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取亂之道?

  第436章 取亂之道?

  收麥子的時間窗口期比別的作物略略長了一些,但在明軍、百姓、牧奴的通力協作之下,漢中的糧食也只堅持了一二十日便都被歸入了百姓家中。

  整個漢中都忙了起來,朱慈烺自不會躲在軍帳里。

  這些日子他白天四處巡視,夜裡碰到哪個營寨便在裡面混將上一頓,百姓、軍卒對這個沒有半點架子的皇帝愈發熟悉,他似也有了些被圍在應天時的感覺。

  可話說回來,此時的他畢竟已非當初能比,哪怕他的內心之中對這種日子還頗為期待,但在收完這季之後也只能抓緊回返應天,便連那幾處硝石礦都沒顧得上去看。

  說到這硝石卻不得不多提一嘴。

  都曉得火藥乃是華夏發明,卻不知為何是華夏發明,內里的關竅大抵便在這硝石上。

  硝石這東西對華夏而言算不得稀缺,早在公元以前便被道士拿來煉丹,但這對文明而言卻不是常態,似歐羅巴這等地方便幾乎不存在自然狀態下的硝石。

  當然,在阿拉伯人的幫助下,火藥終還是傳到歐羅巴,處在戰亂之中的蠻族們自然就將其當做了戰爭工具。

  只是歐羅巴本地不產硝石,沒有這等主料,便也談不到大規模應用。

  不過話說回來,商業文明的蕞爾小國終還是有其長處。

  原始的火藥對華夏那堅固的城防和精良的甲冑產生不了太大損傷,但對歐羅巴那些簡陋的東西卻能造成巨大的破壞。

  由此,火藥用量在歐羅巴日益增長,為了賺得這龐大的利潤,商人們便也開始絞盡腦汁。

  最初,他們想出的法子便是「硝田」,歐羅巴的妓女們便也有了一份額外的收入。

  其後大掠奪時代驟然降臨,諸般資源一股腦匯入歐羅巴,威尼斯的商人賺了個盆滿缽滿,那等噁心法子便也成了替代。

  當然,這種替代只是一定程度,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妓女們也還能把自己那富含細菌的尿賣個好價錢。

  就拿正處在內戰中的英國來說,保皇黨的硝石供應被克倫威爾所切斷,查理一世為了維持火藥生產便要求治下百姓(特別是女性)捐獻尿液。

  當時在查理一世所控制的城鎮中,教會將十一稅直接改為了尿稅,一些教堂為了省事乾脆就在大長椅下放了一排尿壺,鼓勵女性在聚會時直接「方便」,以供軍隊所需。

  每每想到此節,朱慈烺都不由感慨華夏之地大物博,否則他說不得也要下聖旨收尿了。

  閒話休提。

  按著朱慈烺原本的想法,結束西南之戰後,他便會沿著來時的路由四川入雲貴,再由廣西走湖廣,待看完這些地方的恢復工作再從江西直入浙江,此番便算是完滿結束。

  這絕對不是他不願被圈在皇宮裡。

  說到底,四川將復、雲貴才定,而那湖廣又是他重要的落子之地,若只憑著下面的報告,他還是擔心諸般政策都跑到了偏處。

  可計劃終還是比不上變化,腓力四世那老傢伙出了這麼個么蛾子,似讓大明有了將手伸到歐羅巴的機會。

  面對這等局面,他便也只能由重慶登船,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應天了。

  9月4日

  應天

  與上次一樣,皇帝回返的消息早已悄然傳開,秦淮河至正陽門這一路自是張燈結彩、人聲鼎沸。

  只是當城中的達官貴人、平民百姓都爭相迎接皇帝凱旋之時,卻有人一人在魏國公府里唉聲嘆氣,就似遭到了天大的難處一般。

  「姑娘,莫嘆了,這幾日你臉上都快長褶子了,卻不怕陛下見了生厭?」

  說話之人乃是與徐紹月一道長大的貼身丫鬟,言語之間的輕佻自也算不得什麼。

  若換以前,兩個年歲相仿的女娃之間大抵便會因這一句而鬧上一陣,可這一番,徐紹月僅只是愣愣地望著城西,卻連半點反應都沒有生出。

  「姑娘,陛下寬厚,不會責怪的。」

  又一聲傳出,徐紹月卻還是那般模樣,就當閨房中的氣氛因其反應而逐漸凝固之時,她卻突然說了一句。

  「以後莫提此事了,我與.大抵有緣無份吧。」

  話音落下,那沒心沒肺的丫鬟卻突然愣在了原地,顯然是對自家姑娘的說法極為驚訝。

  當初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自家姑娘便被鄒太后定為了太子妃的人選,哪怕後來陛下因南征北戰而少在應天停留,但在與公爺的書信之中也曾有所問候,顯然是認可了這門婚事的。

  太后牽線、陛下認可,這若叫做有緣無份,那什麼才能稱得天作之合?

  心念及此,丫鬟便想再問上兩句,可此時的徐紹月眼神渙散,心思早都不在這閨房之中,她說了半句見自家姑娘沒有反應便也只能乖乖閉上了嘴巴。

  原本徐紹月也是這麼想的。

  可那日去城北大營借兵之後,徐胤爵卻與她深談了一次。

  那夜外人眼裡威風凜凜的魏國公,第二次在自家閨女面前露出了疲態,徐紹月自也曉得了撐著這麼一座高門大戶的難處。

  此時的魏國公府當真是風光無兩,徐胤爵本人自不必說,他掌著應天的城防,不論在哪個朝代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而那兩個兄弟一個陣亡,卻刻在了陛下心中;一個雖只千戶,但卻已有軍功傍身。

  能夠想見,若按這樣的局面發展下去,哪怕他徐胤爵遲遲不能誕下男丁,但徐家卻還能在靖武朝持續輝煌。

  只是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

  莫看魏國公府似如當空驕陽一般,但若成了這門婚事說不得便要倒在了明槍暗箭之下。

  對於這番說法,徐紹月本以為指的是成為外戚的事情,但那夜的徐胤爵已不打算再瞞藏什麼,方一聽到自家閨女的話語便將內里情形細細剝了出來。

  外不外戚的事情其實根本算不得什麼。

  他徐家主脈人丁稀薄,就算真掌了權柄也難翻起什麼浪花。

  更何況陛下方才十七八,四方征戰之下身體亦是日漸強壯,哪怕他走了唐太宗的老路,因傷而未得長壽,但熬到他徐胤爵身死又有什麼難的?

  真正讓徐胤爵擔心的乃是當下。

  他是大明的皇帝,其權柄遠超從前;她是魏國公家的嫡女,代表著勛貴們的力量。

  若這番婚事一成,本還尋不到門路的勛貴們勢必會借著魏國公府的台階迅速圍在陛下跟前,再加上外面的武將,文官們那裡

  徐胤爵看得清楚,亂世拳頭大者為王,但於盛世卻成了善用規矩者的天下。

  隨著陛下一個又一個的勝仗,北面的韃子眼看便沒幾天蹦頭,待到天下大定,不論陛下如何作想都需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屆時陛下的左膀右臂們勢必會因不擅政務而逐漸被邊緣化,被壓制的文官們自也得做上一番反撲。

  當然,面對陛下這等馬上天子,那種反撲自然會是零敲碎打、旁敲側擊,而作為陛下堅定支持者的徐家外戚大抵當就是第一批在反撲中倒下的人。

  對於徐胤爵的說法,徐紹月自是似懂非懂,但生在權貴堆里的魏國公見過諸多腌臢事,僅只一問便讓徐紹月明白了自家所要面對的險境。

  「府中奴僕近千,再算上外面莊子三兩萬人總是有的,若咱們沒有牽扯到那些事裡,待天下平定之後為父自可告老安養,屆時就算下人們行了不法文官們也當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要是成了大明的皇后,我徐家便脫不出身了。」

  徐紹月終也是讀過史書的,當然曉得有多少權傾一時的人物倒在了芝麻綠豆的事情上,待那一番言語傳入耳中,她自也明白了父親的擔心。

  若不是徐家姑娘該多好啊。

  心中一聲哀嘆,徐紹月便覺兩眼發酸。

  按本心來說,什麼朝中爭鬥、什麼眾矢之的她全不在乎,可她能不在乎自己,又豈能不在乎家人?

  若父親、三叔真因自己而遭了旁人的陷害,她便是真與心上人雙宿雙棲又怎能安心?

  「姑娘~~!姑娘~~!陛下進城了!」

  就當徐紹月心緒淤積之時,院外卻傳來了一陣高呼,隨即院門洞開,緊接著便有一婆子興沖沖地跑了進來。

  「莫吵!姑娘心煩著呢!」

  那貼身丫鬟雖不曉得自家姑娘到底為何煩悶,但也知道必然是與陛下有關,那婆子方在院裡站定,她便已氣鼓鼓地跑了出去。

  「哦,哦,是婆子不曉事,姑娘被公爺禁了足,自是煩悶,勞姐姐給姑娘報一聲,就說陛下已經入城了。」

  「你去了?」

  「去了。」

  那貼身丫鬟到底是少年心性,本還想著驅了這婆子,莫再讓自家姑娘煩憂,可這才聽了一句,她的注意力便被引到了外面。

  「說說,怎個情況?」

  「哎呀,姐姐伱卻不知啊,咱們都只曉得陛下打了勝仗,卻不曉得那仗竟打了那麼大,」說著,那婆子卻頓了一下,隨即便似不經意般朝徐紹月閨房看了一眼,待見自家姑娘正坐在窗邊,她的聲音卻又大了幾分:「陛下這番出去先是在贛州把韃子的英親王打了全軍覆沒,僅那一仗韃子便被滅掉了十來萬人,那個什麼智順王到現在都還被關著呢。」

  話音落下,那貼身丫鬟卻是瞪大了眼睛,顯然是被這等戰果給驚了一大跳。

  只是當下雖只她們二人,可那婆子的注意力卻始終落在閨房的窗戶上,待撇了眼自家姑娘這才又說了起來。

  「後面.」

  隨著話音的傳出,貼身丫鬟卻一驚一乍早已忘了自己出來的緣由,而在那婆子的視線之中,徐紹月雖未做出什麼表示,但其身形卻還是往邊上靠了一靠,她自覺巴結到了主家,話語之間便也輕快了起來。

  片刻之後,那婆子終於將自己在外面聽到的事情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通,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自家姑娘卻始終沒有半點稱讚、獎賞的意思,她也只能悻悻離去。

  「哎!陛下是回宮了嗎?」

  「哦,說是和幾位大人議事去了。」

  「議事?剛回來就要議事啊。」

  話音入耳,那丫鬟嘟囔了一句便回了房中,可當她正要將那婆子的說辭報予自家姑娘之時,卻見徐紹月還是維持著原本的模樣,她略一猶豫便也不再出聲,靜靜地候在了一旁。

  她不知道自家姑娘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

  待過了好一陣子,她只覺自己的眼皮都快要支撐不住,隨即便便試探著問了一句。

  「姑娘,去園子裡轉轉吧。」

  平素里姑娘心情煩悶之時都會去園子裡轉轉,按她所想這番當也不會例外,可誰曾想,話音傳出,徐紹月卻還是怔怔地望著窗外愣神,院子外面卻又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那婆子慣愛賣好,我這就去趕了她。」

  一面說著,那丫鬟便直接往屋外走去,待她行至院中,卻見一臉有刀疤,身著甲冑的年輕人闖了進來。

  「大膽!哪來的.」

  「大膽!陛下當面,還不見禮?!」

  「啪!」

  隨著厲喝響起,閨房內頓時傳出了瓷瓶碎裂之聲,緊接著一個身影在窗邊一閃而過,朱慈烺卻止步於大門左近,未有半點要進去的意思。

  「紹月,朕有幾句話要問,煩請出來一見。」

  話音落下,閨房內卻無半點動靜,隨即胡一青便打算讓那丫鬟進去請人,可朱慈烺卻將他攔了下來。

  這番入城幾乎可以算的一切順利,但他千想萬想也沒能想到,在回了宮中之後竟會有人拿祖制給他找不痛快。

  更為可氣的是,當初已被他說動的徐胤爵竟也和那幫子老朽站到了一起,還說什麼立勛貴之女為後乃是取亂之道。

  去你M的取亂之道,左右不過想將手伸到後宮,真當老子看不穿你們的心思?!

  面對這等局面,朱慈烺干出了自來到這裡之後最後最為出格一件事。

  在那一大幫子人還在宮門外找轎子的時候,他卻已策馬入了魏國公府邸。

  只是

  時間一點點過去,閨房內卻沒有半點反應,待過了六七個呼吸的功夫,他大抵也猜到了內里的緣由,隨即便高聲喊道。

  「朕曉得你在擔心什麼,左右不過一幫子老朽還不死心,待朕將他們全部殺光,你父自不會成了眾矢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