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拜別
起了烽火意味著受到了進攻,東南各門都起了烽火便意味著韃子大抵是全軍出動了。
是什麼讓韃子在這種情況下發動全面進攻?
於身處城北大營的諸公想來,能夠讓韃子弄出這般陣勢的恐怕也只有姚坊門陷落了。
隨著兵卒的離去,原本氣氛熱烈的軍帳徹底陷入了死寂之中。
連巴不得朱慈烺死在外城的朱國弼也面色鐵青地閉緊了嘴巴。
見此情形,從入得大營便一言不發的越其傑終於開口了。
「無論諸位心思如何,都需守住內城才能再做打算,否則.。」
越其傑任河南巡撫時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梳理高傑這路兵馬與朝廷的關係,可在出征路上高傑卻被許定國誘殺。
繼而許定國率五萬人馬降清,高傑所部為求自保和其餘三鎮劍拔弩張,史可法進兵河南扼守黃河防線的計劃就此徹底落空。
其後史可法退回揚州,身處江北的劉良佐、高傑所部降清,劉澤清棄軍逃往海上,多鐸幾乎不費一兵一卒便得了江北大片土地。
自二月二十四日先頭部隊入河南境,至四月十七日多鐸率大軍抵達揚州城下攏共不過兩個多月。
可就是這短短五十多天他卻僅憑三萬餘八旗本部便殺逛了數千里之遠,這當真讓人不知是應感慨八旗兵貴神速,還是該讚嘆南明熱情好客,當朝諸公布置得當。
期間諸事自有評說,但作為起點,越其傑卻認為正是由於自己沒能攔住高傑才會導致這一切的發生。
是以在回到應天之後他一直鬱鬱寡歡、重病纏身。
待到弘光出逃,其同鄉馬士英拐走應天大半駐軍後他更是心如死灰,直如行屍走肉一般。
若按照原本的軌跡發展下去,他最終會於應天降清後不久便鬱鬱而終,可此時。
在場都是大明的棟樑,雖覺得越其傑此言有含沙射影之嫌,卻無法否認他說的確是當務之急。
只是現在情勢有變,到底如何施為才最符合自身利益卻還得再思量一二。
「越大人說得有理,若被韃子一戰而下便萬事皆休了!」
朱國弼掃了眼本還侃侃而談的錢謙益,心頭雖不住冷笑,可口中卻越說越激昂:「不管怎樣,外城兵卒還需收攏,殿下的消息也需打探,這個差事老夫便攬下了,告辭!」
說著,他朝眾人略一抱拳便大步往外走去,使人不由想起「風蕭蕭兮易水寒」。
「既然公爺甘願親身赴險,那老臣也當盡綿薄之力,」就當所有人還驚訝於朱國弼的大義凜然時,錢謙益也說出了自己的打算:「還有一陣天便要亮了,穩定人心的事就交給老臣了,告辭。」
越其傑雖不清楚這二人到底是何打算,可也絕不相信他們的發心只是想擋住韃子。
不過這都無所謂了,只要韃子發起攻勢,內城大抵也是守不住的。
到那時自己也當去見先帝了,這些妖魔鬼怪到底要做什麼又與他何干?
只是殿下太過剛烈,若能棄了應天再徐徐圖之,也許.。
於應天的諸位勛貴大臣眼中朱慈烺甚至比先帝還要剛烈,可在他自己看來,一切都不過是形勢所迫而已。
就如這奪刀沖陣,若他不以此舉激勵士卒,恐怕不消片刻韃子便要殺到他跟前了。
所以,與其讓韃子殺過來,不如自己主動殺過去,反正最終不過一個死字,早一陣遲一陣又哪裡來的區別。
只是以朱慈烺在軍中的威望,士卒們又如何能讓太子殿下沖在他們前面?
「殿下!萬不可如此啊!」
「保護殿下!」
「殿下!危險!」
「殿下不可!」
就當他快要衝入己方軍陣之時便有數名士卒一擁而上將他圍了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敢圍著太子殿下勸說便已是士卒們所能做到的極限,他們又如何敢真的用強?
如此一來,朱慈烺每進一步,圍在他身邊的士卒們便跟著挪上一步,每靠近戰陣一步便又有士卒加入其中。
待到當面的幾人已與戰陣後排接觸之時朱慈烺身邊少說已圍了三四十人。
眼見殿下對自己的勸說毫無反應只是握著戰刀拼命向前,一名瘦高士卒索性不再阻攔,朝著周遭便喊了起來:
「若非殿下,我等何敢奢望吃飽?如今殿下執意向前,我就算拼上性命也當殺出一條通路!」
言畢,那士卒朝朱慈烺拜了一下便往軍陣深處擠去。
「不孬!殿下將我等當人看,我等自當為殿下掃清當面之敵!拜別!」
「拜別!」
「拜別!」
「拜別!」
隨著一聲聲拜別,朱慈烺周遭逐漸變得空落起來。
一個個士卒融入陣中,散亂不堪的陣勢亦逐漸緻密了起來。
老實說,這些天來朱慈烺的所作所為不就是想讓士卒們在這個時候拼死向前嗎?
可真當這一刻來臨之時,他最終還是發現高估了自己。
來自於花花世界的靈魂又如何能承受得了這種慷慨激昂?
朱慈烺這剛烈之名又豈是白擔?
麾下士卒都已頂了上去,他又如何容自己落在後面?
「拜別!」
學著兵卒們的說辭吼了一聲他便提刀往前,此時他才發現原本離自己不過三五個身位的軍陣居然向前推了數步。
若說這是意料之中那純屬大言誆人,可若真說朱慈烺有多麼意外卻也有些言不盡實。
登城的韃子肯定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無論從何種角度去看都是碾壓應天守軍的存在。
但他們有三頭六臂嗎?有仙法護體嗎?
如若沒有,一個打不過就上三個,三個打不過就上十個,他們終歸是凡人之軀,會累會傷,會害怕會膽怯,只要守軍悍不畏死,那韃子就別想僅憑這點人就奪了城門!
只是。
巨大的實力差距終歸還需人命去填,哪怕此時身處戰團之中的明軍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處在最前面的徐仁爵卻仍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最令他氣悶的是,這壓力有大半卻是來源於自己袍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