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異鬼

  崇禎十八年九月,當大明皇帝朱由檢依依不捨離別皇后公主,離別紫禁城,回到山東登州繼續操練海軍,遴選摸金校尉認真摘抄盜墓筆記時,遠在千里之外秋意闌珊的盛京汗王殿上,輔政王多爾袞正為大清日益糜亂的形勢擔憂。

  順治元年冬,清軍八旗主力與大明藩王軍在密雲決戰,擔任主攻的正白旗傷亡慘重,損失戰甲超過千人,輔兵包衣無數。

  戰後統計,正白旗合計損失三分之一,兩個甲剌幾乎被徹底打殘。

  清軍撤退途中,負責殿後的正紅旗被明軍精銳追殺,損失六百戰甲,糧草兵器無數。

  所幸盤踞河北的劉芳亮令朱由檢頗多顧忌,因此沒有對清軍窮追不捨,否則八旗軍損失將更加慘重。

  撤回盛京後,多爾袞遂令附近州縣調撥旗丁,補充到損失慘重的正白旗,正紅旗軍中,又從寧古塔抽掉了兩個甲喇,勉強彌補了兩旗戰兵損失。

  然而更嚴峻的考驗隨即降臨。

  這年冬天,遼東氣候較往年冷出許多,冬季漫長沒有盡頭,各旗凍死凍傷牲畜無數,加之晉商走私被明國徹底斷絕,明國江南的糧食茶葉在這個冬天,一兩也不能運入遼東。

  遼東大地上,除卻都城盛京,無論是真夷還是包衣,亦或是普通遼人,受其影響,無不陷入苦寒之中。

  到四月渭,遼中數十萬畝黑土地,因為酷寒,地表遲遲不能解凍,而遼西十多萬畝被八旗軍圈占的牧場,也見不到一抹綠色。

  偶有牧草冒著酷寒,剛露出頭來,便被羸弱的牛馬啃食一空。

  在明末這片修羅場中,只有氣候是公平的,小冰河氣候讓崇禎皇帝統治下的北直隸「赤地千里,大飢,民相食「,也讓建奴統治下的遼東漸漸變成一座人間地獄。

  潰敗往往源自內部。

  氣候詭異的春三月,原本已經行人稀疏的盛京街頭,一夜之間忽然多出十幾個神神秘秘的算命瞎子。

  這些瞎子皆白髮銀須,行將就木時,手持空碗向過往路人乞討,仔細聽時,卻能聽見他們嘴裡念念有詞:

  「凜冬將至,有異鬼將現北境。」

  女真人對這種政治謠言極為警惕,等到謠言傳開,八旗夜不收沿街去抓人時,卻只見到一具具凍僵了屍體。

  順治二年初,八旗軍士氣低迷,這是他們有史以來第一次南下劫掠慘敗而歸,在此之前,努爾哈赤或是皇太極在位期間,後金軍對明作戰,多多少少也經歷過失敗,然而卻從沒有像這次輸得這麼慘。

  不過令多爾袞等人欣慰的是,雖然物資較往年匱乏,然而維持盛京基本需求還是綽綽有餘的,至於周邊剩下的包衣遼民,就讓他們自求多福吧。

  大軍返回盛京,輔政王多爾袞與豪格貝勒之間的矛盾還沒爆發,便被一個更嚴峻的問題壓住。

  對大清來說,順治二年這一年可謂是噩夢連連。

  一月初,由東南沿海北上的聯合艦隊在登陸蓋州後,兵分三路,迅速向北方進攻。

  到二月中旬,這支由倭國人,明國人,西洋人組成的強大武裝,連續攻占遼南三座州城,占據二十多個縣城,直接控制人口超過二十萬。

  而這一個月時間內,被他們屠殺的八旗軍民將近萬人,據說入侵者在蓋州北門將被割去頭皮的真夷築起京觀,用以彰顯他們的武功。

  多爾袞在連續兩次被聯合艦隊擊敗後,很快反應過來,將盛京以南的全部兵力撤回,扼守大凌河,遼河一線,並在盛京周圍構築陣地,擺開架勢要與這支窮凶極惡的遠征軍決一死戰。

  八旗主力連同包衣奴才共計十二萬人,對一萬遠征軍具備絕對優勢,雙方以耀州為界,南北對峙,卻遲遲未進行最後決戰。

  此時聯合遠征軍人數已經跌破萬人,隨著一月極寒天氣的出現,遼南室外溫度逼近零下三十度,非人類所能適應。

  二月初,遠征軍開始出現大量非戰鬥減員,小冰河氣候對各方都是公平的,遠征軍亦復如此。來自南方熱帶雨林的爪哇土著戰士在天寒地凍的東北亞,仍有不少戰士只用乾草遮住羞處,保持著熱帶戰士的尊嚴。

  毫無例外的,這些人剛走上戰場便都被凍成了冰雕。

  至於其他一些保暖不力而被凍死凍傷者,不計其數,自然地,崇禎皇帝向他們許諾的百分之一的賦稅權,從今往後算是沒有了。

  因為死人是不需要花錢的。

  原本兩萬人的遠征軍,等到竭盡全力抵達大凌河防線時,還能繼續作戰的,僅剩一萬三千多。

  攻打盛京的計劃被無限期延後,遠征軍的調轉過頭,開始對占領區內的女真人,進行燒殺搶掠,正如文明世界的歐洲人在北美洲做的那樣,剝野蠻人的頭皮。

  遼南居住著數十萬計遼民,二十年來,遼東漢人已被通古斯人奴化的頗為溫順,再加上李若璉的強烈要求,因此得以從遠征軍屠刀下倖免。

  然而曾經統治這些地方的女真人,便沒有這樣幸運了。

  將原住民屠戮一空,從而減小殖民者統治成本,原本也確實符合地理大發現時期歐洲所謂普世價值,至少哥倫布麥哲倫克卜勒諸位紳士都是這樣做的。

  當曾經發生在美洲非洲歐洲的故事,這一次發生了遠東,倒也不值得為之過多關注。

  用叢林法則達爾文社會主義來掩飾殺戮未免顯得太過虛偽。

  習慣就好。

  這話是遠征軍隨軍牧師,一位虔誠信仰上帝的西班牙修道士開口對李若璉說的。

  「主啊,原諒這些罪惡的異教徒吧,」

  李若璉當然知道,這裡所謂的異教徒指的就是建奴,是韃子。

  只是像這樣大規模的滅絕運動實在是有些違背人性。

  「傳教士先生,告訴那些士兵,讓他們注意區分韃子和朝鮮人,不要亂殺無辜,」

  李若璉的憂慮很快得到了驗證,幾百名滯留遼東的朝鮮也遭到屠戮。

  事實上,自從登陸遼東後,指揮使李若璉便開始失去對聯合艦隊的控制權。

  儘管他背後有大量明國士兵支持,儘管他還有一個賢惠的日本老婆支持。

  但對於聯合艦隊這樣一支因為共同利益暫時拼湊的跨國軍團,目標達到前或許能夠抱團拼殺,等一旦得到自己想要,便將陷入瓦解。

  站在清軍方面,在物資匱乏,士氣低落。氣候嚴酷的二月份,哪怕是戰鬥意志最為強烈的巴圖魯鰲拜,也無心越過茫茫原始森林,冒著零下三十度低溫,率兵步行五六百里前往遼南,去收復被西洋人占據幾座小城市。

  在這種情況下,雙方便形成了暫時的平衡。

  明崇禎十八年,清順治二年,一月中下旬,在大清統治下的廣袤疆域內,在其西南角,臨近渤海灣的彈丸之地被李若璉和他的國際友人們占據,而盛京方面,竟然對此予以默認。

  到崇禎十八年順治二年二月中旬,盤踞蓋州的一萬多人經過多次激烈而友好的討論,以及多次激烈而不友好的火併後,終於達成一致意見,在遼南成立遠東聯合帝國,李若璉為首任國王,帝國暫時定都蓋州,為君主立憲制,設有國會議院,議員當然由各軍實權派出任。

  遠東聯合帝國將與南方明國北方清國抗衡,待氣候轉好,便將開疆擴土,消滅明國,清國,甚至是日本朝鮮,建立符合商人利益的大東亞商業共榮圈。

  遠東聯合帝國國會議員們,不顧國王李若璉的堅決反對,按照歐洲政治傳統,派出使者冒著嚴寒將國書遞交給盛京的。

  輔政王多爾袞在搞清楚整個事情來龍去脈後,駁回了鰲拜達音塔等人凌遲處死使者的建議,只是將其禮送出境,走出盛京城門後,女真人將聯合帝國使者全身貂皮大衣拔的乾乾淨淨,讓他凍死在了遼東茫茫雪野中。

  到此為止,在認真評估敵我實力對比後,多爾袞果斷放棄了南下作戰將聯合艦隊趕入遼東灣的計劃,等到夏季來臨,天氣轉好利於騎戰時,再將其趕出遼東。

  禍不單行,就在聯合帝國成立同時,從寧古塔方向又傳來噩耗。

  大清鎮守寧古塔的兩個牛錄額真,約七百名正黃旗戰甲與來自北方西伯利亞的哥薩克人發生一場戰鬥。

  八旗勇士勉強將敵人擊潰,然而哥薩克人撤退時卻將他們俘虜的女真人全部吃掉,騎兵所過之處,屍骸狼藉一片。

  多爾袞聞之,勃然大怒,沒想到老毛子竟然從背後偷襲。

  與朱由檢不同,哥薩克人食用人肉更多的是出於對食物的需求,在氣候寒冷的高緯度地區,捕獵畢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充足的蛋白質供應從哪裡來?

  於這些來自歐洲的野蠻人來說,吃人也是一種選擇,尤其是吃掉他們眼中所謂的野蠻人。

  歷史記載,從十六世紀末至十九世紀中葉,在沙俄不斷向東擴張的過程中,在西伯利亞以東的廣袤土地上,沙俄的侵略前鋒,兇殘成性的哥薩克人曾將眾多散布與此的弱小民族搶食一空。

  如果說暴君崇禎是披著人皮的禽獸,那麼這些不遠萬里前來遠東的沙俄殖民者,則是名副其實的野獸。

  鑲黃旗步兵統制鰲拜捶足頓胸,恨不能立即趕赴寧古塔,將這些食人禽獸斬盡殺絕。

  「長夏已盡,凜冬將至,考驗八旗勇士的時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