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將這老貨與我拿住

  第492章 將這老貨與我拿住

  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

  看著城外似海水一般湧來的潰卒,洪承疇心中僅餘了這一個念頭。

  先前佟養甲的屍身被坐騎馱回,勒克德渾於第一時間便出城指揮作戰,其後他一面命人控制弘光,一面對城上做出諸般布置,全不似前軍主將突然身死。

  說到底,那時步卒還在圍攻明軍大營,外間的銃陣也已整列完畢,只要有人能在短時間內頂了指揮,主將陣亡的影響必然能被減至最低。

  這樣的想法自算不得錯,實施起來似也沒太大難度,只是佟養甲意外身死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意外罷了,真正對戰局造成巨大影響的卻是督戰隊被接連狙殺。

  後面的事情自不難想見,經驗豐富的勒克德渾方一抵達陣前便發現了這一情況,可他再調人馬的命令還未傳回,撐了許久的陣勢卻於此時徹底崩潰。

  事情到了這般地步,戰局再無逆轉之理,而當烏泱泱的潰卒出現在淮安城外之時,智計百出的洪承疇卻沒了以前的從容。

  打,打不過。

  這一番淮安已算是精銳盡出,可最終還是莫名其妙地落了個直接潰敗的結果。

  今日之後,都不需說能有多少炮灰得保便是那銃兵也不見得能剩下多少。

  此等情形之下若再強自開戰卻還能有幾分勝算?

  守卻也守不住。

  自黃淮以北掉來的人馬一戰全潰,便是能攏回來一些也再難驅使他們衝擊明軍大營。

  沒了這些人馬,局面便得如早前一般,明軍今日磨點,後日添點,待那土台築起之日便是淮安城破之時。

  若是尋常城池的得失自不會讓這兩國重臣如此失態,可這淮安的諸般布置皆都由多爾袞所做,一旦失地喪軍,朝廷內里定又是一番軒然大波。

  屆時都不需說各軍人馬有沒有膽子再與明軍交戰,便是這番波瀾亦能讓這初入中原的政權陷入持續混亂之中。

  念頭轉了一番又一番,洪承疇卻始終不知該如何處理當下局面,待一陣陣哭嚎聲不斷傳來之時他卻突然靈光一閃。

  「把弘光帶上來。」

  話音傳開,自有兵卒前去傳命,而他則重新將注意力投到了城池外間。

  此時淮安城外已被密密麻麻的潰卒完全占據,再遠一些更還有眾多黑點不斷湧來。

  他曉得於作戰之時並不會產生太多傷亡,真正的損失都是在追擊之中產生。

  若此時敞開城門將潰卒接入城內,這一番的損失自能減到最小,可.他是真不敢啊。

  佟養甲怎麼死的?

  不清楚。

  前面怎麼敗的?

  亦不清楚。

  現下諸般情形皆都不明,若這些潰卒里混進了明軍

  他明白淮東一戰至此已沒了半點懸念,除非朝廷能從北面調集大批精銳人馬,否則失掉兩淮也只是時間問題。

  可坐以待斃終不是他的風格,若能再爭取些時間,說不得還能為朝廷謀取一些利益。

  此等情形之下如何能冒險放潰卒入城?

  念頭轉到這裡,洪承疇心中卻是一狠,隨即他一聲令下,陣陣箭雨立時便落在了潰卒頭上。

  「嗖!」

  「嗖!」

  「嗖!」

  陣陣箭雨如同黑色的風暴,帶著尖銳的呼嘯聲,從城頭傾瀉而下,只在須臾之間便穿透空氣,直入潰兵群中。

  老實講,依著洪承疇的本意也只是將其驅散,但戰局急轉直下連他這大明「丞相」都方寸大亂,更遑論尋常軍將。

  事情到了這般地步,本不算密集的箭雨卻因城外潰卒的數量而變的箭無虛發,隨即一名名士卒不斷倒地,一股股獻血立時便將城外泥土染得殷紅。

  見此情形,聰明些不及多想便直接往其他方向逃去,反應慢些的亦在想法躲避城上攻擊,而在城下徹底混亂之時,竟還有一人一騎不斷朝城上呼喊。

  「丞相!莫放箭!

  是我!柏永馥!」

  一聲聲大喊終被不斷響起的慘嚎給淹沒,並沒能讓城上的箭雨緩上半分,就當他一臉心疼地看著自家士卒被箭雨擊倒之時,手中韁繩卻突然被李本深搶過,緊接著他便在其牽扯下離了城牆。

  「你喊個屁啊!」

  隨著一聲喝罵入耳,柏永馥的視線終又有了焦點。

  他曉得這等情形之下城裡萬萬不可能打開城門,潰退之時亦曾嘗試引潰卒往其他方向。

  可他卻不理解,明明只是為了驅散潰軍,城上緣何要下了死手?

  「提督,他們為何啊?!」

  作為一個在江南被賣過數次的人,李本深很輕易便能腦補出城上各人心中所想。

  說到底,不論漢八旗還是滿八旗都沒把他們這些人的性命當一會事。

  若在平常時節,也許還會維持個表面模樣,一旦到了關鍵時刻,不論最頂尖那幾人如何作想,尋常軍將的第一反應定會是儘快驅散城外潰卒。

  「不妨告訴你,老子在江南已被甩了數回,你這不過是驅離潰卒而已,習慣就好。」

  面對淮安城下的慘烈景象,李本深卻表現得異常淡定,反觀初次在清軍麾下作戰的柏永馥卻還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竟在對方話音落下強自辯駁道:「城上還有丞相,如何會.」

  「丞相?人家是滿人的重臣,你只是」話到這裡,李本深卻頓了一下,顯然是在回憶什麼:「阿哈,對,就是阿哈,你我不過是阿哈罷了,卻稱不得丞相。」

  話音入耳,柏永馥立時就變得沉默了起來,顯然也知道阿哈的含義。

  說一千,道一萬,清軍對明軍的輕視是一場場輕巧勝利給養出來的,哪怕當下的明軍早已在某種程度上讓韃子上下產生了恐懼,但與李本深、柏永馥這些早早便歸了大清的卻無有半點關係。

  一面說著,兩人卻已繞到了淮安的另一面,而於此時,李本深卻對身側軍將悄悄吩咐幾聲,待見柏永馥正極為疑惑地看著自己時才笑著說道。

  「咱也不瞞你,當初咱給韃子斷後時便已被俘過一次,若不是舅母、表弟還在韃子手中那時咱便已降了,」說著,李本深卻又頓了一下,待瞧了瞧對方那極為震驚面容才又單單說道:「此番戰敗之後,想來韃子也當沒幾天蹦頭,莫不如咱們便歸了大明吧。」

  話分兩支來表。

  就當洪承疇眼中的潰卒因陣陣箭雨而逐漸稀少之時,一路追殺而來的明軍亦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見此情形,他一面命人全力往城外放箭,一面則不斷詢問弘光是否帶到。

  他想得明白,戰局既已發展到這般模樣,那麼淮東之事便再無半點懸念,兩淮歸屬亦難再生波瀾,可與此同時他也曉得,此番一敗會對朝局產生極大的影響,他身為朝廷重臣卻也得再博上一搏。

  「派人出城,就說老夫要與領兵軍將說話。」

  「丞相!這.」

  「快去!」

  眼見自家丞相如此堅決,身側軍將咬了咬牙便直接去往城外,而洪承疇卻死死盯著遠處不斷匯來的明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出城的軍將帶回了明軍同意見面的消息,待又過了好一陣子,兩面總算協商好碰頭地點,大明的「丞相」這才帶著十多個護衛往城外而去。

  他的謀算沒什麼機巧,只是想將弘光賣個好價錢。

  歸到根里,弘光的存在對朱慈烺始終是個威脅,而且此事事關重大,前方將領必然得往應天請示一二。

  如此一來,明軍攻城的進度勢必得因此事而有所拖延,他們也能從容安排後撤諸事,至於能不能靠著此人再謀些旁的.

  恐怕也只能盡力而為了。

  隨著心念的轉動,數名騎士便已從陣中而出,待其抵近洪承疇十來步時,明軍騎士一勒戰馬,緊接著便有一道洪亮的喊聲傳了過來。

  「來者可是先皇予祭十六壇的洪督師?」

  話音入耳,饒是洪承疇已準備為大清肝腦塗地亦不免臉色通紅,只是這等局面也在他預料之中,那抹漲紅不過瞬息便已消失殆盡。

  「老夫此番到來乃有事關你家皇帝的要事前來協商,若爾只能做這口舌之爭便遣一曉得輕重的人來吧。」

  「呦,倒叫洪督師失望了,我大明上下皆都是寧死不屈的,素來看不上那些賣國求榮、生事二主之徒,若督師口中那曉得輕重是指與你一般,那我大明還真找不出來。」

  看著對面因自己這番言語而默不作聲,常冠林隨即便輕蔑一笑。

  他自是個出身九邊的武人,但不代表他看不明白當下局面。

  歸到根里,自家在勝了這一場後便等於取得了淮東一戰的最後勝利,哪怕清軍還要在此負隅頑抗,他也能憑著早前那等法子用火炮轟開淮安城牆。

  屆時奪下這三河交匯之地自不必多說,兩淮、南陽亦得歸於大明之手,而這叛臣竟在這等時節說什麼要事,若不是想要好好譏諷一番,他才懶得來見這不要臉皮的貨色。

  這番想法自沒有錯處,但他的視界終究受了出身所限,未能跳出戰場看待明清之間的關係,耳語此時,洪承疇輕飄飄的一句傳來,隨即他便愣在了原地。

  「我意送弘光歸明。」

  弘光?

  歸明?

  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大明在朱慈烺的率領下徹底扭轉了天下局面,哪怕誰都曉得淮安還有這麼一號人物,但都下意識將其拋到了腦後。

  可這卻不影響常冠林知道對方的重要性。

  說書人口中有關南宋時節的諸般情狀倒也不需多說,本朝便有那麼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若韃子真要送那廢物回來,難道真讓陛下將他供在宮裡?

  念頭轉動之間,便換了常冠林陷入沉默,而於此時洪承疇卻爽朗地大笑一聲,隨即才朝對面說了起來。

  「老夫觀將軍神色似不太願意收留這被奪了皇位的可憐人,既如此,老夫也不強人所難,將其留在大清也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只是這人耗費頗多,卻不知你家皇帝要拿什麼補償我朝損失。」

  「無恥!你這背信棄義、賣主求榮的小人!卻不知先皇如何委你軍國大事!」

  隨著一聲聲喝罵不斷入耳,洪承疇心中惱恨卻消失一空,待到此時他也知明將已被自己拿捏,隨即便笑著喊了一聲。

  「老夫也曉得你這小小軍將做不得這等大事的主,莫不如老夫許你一段時間,待你稟報應天再說弘光去留?」

  惱恨!

  憤怒!

  無奈!

  焦急!

  諸般情緒匯於常冠林心間卻使這沙場宿將沒了言辭。

  他曉得對方這是要用弘光來拿捏自家,亦明白陛下春秋鼎盛、威望無量,似這等齷齪手段也生不出太大波浪。

  可說一千,道一萬,若將這玩意迎回應天終也使一番麻煩,更何況陛下已得罪了不少人,若真因此事生了什麼事端,他又如何能夠心安?

  隨著念頭的轉動,常冠林便不由將視線投到了淮安城上,待尋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他立時便生了一道心思。

  不如直接讓陳四將他斃了,大不了我一身頂罪。

  不成。

  那廝若折在咱的手裡,恐怕朝中多少也會生些非議,屆時我一個莽漢子也算不得什麼,怕只怕那些爛人往陛下身上潑髒水。

  心緒轉了幾番,常冠林卻也沒了主意。

  事情到了這般地步,他能做的也只有將這事在暗中報到陛下跟前,可當他正要將視線挪開之時卻見城上突然一陣騷動,隨即那明黃身影竟就倒了下去。

  這是

  管他呢。

  「來人,將這老貨與我拿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