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為何而來?
此時距達延來到應天已有大半年功夫,其間他不單對朱慈烺治下的大明有了更深的了解,亦有了讓和碩特改換門庭的心思。
極其神秘的工廠、利潤豐厚的貿易,再加上大明與西洋強國之間的關係,這位和碩特王子已然曉得大明是個比俄羅斯還要強大幾分龐大帝國。
但這一切都只是個心念而已,想要真正化為現實卻還得醞釀發酵一番。
說到底,現在的大明強則強矣,但他和碩特也得考量自家利益。
左右明清之間的戰爭還在繼續,待塵埃落定之後再來一番討價還價也無不可。
懷著這樣的心思,達延這大半年的日子自然過得鬆快。
只是當下正值大爭之世,各處情狀都在劇烈變化之中,待他接到從西寧轉來的信函之後,那番靜待時變的心思立時便被西域的變化給擊了個粉碎。
大明以西零零散散布著十數國,其間有一名為葉爾羌的。
此國本為東察合台汗國的藩屬,後來主家在教派鬥爭的影響下日漸衰落,那一代的葉爾羌大汗便在機緣巧合之下滅掉了原本的主家。
至此,這葉爾羌的領土西連中亞、東至嘉峪關、南接烏斯藏、北抵天山南麓,在一眾蒙古遺留裡面也算個有數的大國。
後來的事情倒也沒什麼好說。
於那等地方建國的總免不了因教派問題而發生內鬥。
待到天啟年間時,這個國家已經在權力鬥爭和教派衝突下變得四分五裂,眼巴巴就要成了衛拉特幾部的養料。
可世事的發展總會出現某些波折。
崇禎年間,吐魯番統治者之子阿卜杜拉繼位。
他先是除掉自己那個意圖篡位的總督岳父,後又與黑山派暗中勾兌,待王都各方勢力的矛盾幾近無法調和之時,這阿卜杜拉直接率軍西進,只在轉瞬之間便又將分裂數年的葉爾羌重新統一。
若只如此,對占據了整個烏斯藏的和碩特汗國來說也不過添一強敵而已,絕到不了讓達延斷了靜待變化的心思。
可誰曾想,當準噶爾與和碩特想對這鄰居加以削弱之時,阿卜杜拉先是在和田擊潰了由準噶爾三員大將率領的數萬人馬,後又攻取了巴達克山汗國和吉利吉思汗國。
待到此時,兩面心知不能再由著葉爾羌如此下去,隨即便在年前集結大軍再次攻伐。
只是
「回稟陛下,微臣不敢隱瞞,準噶爾的巴圖爾洪台吉和我父汗集結了七八萬人馬,卻於二月間在阿克蘇全軍覆沒。」
話音落下,達延的腦袋便緊緊貼在了地上,竟就擺出了一副全憑聖心裁決的模樣。
朱慈烺對西面的事情也只是略略有些影響,對其中細節更是一無所知。
只是在他的記憶中,西面的霸主當是那將將被打了個全軍覆沒的準噶爾,這葉爾羌似也只是曇花一現罷了。
若按尋常來想,他大可做個順水人情。
畢竟葉爾羌在原本的歷史上也沒能將和碩特怎樣。
可他想得明白。
準噶爾吃了這麼一場慘敗還能滅了葉爾羌與和碩特,若他現在幫著這兩家削弱葉爾羌,那以後豈不是會出現一個更加強大的準噶爾?
要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準噶爾及其部眾生生與清廷打了近百年,若非康雍乾三代都不是什麼昏君,這大清還不知道能否抗得住如此強敵。
可話說回來,中原王朝若要穩當勢必得憑藉河西走廊控制周邊,若他此番拒絕了和碩特歸附的請求,那無疑會對西向戰略產生機器不利的影響。
難啊~~~~~
看著恭恭敬敬拜在自己面前的達延,朱慈烺不由在心中嘆了一聲,隨即他輕道一聲「起來吧」,待對方依令起身才皺著眉頭說道。
「你既然對朕知無不言,那朕也將對你坦誠以待,」說著,朱慈烺便從椅中站了起來,隨後他在暖閣中踱了幾步才又看向了達延:「這一年朝廷雖也進了些銀錢,但錢都還未入庫便已有了去處,此番朕自是想助你和碩特,但一分錢難倒了英雄漢,朕著實有心無力啊。」
話音落下,朱慈烺便將身子背向了達延,也不知是為了表達心意的堅決,還是因無力幫助心慕大明的和碩特而感到愧疚。
事情到了這裡,達延本也該絕了求助大明的念頭。
歸到根里,他也在應天待了這麼長時間,自然知道朱慈烺花錢的本事也算天下第一。
可話說回來,他既然在知道這些又怎麼會沒有準備?
朱慈烺這裡才定住身形,他那裡便已開口說道:「陛下,微臣知道您的難處,所以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若您能遣一軍西出,我和碩特不僅會負擔所有花銷,更會以十萬牛羊酬謝。」
「不可如此,若你和碩特有心供奉,那朕自是坦然受之,可現在」話到這裡,朱慈烺便又頓了一下,顯然是覺得此事有損大明體面便連口舌都不想沾染:「更何況烏斯藏也不是什麼富庶之地,大軍花銷又.」
朱慈烺雖未將話完全說出,但言辭背後的含義卻不問可知。
歸到根里,葉爾羌有以一敵二的實力,大明若不想在西北諸國面前丟人勢必得派了精銳人馬才成。
這個要求已然將大明的絕大部分人馬全部剔除,若再考慮到西北之地利於騎兵行動,那可供選擇的人馬也只余了李成棟所部一軍而已。
開玩笑,產自應天的火藥、彈丸沿江送到川中自不費多少銀錢,可要是一路送到葉爾羌,恐怕比金銀還要貴重一些。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和碩特真真有心供應大軍所需,想來也當心有餘而力不足。
只是
「回稟陛下,我也知道大軍花費甚巨,但我父出不起這麼多銀錢,喇嘛們卻能出得起啊。」
「喇嘛?就是大明的和尚?」
「是。」
「和尚若能撐得起大軍所需,恐怕朕這大明也當將其奉為國教了。」
三兩句對話之後,朱慈烺面上便露了些恰到好處的不屑。
莫看大明的和尚道士遠不似中亞那邊囂張,但歸到根里,這也只是中原王朝的政權在幾番教訓之下對這等事物素來警惕,哪怕到了末期也對其保持著足夠的壓制。
若真由著他們似中亞那裡一般,重蹈覆撤也只在轉瞬,朱慈烺的不屑自也在情理之中。
可達延既說了這般言語又豈會無的放矢?隨即便朝著對教派之事不甚了解的大明皇帝細細說起了烏斯藏的情況。
在他的稱述里,那地方的普通百姓自是比牲畜都還賤些,但這卻不妨礙喇嘛吐司們掌握著大量的財富(此處遭到審核=。=)喇嘛們在感受到來自YSL的威脅之後真真是千肯萬肯。
「哦~~~,原來如此啊。」
看著方才恍然大悟的朱慈烺,達延心中立時便生出一陣期望,只是這位年輕的帝王似乎還有些顧慮,隨即便又踱起了步來。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饒是達延已有成算也不由擔心了起來,隨後又過了柱香功夫,他甚至都略略有些動搖,朱慈烺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這樣,前日英法荷三國使者聯袂到來,八成又要在海上生什麼事端,所以朕只能調五千龍騎幫你擋住葉爾羌,卻不能助你和碩特滅了此國。」
話音入耳,達延頓時一愣,待從朱慈烺的表情上確定了這番應允之後立時便朝地上重重拜了一下。
「和碩特王子達延鄂齊爾,代,和碩特大汗孛兒只斤.圖魯拜琥拜謝陛下皇恩!」
「行了,朕這裡還要見三國來使,具體細節你便與朱大典和李成棟自行商議吧。」
話既已說到了這般地步,那達延便是還有千言萬語也只能依命退去,隨即在一旁候了許久的周全極其麻利的往自家陛下身邊靠了一靠,待他抬起雙臂便開始更換衣衫。
朱慈烺的確是在裝傻,他便是再孤陋寡聞又如何不曉得中亞各教派之間的爭鬥?
他的確也對和碩特玩了心眼,否則在不需耗費錢財的情況下又怎滅不了小小葉爾羌?
但有一點他並沒有虛言欺人,英法荷三國的使者的確來了應天。
要說不知道這三家的來意,那便又是一番鬼扯。
歸到根里,大明對西班牙的軍援已然陸續運出,新教聯盟就算一時不查讓貨船過了馬六甲,但於此時也當有了反應。
只是這幾家的反應到底會是何等程度卻又是一番說法,極度缺乏外交人才的朱慈烺自然得親自見上一見。
約莫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全幅皇帝披掛的朱慈烺便擺駕奉天殿。
此時英法荷三國的使者已經在鴻臚寺卿的陪同下於殿中等候多時,待一聲頗為高亢的呼聲入耳之後眾人立時便拜在了地上。
「起來吧,你們便是三國使者?」
朱慈烺方才坐到龍椅上便對著拜在殿裡的三個西洋人問了一句,隨即其中一人在起身之後向前踏出了一步,待又彎腰一禮便操著極為生硬的語調說道。
「回稟大明皇帝陛下,我叫范德萊茵,是巴達維亞總督,這兩位是英國的德溫候爵和法國的布爾熱瓦伯爵。」
「哦?巴達維亞總督?」
隨著范德萊茵的解釋,端坐於龍椅之上的朱慈烺不由將身子往前傾了一傾。
其他兩個阿貓阿狗的爵士雖不能引起他太大興趣,但這個巴達維亞總督卻不能等閒視之。
要知道此時的英國東印度公司雖已登陸印度,法國人也已在中南半島設立了許多貿易站,但他們終不過後發國家,投入到亞洲的力量也是有限,而這些荷蘭人不單在東南亞存在了半個世紀之久,其絕大部分力量也都投到了巴達維亞。
所謂力量就代表著話語權。
既然對方隱隱為三人之首,那他給予一定重視自也在情理之中。
「稟告皇帝陛下,巴達維亞在大明的南方,若是風向適當乘船也只需多半個月。」
「哦?這麼近?那先前為何不幫卡隆防守熱蘭遮啊?」
話音落下,不單在場各人面色一變,就是深知此番情狀的鴻臚寺卿也不由愣了一下。
很明顯,不論范德萊茵的言辭中是不是帶著點威脅的意思,朱慈烺都沒打算給他們半點面子,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當大明各人都由於自家陛下的強硬而生出各種想法的時候,那范德萊茵卻表現得極為平淡。
「陛下說笑了,卡隆進攻大明城池完全是他的個人行為,我荷蘭東印度公司並沒有任何追究的意思。」
哦?這麼慫?
那這般興師動眾到底為何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