聲道:「我也是。」
黎妙語哭了一陣,拿出紙巾擦了擦臉上淚水,又遞了紙巾給李婉儀。
兩人擦掉眼淚,李婉儀問:「你要去哪?」
黎妙語道:「回家。」
李婉儀低低「嗯」一聲。
黎妙語文:「你要去哪?」
李婉儀道:「回家。」
一陣微妙的沉默之後,李婉儀抬起頭,露出笑容道:「你家搬去省城了,對吧?」
「嗯。」
黎妙語點了點頭,也努力斂起悲傷和難過,露出笑容,隨後遲疑了一下,又小聲問:「那……學姐,要不要一起回去啊?」
李婉儀怔了一下,澄淨嫵媚的眸子望著她。
黎妙語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冒出來這麼個念頭,而且還說了出來,見李婉儀看著自己,自悔失言。
她正要再說話,李婉儀露出笑容道:「好啊。」
黎妙語抿了抿唇,也露出了個笑容。
兩人都面容含笑,但這笑容也同樣的都顯得有些沉重和低落。
黎妙語看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怕葦慶凡回來,於是道:「那我們走吧。」
「好。」
兩人再次與呀呀道別,然後關了門出去,進了電梯,李婉儀看看黎妙語,黎妙語看看李婉儀,悲傷難過之餘,忽然又覺得有點荒謬。
為什麼要怕葦慶凡回來呢?
不應該是自己兩人氣憤的找他算帳嗎?
這樣匆匆離開,好像自己把學姐拐走了似的……
她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饒是正悲傷難過,也忍不住抿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李婉儀瞥見了,也笑了笑,問:「笑什麼?」
黎妙語遲疑了一下,輕輕咬著唇道:「忽然覺得,好像我們兩個私奔了似的,還要躲著他……」
李婉儀略略一怔,也不由莞爾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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