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勤王

  「當年成祖繼位,首要之事便是削藩,藩王之害,尤為深重,皇上卻要讓藩王重新掌兵,是自毀長城,是引狼入室!」

  「再有,藩王為非作歹,作威作福,平日裡魚肉鄉里,如今皇上要給他們兵權財權,是要將大明百姓往火坑裡推嗎?」

  朱由檢冷然一笑,抬頭望向陳演,大聲反駁道:

  「陳閣老真是好口才!天下藩王千千萬,膽敢反叛的有幾個?各地藩王的情形,朕早有耳聞,也派人查過,真正為非作歹的只是少數,多數藩王窮苦潦倒,依靠朝廷發的例錢勉強度日,反被士紳壓榨欺凌,諸位要是不信,可以看看朕的堂兄,家住京師西北的朱子朝,去年他家老母鼠疫死在家中,連棺材都沒有。若不是錦衣衛向朕報告,朕還不知藩王竟然如此窮困!」

  兵部尚書張國維接過話頭,繼續發揮到:「引狼入室?陳閣老怕言下之意,天下大王皆是叛逆!你這是在挑撥宗室,和漢朝的晁錯一樣!「

  西漢晁錯,鼓弄文帝削藩,激化長安與藩國矛盾,最終釀成七國之亂。

  「張國維,你竟敢威脅首輔大人!」

  李國禎立即反擊,大殿之上很快分為兩派,以兵部尚書張國維為代表的一派大臣支持崇禎皇帝勤王令,以內閣首輔陳演為代表的反對勤王派。後者人數明顯多於前者。

  「皇上,當年正德皇帝不顧群臣勸阻,執意巡遊江南,途中落水換疾,最後不治,願皇上遵從祖宗之法,不可輕易妄為!」

  戶部尚書盧若騰不無威脅道,朱由檢強忍住拔槍的衝動,面對這樣赤·裸·裸威脅,崇禎皇帝無可奈何,因為在盧若騰身後,黑壓壓站了一片文武大臣,除非朱由檢能把這些大臣全部殺死。

  此刻,他想手持火焰碰射器,將朝堂上標明正義凜然實則衣冠禽獸的文官們全部燒死,一個不留。

  不過朱由檢忍住了。

  畢竟他不是神。

  殺光所有人,他就真變成孤家寡人了。

  「朕心意已決,內閣若不同意,便無需內閣同意!」

  朱由檢說罷,霍然起身,轉身向殿外走去,留下一群文武大臣,依舊爭吵不休。

  崇禎皇帝昨日便讓王承恩高文彩在宮中散布消息,說皇上要招募親衛,每月例錢由內府直接發放。

  約定於早朝結束在金水橋見駕。

  寒氣逼人,朱由檢穿件皮弁服,這件衣服又破又舊,前襟幾處還有周皇后縫製的補丁。與前兩日相比,宮中多少有了點人氣,乾清宮幾名守衛遠遠望見皇帝,連忙挺直腰杆,緊握手中順刀。

  步行來到皇極殿外,錦衣衛北鎮撫司堂上指揮高文彩早已在殿外等候,在他背後,密密麻麻站著一大群太監和錦衣衛,約莫有上千人。

  朱由檢被嚇一跳,驚訝道:「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回皇上,昨日大伙兒聽說要招募禁衛軍,都爭搶著要為皇上效力,」

  沒想到這些身體不健全的太監竟比九邊精銳表現的還要勇敢,當然,真相是殘酷的,大家只想要例錢。

  「來了多少人?」

  王承恩率先上前,情緒很是激動:

  「回皇上,聽到說每月給例錢,二十四司的太監們都來了,乖乖啊,宮裡刷馬桶的王大錘說,皇上是咱的再生父母,哪有父母遭罪,兒女不管不顧的道理,都爭著搶著要參加禁衛軍,殺建奴,殺李闖,哪怕是去軍中刷馬桶呢,也比在紫禁城裡混吃等死要好!司禮監的小馬說········」

  王承恩這番抒情完全發自肺腑,他也是個太監,太監監軍尚可,若是參軍,上陣殺敵,也可值得大書特書了。

  朱由檢眉頭皺緊,倘若任由太監這麼緩緩抒情下去,不等新軍練成,李自成就來了。

  「來了多少人?」

  王承恩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回話。

  「回皇上,有七百多太監,按照皇上口諭,都是三十歲以下,十八歲以上的,」

  」哦,紫禁城內還有這麼多太監?」崇禎有些驚詫道。

  「回皇上,大伙兒殺敵心切,都想為國報效,不光是二十四司,連漕河上押送糧船的太監也來了。」

  朱由檢眉頭微皺,「哦,那漕運怎麼辦?」

  王承恩連忙道:「回皇上,漕河現在三天兩頭斷流,那些太監閒著也是閒著,」

  朱由檢還想追問,又怕寒了眾太監的心,上前拍拍王承恩肩膀。

  」好!你做得好,看來朕前日千金買人心,算是做對了。」

  轉眼望向高文彩,和顏悅色道。

  「高千戶,李若璉不在,錦衣衛這塊就全靠你了,你要多費心,朕不會虧待你的,」

  高文彩跪倒在地,叩頭不止。

  「你替朕招來了多少人?」

  朱由檢邊說便望向那群飛魚服佩繡春刀錦衣衛,人數寥寥,約莫只有百把人的樣子。

  高文彩咬著嘴唇,猶豫片刻吞吞吐吐道:

  「回皇上,南北鎮府司加起來,兩百人不到,」

  不連分派地方的番子,駐守京師的南北鎮撫司錦衣衛加起來也有兩三千人,來了不到兩百,這也太少了。

  「為何這麼少?」

  高文彩硬著頭皮道:「皇上有所不知,昨日南北鎮撫司的番子們聽到說皇上要招募禁衛軍,俸銀優渥,無不爭搶著要來。卻聽北鎮撫司堂上指揮喬可用說,眼下朝廷用人之際,京畿防備空虛,若是現在離開了鎮撫司,在內閣勾了名,以後就別想回來了。因此好多人都猶豫徘徊,不敢輕易前來。」

  」喬可用,又是這個狗賊!」

  不等朱由檢開口,旁邊王承恩就暴跳起來。

  「喬可用不過是駱養性的一條狗,這南北鎮撫司是他駱養性家的?!竟敢如此無禮!皇上,奴婢請旨立即殺掉駱養性。」

  朱由檢對駱養性素無好感,據他所知,這位駱養性歷經三朝,投降兩次,後來在清朝組建赫赫有名的血滴子,說是三姓家奴也不為過。

  尤為可恨的是駱家世受皇恩,祖上皆在大明做官,別人可以賣國,他卻萬萬不能!

  「王承恩,昨日朕讓你去神機營拿些火器過來,拿了沒有?」

  王承恩連忙跪倒,「皇上息怒,奴才昨日下午便去了,神機營庫房中的火器大都陳舊不堪,恐不能用,其中有相當部分是萬曆年間的,槍身沾滿灰塵,和燒火棍差不多少,」

  萬曆年間的火繩槍保存到現在,是怎樣一種奇葩的存在。

  「你沒拿回來一支?」

  「回主子的話,奴婢也想拿,可是那神機營的郭游擊說,營中火器都是他手下拿命換來的,便是皇上親自來了,也不能白拿,」

  朱由檢微微一笑:「他說的在理,不能白拿。」

  王承恩抬頭望皇上一眼,忐忑不安道:「那姓郭的還說,白拿也可以,先把欠三個月的軍餉補齊再說。」

  高文彩聽得臉色鐵青,王承恩也是悲憤交加。倒是崇禎皇帝,臉色不變,聽完太監說話,沉吟片刻,緩緩道。

  「這麼說,三大營的軍餉,朕已欠了三月?」

  高文彩對三大營情況頗為熟悉,王承恩朝他使個眼色,高千戶連忙回答道:

  「皇上有所不知,三大營現在形同虛設,帳面上說有八萬多人,其實兩萬不到,還大都是些老弱病殘,多出來的人頭都被將官們拿去吃空餉了。」

  王承恩不忘補充道:「李國禎縱容手下,在京城坑蒙拐騙,與青皮勾結,幹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皇上洞察秋毫,所以才沒給京營發餉!」

  「郭游擊是何許人,口氣倒是很大。」

  見皇上這樣問高文彩索性扒皮到底。

  」是李國禎的小舅子,神機營游擊,光是領空餉就領三四萬兩,還不連剋扣軍士月錢。」

  「皇上大概忘了,先帝在位時,京營與晉商串通,倒賣鹽鐵給建奴,賺取暴利,當年魏忠賢屢派出緹騎到蘇州查稅,蘇州暴民將錦衣衛緹騎毆打致死,魏忠賢大怒,逮捕了五個倡亂者,處以極刑,」

  高文彩說的這些朱由檢倒是很熟悉,好像是在高中語文課本里學到的。

  那篇課文他在高中語文課上海背過,好像叫什麼《五人墓碑記》,原來是東林黨寫的。簡直是顛倒黑白。

  」五人是叫顏佩韋、楊念如、馬傑、沈揚、周文元麼?」

  「皇上過目不忘,奴婢佩服!」

  「這五人和三大營是什麼關係?」朱由檢憂心忡忡問道。

  王承恩神色凝重道。

  「回皇上,其實也沒什麼關係,京營走私販賣鹽鐵就是來自蘇杭江浙一帶的鹽鐵作坊,這五個暴民就是鹽鐵作坊的打手。」

  崇禎皇帝愕然。

  怪不得李自成攻破北京時輕而易舉,原來所謂的京師三大營只想著怎樣撈錢,這他·媽爛到根上了。

  三大營,駱養性,東林黨,多爾袞,李自成,張獻忠。

  既然如此,那就大殺四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