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有陰謀?
朱慈烺知道,朱家皇室不似其他,成員之間是真將對方當成家人的。
可他現在還是不清楚自己的真假,若要面對那個可憐女娃心中卻總有些.
「錢先生,你覺得朕該換嗎?「
滿臉糾結地朝錢謙益問了一句,朱慈烺便略略出神了起來。
依著現在的情況,真假的事其實已經沒辦法動搖他的根基了。
他之所以如此卻還是因為這筆買賣實在不太划算。
歸到根里,不管坤興還是宗室,其價值遠抵不上在吉安被俘的那幫子清軍將領,可要是直槓槓地拒了卻又與自己的聲名有礙。
說白了皇帝若連自己的親妹妹都毫不在乎,滿朝的文臣武將又有哪個能死心塌地為其效命呢?
所幸.
「陛下,臣萬死!」面對朱慈烺的問話,錢謙益並未直接回答,反倒是先往地上拜了一下,隨後才似犯了大錯一般請起了罪來:「坤興公主雖是您的嫡親妹妹,諸位王爺雖是您的血脈宗親,但那些韃子軍將乃是將士們浴血所俘,若就這麼換了卻難免寒了將士之心。」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內閣的意思?」
「未得陛下明令之前,老臣未敢與諸位閣臣議論此事。」
話音入耳,朱慈烺的面色驟然陰冷,哪怕錢謙益心中篤定卻也免不了抖上一抖。
他這話可以理解為攬功,也可以理解為留下餘地。
若他一口將話說死,而陛下又是真想用一幫久經沙場的戰將換公主王爺回來,那這便等於給陛下戴了頂因私廢公的帽子。
屆時漫說起不到為君分憂的作用,還會讓陛下從一種被動陷入另一種被動,哪裡會似現在這般進退自如。
「愛卿所言並非無理,只是媺娖.」
「陛下,貴州急報!」
正當錢謙益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朱慈烺所言之時,一個聲音卻從他身後響了起來。
此等情形,他自是本能地往後看了一眼,可在他轉頭的同時卻已有個身影急忙忙趕至了朱慈烺身邊。
「何事?」
「川陝總督樊一蘅來報,日前清廷任豪格為靖遠大將軍,領滿漢大軍近二十萬入川,兩軍現已於廣元接陣。」
隨著兵卒的話音落下,朱慈烺心中不由嘡地一聲,待將信函細細看了一遍,他就直接往地圖跟前走了過去。
廣元位處陝甘川三省交界,乃是由北入川的必經之路,實為兵家必爭之地。
按著常理來說,這地方當有堅固完善的防禦體系存在,韃子若想在張獻忠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將其突破卻需付出不小代價。
可與此同時朱慈烺也知道,豪格這一路與多鐸、阿濟格有著本質區別。
若按入關時的情況來說,豪格有吳三桂輔助,其兵力較之其他兩路並無高下之分。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往南的那兩路迅速腐化,豪格這裡卻因北面早已殘破不堪而保持了入關時的風氣。
如此一來,廣元這一仗最終會打成什麼樣子卻也不難預見了。
「傳令樊一蘅,凡我明軍所屬必不可在流寇與韃子交戰之際趁火打劫。」
「得令!」
話音落下,那兵卒便準備前去傳令,可誰曾想,他這裡將才起身,陛下的聲音卻又傳了過來。
「讓樊一蘅往張獻忠那裡去一封書信,就說讓他專心對敵,不用擔心後面。」
這一番,那兵卒倒是長了點記性,在朱慈烺說完之後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見陛下揮了揮手才退了出去。
「陛下,恕老臣直言,這些流寇降而復叛、叛而復降,著實不可信任啊。」
若只有前面那段話,錢謙益許還會覺得自家陛下這要看鷸蚌相爭,可有了後面那句之後他卻不由聯想到了那幾十萬闖軍。
老實講,錢老先生雖對這些泥腿子沒有半點好感,但他們自歸明以來可謂乖巧無比,陛下讓南下支援便南下支援,陛下讓就地屯墾便就地屯墾,便是老錢也不得不承認闖軍的表現還算不錯。
他作為陛下的鐵桿,自是希望這樣的隊伍越多越好,可張獻忠還活著啊。
「無妨,朕也沒指望收服他們,只是川黔各軍散得厲害,若張獻忠就這麼敗了,他們恐怕擋不住韃子。」
朱慈烺既已將話說到這般份上,錢謙益自也沒什麼可說。
只是先前說了那麼一堆,卻未曾達到真正的目的,而此時的陛下又看著地圖一言不發,立在一旁的錢老先生卻也不知該不該將話題繼續下去。
「傳令!」
「陛下。」
「命李過率本部精銳自澧州入黔,王應熊留於湖南繼續掌管屯墾之事。」
「命常冠林所部返回駐地沿江布防,以備韃子趁機生事。」
「命方國安進駐武昌、侯承祖進駐九江,兩部皆待機而動。」
正當錢謙益滿懷心事之時,朱慈烺卻突然往外喚了一聲,其後又是一名宿衛入內,緊接著他便布下了一連串命令。
錢閣老自是不通軍事,但他也曉得這是在為可能發生的戰事做著準備。
若再聯繫到前面那不許進攻張獻忠的命令,他便也明白陛下是想讓大西軍在前面多頂一段時間,好讓為大明能夠爭取一些時間。
只是緣何沒有向仁生與梅春?
想到這裡,錢謙益卻也不再抱有多大期望,於心中長嘆一聲後便靜待陛下的安排。
「錢先生,朕恐怕得過些日子才能回應天了。」
「臣等無能,不能為君王分憂。」
說著,錢謙益便又往地上跪去,但他才一撂官服前擺卻被早有預料地朱慈烺攔了下來。
「諸臣都已竭盡全力,朕是知道的,可這西南三省牽扯頗多,一個不慎便會使當下局面再生變數,朕的確不放心啊。」
看著十七八歲便已滿面風霜的朱慈烺,錢謙益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無從說起,待到最後心中話語終只匯做一拜,卻也有些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意思。
「無需如此,朕受百姓供養,這本就是份內的事,不過.」說到這裡,朱慈烺卻似在猶豫一般,待過了三兩個呼吸,他才又接著說道:「議和的事可以談,但放回媺娖和一眾宗親乃是先決條件,若他們答應才有資格說別的。」
「老臣領旨。」
「再就是大婚和行冠禮的事,冠禮既不能拖,那便將大婚往後放一放,此事你要替.算了朕自己予魏國公修書解釋,煩錢先生回去時一併帶上吧。」
「老臣領旨。」
事情到了這裡,錢謙益自有接受一途,但當他心中將才輕鬆下來之時,卻聽陛下似於不經意間問了一句。
「借大婚、冠禮喊朕回去的主意不是伱想的吧。」
待聽此言,錢謙益卻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在他看來,這會萬事已定,就這麼一點小手段而已,便是被陛下戳穿倒也算是君臣之間的小玩笑罷了。
其後他便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番,待到最後他才笑著說道:「老臣這點小花招全被陛下看破了。」
「錢先生也是替朕操心,倒也算不得花招。」
到了此時,這番會面的氣氛已然輕鬆了下來,隨後君臣二人又說了幾句,錢謙益便告退離開,籌備起返回應天的諸般事宜。
這一趟他自是沒能達成明面上的目的,但與此同時他也沒有因此而得罪上下任何一人。
對這樣的結果,他當然是極其滿意的,可錢老先生沒能想到的是,他這裡才一離開,朱慈烺的臉色便於瞬間陰沉了下來。
「讓王福平查查錢閣老說的那些人,若有問題便便先記著,莫要打草驚蛇。」
話音落下,自有宿衛前去傳命,而朱慈烺思量半晌卻終化為了一聲苦笑。
當年他不是很理解皇帝為何會總防著自己的兒子,待到現在他才明白,皇帝們哪裡是在防自己的兒子,分明就是在防著某些隱在暗處的勢力。
便如現在,初聞大婚之事他並沒有覺得不妥,但在與錢謙益說話的某一瞬間他卻想到了一種可能。
若是他今年大婚,明年誕下皇子,然後再於領兵作戰之際不幸身死的話,那這大明還會是現在的大明嗎?這些文臣武將還會是現在這般忠心耿耿嗎?
答案很明顯,七八成不可能。
已被他壓得死死的地方勢力自會通過朝中的代言人再次掌控話語權,那幫子手握重兵的大將也定會趁機與掌握政權的力量進行勾兌。
說白了人死如燈滅。
他朱慈烺活著的時候能給各方帶來利益和恐懼。
不管心甘情願還是被逼無奈,各方勢力至少在明面上還得對他大明忠貞不二,無論雷霆還是雨露也都得當成君恩對待。
可要是死了之後,不消三年五載便會徹底化為枯骨,屆時哪怕還有人念著自己的好,卻也只能先顧著眼前再說其他,又怎可能真有什麼視死如生?
只是
此事若真有蹊蹺,於背後謀算的人就能肯定自己會掌握政權?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覺得自己許有些敏感了。
說到底,按著現在的朝中格局,諸方皆都是勢均力敵。
此等情形之下,朝中這幾方力量都死死盯著對方,又有哪個能尋到機會謀劃這等大事?
除非有哪個昏了腦袋,甘願自己的諸般謀算全為他人做了嫁衣。
想到這裡,朱慈烺倒也沒有太過擔憂。
畢竟這是刺君殺駕,又不是從籠子裡拎只雞來殺。
若沒有多方勢力的協同,漫說得手,恐怕將一出門便會遭了圍剿吧。
「張安他們走到哪裡了?」
念頭轉了數轉,朱慈烺終還是將念頭從這等事情里抽了出來,隨後他將目光往地圖上駐了一陣便又朝著外面問了一句。
「回稟陛下,二位將軍已入廣西,正在往柳州進兵。」
「沈廷揚他們呢?」
「回稟陛下,沈部堂還沒有消息。」
待聽此言,朱慈烺卻也有些無奈。
陸地上還能靠著快馬傳遞消息,可在海上卻只能幹等時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一方面他需要知道馬尼拉的事到底辦得怎麼樣了,另一方面此番入滇他也想將梅春這路人馬帶上。
知道馬尼拉的情況自然是想通過此事猜測荷蘭人的反應,這本也是情理之中的,可想將梅春帶上卻似有些不合情理了。
自表面看來,雲南有中立的土司,也還有心向大明的,有了張安與趙印選這兩路的加持,當能輕鬆將沙定洲之亂平定。
可堂堂大明皇帝既已入了滇中,又怎會僅只如此便輕易滿足?
所以向地方土司展現強大的軍力就成了必須。
不過這點時間他還是等得起的。
畢竟現在的張獻忠並不似歷史上一般腹背受敵,而且由於賀珍等人主動撤出了漢中,他得知清軍大舉來攻的時間也早了許多,並不是等豪格占了廣元才反應過來。
如此情形之下,只要張獻忠沒有意外身死,憑著幾個義子和百戰老卒總也能堅持到朱慈烺料理完雲南的事情。
「當已返程了吧。」
在口中念叨了一句,朱慈烺便朝宿衛擺了擺手,隨後他又將目光投向那張地圖,卻不知是在思量川中、雲南,還是在琢磨應天、海上。
他的計算大抵是沒什麼問題的,畢竟馬尼拉距離大明也就數日的船程而已,哪怕沈廷揚未能如他安排一般鬧出事端,最多也就在那裡盤桓一兩日便會返程。
可與他所想完全不同的是,沈廷揚所率艦隊不但還沒有離開馬尼拉,甚至還打算再留上幾日。
「部堂,陛下那裡還等著咱們回話呢。」
待聽梅春略有些焦急的催促,沈廷揚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那日因著陛下信中所言,那馬尼拉總督不但收拾了些當地土著們的首領,更還丟出了兩個西班牙人軍官出來頂罪。
對此,他自是頗為滿意,但誰曾想在將那幾個與劉林生同來的百姓救出之後他們又提出請艦隊帶他們離開。
面對此等要求,沈廷揚本是打算直接拒了的,但那些百姓聲稱只用三兩日功夫便能將剩下的人全部攏起,他終還是在猶豫一番之後答應了下來。
可誰曾想
「再等一日,他們不來咱們就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