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由爾等自決

  第358章 由爾等自決

  朱慈烺對於雲南的安排非常簡單,就是趁著沙定洲作亂的機會對其黨羽的領地改土歸流,然後再憑兵勢之威對處在中立未知的進行有限度減丁。

  這種手段在當下還沒有一個貼切的描述,但於後世卻常被喚作「切香腸」。

  對於一個大國而言,這種手段倒也算是必修課。

  特別是在當權者充分理解「主不可因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後,這種不易激起大規模反抗,且成本較低的方式便成了應對某些外部危機的不二之法。

  在這一點上,西班牙這第一個日不落帝國便做的極差。

  在其強盛的那幾十年間,真可謂不在打仗就在前去打仗的路上。

  如此情形之下,散裝歐洲竟然就團結不約而同地從海上與陸地同時對西班牙發起了挑戰。

  若非有從美洲與全球商路中攫取的海量財富支持,這個在打仗上沒什麼天賦的國家說不得連幾十年的時間都難以支撐。

  與之相比,英國這個繼任者便算是做得極好了。

  許也是這個島國對自己的劣勢有著極其清晰的認知,自它崛起開始便將政治手段放在了第一位,反倒將尋常人最為看重的戰爭放在了次要。

  這一面使得其霸權維持了較長的時間,另一面卻也使其在衰落之後能夠坦然面對,並沒有選擇用戰爭的方式與繼任者殊死一搏。

  這裡面自然有領導位置在昂撒匪幫內部傳承的關係,但不可否認的是,其對大局勢的判斷能力亦發揮了決定性因素。

  話到這裡卻不得不提一嘴繼任者在權利交替之際的所作所為了。

  在後世之人的認知中,正是有了那繼任者的支持,英國才堅持了下來。

  可實際情況卻是兒子趁老父親身處危難之際,用盡各種手段將英國積攢了一二百年的各種家業全都劃拉到了自己手中。

  待到老父親幾乎身無長物之時才用一手港口遭襲加入了戰爭之中。

  若只如此,英國憑著廣大的海外殖民地自也有恢復元氣的可能。

  可誰曾想,那繼任者並沒有滿足於此。

  在戰後,它趁著各個老牌強國全都精疲力盡之際,又使了一手MZ自決,直接對老歐洲來了個釜底抽薪。

  單只用說許還不能直觀了解這一手到底狠到了什麼程度,但要是知道戰前全球僅只六十餘國,而在戰後卻直接翻了一倍有餘,大抵也便能理解這對老歐洲意味著什麼了。

  當然,這只是白皮們的家事,對朱慈烺而言也不過只存在一點有限的借鑑意義。

  說到底,他的手還局限於華夏固有領地,在處理各種事務時的內在基本邏輯也與外面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在雲南切香腸,畢竟這麼多年下來老祖宗一直都是這麼做的,而作為被切的一方,罕龍自也明白這等局面的不可逆轉。

  由此,如何在這個過程中為自己謀得最大利益便成了他最關注的事情。

  只是

  「梅總兵,不知陛下何時有空召見我等啊?」

  「梅將軍,我等久在這邊陲之地,只望能早些當面聆聽聖人訓導,不知幾時才能有這機會啊。」

  「梅大人,沙定洲的餘黨還得及早料理了啊。」

  就當梅春將罕龍領到專為一眾土司劃出的營寨門前之時,自內里卻傳來了一陣陣略顯焦急的話語聲。

  各人的理由雖然不同,措辭也有些差異,但其內里的意思卻只有一個,那就是想從梅春這裡透透陛下何時召見他們。

  「諸位莫急,陛下舟車勞頓,現已歇息了,」說到這裡,梅春卻頓了一下,待見一眾土司面色各異,他才又接著說道:「不過先前陛下已對罕龍土司做了些交代,今夜你們正好能一起交流交流,倒也省得見了陛下不知該如何應答。」

  話音落下,眾人這才發現半隱在梅春身後的罕龍,至此各人心中思緒愈發繁雜,但嘴上卻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那本將便不打擾諸位了。」

  做完了這些,梅春丟下一句話便直接離開,而在他身影消失在座座軍帳之間後,卻不知何人竟冒了一句。

  「罕龍老哥到底是好手段,咱們這些人在這寨子裡空等了這麼長時間,你這後來者卻先得了陛下的召見,卻不知老哥給了陛下什麼建議,莫不如也同咱們說上一說。」

  很明顯,這番話不止陰陽怪氣,已能算得夾槍帶棒。

  這些人雖都不似罕龍這般能夠及早看清當下局勢,但因為朝廷在雲南的各項安排事關切身利益,所以他們對這番朝見卻也極為上心。

  可誰曾想,空等許久卻讓旁人占了先機,最為關鍵的是,有這先機的加持,說不得便能在之後的利益分配之中獲得無可比擬的優勢。

  此等情形之下,哪怕這些土司都曉得罕龍並不好惹,但總會有人氣惱不過,將這事抬到明面上。

  不過罕龍那邊倒還是波瀾不驚,似乎並沒有因為某人挑撥自己與其他土司的關係而感到惱怒。

  這卻也難怪,他畢竟不是眼睛只盯著自己一畝三分地的人,他於大勢之上能有諸般判斷,又怎會不曉得隨之而來的各種小手段?

  歸到根里,朝廷素來都會以各種方式讓土司之間生出齟齬,哪怕有似沙定洲這樣的人物敢於悍然起兵,但總那麼些人會保持中立,也總會有那麼些人幫著朝廷平叛。

  就似現在,陛下顯然要用他罕龍來施展對雲南的諸般安排。

  若不讓他有些自絕於土司群體的意思,難道不怕再生出一個沙定洲嗎?

  「不管你們信與不信,我都只是聽命行事而已。」

  罕龍做了番毫無說服力的辯解,絕大部分土司的面上卻都只是冷笑而已。

  見此情形,他自也曉得說得再多也當於事無補,隨後招呼一聲便率先往營帳處而去。

  無奈嗎?

  罕龍大抵是頗為無奈的,他素來都沒什麼野心,這麼些年下來也不曾得罪旁人,僅只安穩度日而已。

  可天心一起,他立刻便成了眾矢之的,哪怕這些土司之中不乏與其交好的,但在這等局面之下竟無一人站出來為他說一句話。

  怨恨嗎?

  大抵有那麼一點點吧,但他曉得若無沙定洲之亂,雲南的日子也便會如以往那般,朝廷也會似之前的朝代那樣對他們這些聽話的土司接著羈縻。

  所以這怨恨更多卻是對著沙定洲的,對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反倒談不上多少。

  片刻之後,罕龍一馬當先入了營中最大一座帳篷,其後一眾土司魚貫而入,待到各自落座之後他便開門見山地說了起來。

  「沙定洲已然得誅。」

  這句話不過只是開場白而已,後面自還有諸多事情要說,可罕龍卻在這一句之後便停了下來,顯然已預料到眾人會對這個消息有怎樣的反應。

  「他不是跑了嗎?」

  「怎會?」

  「沒聽說啊!」

  許是這個消息太過出人意料,帳中的嗡嗡聲持續了好一陣子才逐漸落下,而在某些聰明的反應過來之後,各人便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到了罕龍身上。

  「嗯,是我,我在過來的路上恰巧遇到了那個逆賊,」淡淡地解釋了一句,罕龍便將話題扯到了關鍵處:「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陛下親臨雲南,沙定洲生死乃是遲早,關鍵卻在善後的事上。」

  湊巧?

  我等怎沒湊到?

  不管這番話算不算解釋,但在場卻無一人相信這只是湊巧。

  可當眾人的心思都落在沙定洲之死和對罕龍深沉心機的忌憚上時,罕龍本人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拿了沙定洲的人頭確為湊巧,可要是沒有這番湊巧,陛下又會將哪個擺在台前?

  莫非

  心念及此,罕龍不由感到一絲涼意,卻也不覺得那一束束含著各種意味的眼神有多麼難耐了。

  很明顯,他真的只是湊巧而已,哪怕沒有他這個立了大功的人,陛下也會隨便挑一個土司出來,並將今日的套路安在他的頭上。

  一切都是計劃好的,至於由誰來做這個壞人卻是一點都不重要。

  頓悟既生,罕龍便也沒有最後一絲僥倖,隨即他於心中長嘆一聲,便一股腦將陛下有關雲南的諸般安排全都說了出來。

  「.大致便是如此了,伱們可還有什麼要問的?」

  「罕龍老哥,剿滅沙定洲餘黨乃是應有之意,可為何還要將咱們的丁口遷到別處?難道陛下是受了什麼人的蠱惑?」

  「對啊!罕龍老哥,沒了丁口咱們還怎麼為大明禦敵守土?」

  「罕龍老哥,此等大事你怎不與陛下爭辯一番?」

  面對一眾土司的指責,罕龍仍然保持著波瀾不驚的樣子,待到有資格說三道四的人基本都表達了自己的反對意見之後,他才施施然說了起來。

  「嗯,這的確不是什麼好法子,若換做是我,待此番剿平沙定洲黨羽之後卻也不會對那些地方搞什麼改土歸流,亦不會從你們的丁口裡抽調青壯添入各地。」

  嗯?

  這是什麼情況?

  罕龍的話顯然與他所處的立場不合,哪怕在土司們心中已經篤定是他媚上才弄出了這等謀算,可在話音入耳之後卻都不由愣了一下。

  只是現在的罕龍已是死心塌地站在大明皇帝這邊,又怎會真的轉了立場?

  「左右咱們這些人就算真心臣服於陛下,過上三兩代之後也難免有那心懷不軌之徒再生事端,倒不如將沙定洲那一系的土司留下,待我們這些土司生亂便讓他們來平,如此打來打去各家自會結下死仇,朝廷卻也不需費那麼多心思了。」

  「危言聳聽,不就是想讓咱們答應下來,好讓你在皇帝面前邀功嗎?」

  罕龍話音落下,帳中某處便傳來了這麼一句。

  老實講,這一句雖說的直白一點,但論及心意卻也比不得前面那些。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的,一直將自己情緒維持在穩定狀態的罕龍竟因這一句而面色漲紅,待其實在忍不住心中怒火,終還是爆發了出來。

  「蠢貨!沙定洲是大蠢貨!你們都是小蠢貨!」

  在坐各人都是一方土皇帝,何曾被人用這等言辭辱罵過?

  可此時他們都身處明軍大營,終還是有些顧忌,待度過最初的惱恨之後都只在尋思如何報復罕龍,卻無一人敢在當場發作。

  只是罕龍終不過是惱恨於各人的痴愚而已,又豈是只為發泄怒火?

  也僅三兩個呼吸的功夫他便將心中怒氣略略壓了一壓,隨即才又接著說道:「你們當中也有與我交好的,平素里讓你們多看些漢人的書,就是沒有一個肯聽的,現在落到這等局面竟還不知死活,居然沒有一個能辨出哪個才是活路!」

  話音落下,在場各人的面色卻還是極為難看。

  見此情形,罕龍雖知這句蠢貨沒有罵錯,但還是想著如何讓他們明白當下的局面。

  「坤旺,你離廣西最近,那裡可曾出過沙定洲、奢崇明、楊應龍這等大反賊的?」

  這麼沒頭沒尾地一句,直讓那被喚作坤旺的土司有些發懵,但他與罕龍倒也有些聯繫,卻不想將場面鬧得太僵,所以在腦中搜尋片刻之後便說了起來。

  「奢崇明和楊應龍好像是四川和貴州的土司,那廣西似乎還真沒出過這麼大的反賊。」

  「緣何?」

  「這」

  坤旺的反應似乎也在罕龍預料之中,待其這了好一陣子卻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才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需再為難自己。

  「廣西境內不利大軍行進,所以朝廷便在那裡用了.極為狠辣的一招。」

  原本,罕龍並不想用這個詞來形容朝廷的手段,可在絞盡腦汁之後卻還是尋不出更為貼切些的,終還是用上了「狠辣」。

  「今日你反了,便用我家的兵去平叛,明日我家反了,便用你家的平叛,待兩面殺個人頭滾滾、仇恨滔天,這廣西便似一盤散沙般再難合力於一處,自也就生不出沙奢楊這樣的大反賊,朝廷便也省下了諸多麻煩。」

  話音落下,帳中竟傳出了一陣吞咽口水之中,而罕龍卻也沒有心思追究這是因餓了還是被嚇的,略略緩了一緩便反問了一句。

  「我已將話說到這般份上,到底選哪一樣便由爾等自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