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陛下不是為了銀子

  第339章 陛下不是為了銀子

  「大明船政尚書寄馬尼拉總督迭戈·福爾卡多:

  我大明乃承天命所立之國,吾皇乃承天命而立之君。

  然荷夷不知天則,竟攻我城池,劫奪商船,此等行徑,如同盜賊,本當及早勒師討伐,然仰體吾皇柔遠之仁,故屢寄諭示以期彼悔罪過。

  而彼等愚頑成性,執迷不悟,乃至吾皇震怒,遂於四月命余領水陸大軍征討。

  兵抵TW捕殺不計其數,荷夷奔逃無路脫衣乞降,頃刻之間,城池庫藏盡歸我有,倘彼等早知負罪屈服,豈有如此之禍哉。

  爾小國與荷夷無別,凌我商船百姓,開爭亂之基。

  余今平定台灣,擁精兵數十萬,戰艦數千艘,況自台至馬尼拉,水路近捷,朝發夕至。

  惟念爾等稍有悔意,懲戒諸罪魁首,是則較之荷夷不可等視,姑赦爾等之罪。

  倘爾及早醒悟,則交由杜琛覆命,余當請吾皇示恩於爾,盡赦舊罰,並命我商民至呂宋貿易;倘或爾等一味狡詐,則我艦立至,凡爾城池庫藏立焚無遺,彼時悔莫及矣。

  荷夷可為前車之鑑,福禍利害惟擇其一,幸望慎思速決,毋遲延而後悔,此諭。

  靖武元年四月十日。」

  在看到這封.最後通牒之前,杜琛還以為自己的任務非常簡單,就只是為大明艦隊去往馬尼拉做些接洽工作而已。

  畢竟殘忍好殺的大明皇帝對他的態度還算親切,甚至還準備將海關這樣的重要部門交給他管理。

  而且大明在海上的最大敵人應該是荷蘭人,他們兩方之間應該是潛在的盟友關係才對。

  可當他把信仔仔細細看了幾遍之後,這樣的想法於一瞬間便煙消雲散了。

  這樣的東西已經不能稱之為書信,完全就是赤裸裸的最後通牒,任誰看到都會被氣得夠嗆,更何況是曾經稱霸世界的西班牙人?

  那麼問題便出現了。

  怎樣讓這封信不要成為自己完成陛下任務的阻礙。

  於房中靜坐良久,杜琛終還是將紙筆擺在了桌上。

  其後隨著他的右手揮舞,一封交給馬尼拉總督的信函便落在了紙面上。

  「尊敬的馬尼拉總督迭戈·福爾卡多閣下:

  我很遺憾地通知您,我們有關明國的認識錯得離譜。

  北面的韃靼人並沒能趁著明國混亂的機會將他滅亡,反倒還在與大明的戰爭中損失了一位親王、四位大公與六十萬軍隊。

  如果陸軍的戰鬥並不能讓您正確看待大明的話,那麼我這裡還有一條通過秘密渠道得來的消息。

  明國正在策劃從海上進攻韃靼人的首都。

  是的,明國在進攻TW時只動用了一小部分艦隊,自他們的新皇帝繼位之後,現在的大明海軍很可能已與無敵艦隊相當。

  我知道明國人的信件非常傲慢、無禮,但看在大炮和金幣的份上,您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怒火,千萬不能牽扯到明國與荷蘭人的矛盾里。

  另外,在與明國人打交道的過程中,我還有一點小小的建議。

  明國的皇帝只有十七歲,只要您能給予他足夠的尊重,那麼他就會將您當做朋友,但要是沒有做到這一點,您應該知道一個憤怒的少年會怎麼做。

  相信我,遭遇了重大損失的荷蘭人和正在向明國求和的韃靼人一定非常樂於見到這樣的情況。

  您最忠實的朋友

  費爾南·門德斯·杜琛」

  寫了又撕,撕了又寫,折騰了一個多小時之後,杜琛終於將這封基本屬實的信函裝進了信封里。

  這封信寫得非常艱難。

  杜琛一方面得讓馬尼拉總督充分了解明國的強大,另一方面卻還得注意措辭,不要刺激到西班牙人脆弱的自尊。

  說到底,在拼盡全部力量組建的最後一支無敵艦隊被荷蘭人全部焚毀之後,誰都清楚西班牙的衰落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

  所以,杜琛在寫信的時候真可謂小心翼翼,每寫一句便會仔細斟酌,一有不妥之處便會重新開始。

  可到了最後他突然想明白了。

  衰落了就是衰落了,憑著西班牙人留在馬尼拉的那幾條小舢板和不到一萬的陸軍,嚇唬嚇唬當地土著還算夠用,可要是想在大明面前維護自尊差得卻不是一星半點。

  與其扭扭捏捏讓西班牙人低估大明的實力,進而似荷蘭人一般觸怒了皇帝陛下,倒還不如將大明的實力略略誇大一些,使那些曾經的同胞做出正確的選擇。

  這樣一來,西班牙不但不會招惹到強大的敵人,更還可以藉助大明的力量對荷蘭人形成威懾,真可謂是兩全之舉。

  「福爾卡多是個聰明人,應該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吧。」

  想到這裡,杜琛便往外面招呼了一聲,待侍從入內之後便將信函交了過去。

  「把這封信送到馬尼拉,親手交給福爾卡多總督,注意快去快回,大明的皇帝應該沒有太多耐心。」

  話音落下,侍從領命而去,待剩下自己一人,杜琛便又自桌上抽屜中取出一迭寫了些文字的紙張。

  這是他有關於海關建設的意見書,其上不但有著組織架構一類的東西,更還添加了各種業務流程。

  待將先前寫好的部分又細細看了一番,他這才又奮筆疾書了起來。

  很明顯,這位葡萄牙駐澳門總督已經代入了新的身份。

  若再多過幾年,卻也說不好他到底會比較認可哪個身份。

  有關杜琛的任命並沒有掀起什麼波瀾。

  畢竟一部分人是還沒有搞清其中因果,而另一部分人則是知道無可挽回。

  說破天去,現在陛下雖然還因顧及著各方的想法而甚少獨斷專行,但在一次次勝利之後,誰都清楚皇權大盛的趨勢已無可阻擋。

  除非明軍在戰場上狠狠敗上一次,否則只要朱慈烺活上一日,其他各方便要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不過朱慈烺也不是一朝得勢便要把其他人都逼到牆根里的。

  便拿這稅收之事來說。

  其實在將多鐸趕回江北之後,憑他手中軍力當也能強行收取商稅,但似那等手段勢必會引起各地士紳大族的激烈反應,進而導致極其酷烈的結果發生。

  說到底要從別人口袋裡掏銀子,既得考量成本,又得講究技術。

  否則又怎會出現強盜、小偷、騙子、商賈這些職業區分?

  你看現在,他用簡單、省事、低成本的手段獲得了遠比在地方強行收稅所要更多的收入,不但不需要往各地派遣招人嫌的稅監,更還避免了內部的激烈反抗。

  不過似這種摟草打兔子的手段也只是他龐大計劃中的一環而已,對於大明財政的改皮革他卻還有諸多計劃需要付諸實踐。

  一提到改皮革,人們自然會聯想到波瀾壯闊和激烈的鬥爭。

  但若能看清歷史卻能發現,某些影響深遠的改皮革其實是發生在無影無聲之中的。

  旁的也不需多說,單只提一個宗族勢力。

  這個勢力在華夏數千的歷史之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它不但在每朝每代都從各個方面影響著歷史的走向,甚至在後世也能因小孩打鬧而組織起有一定規模的熱武器戰役。

  可就是這麼一股根深蒂固的力量,卻在全民忙著掙錢的年代被砸了個粉碎。

  除了個別之外,其餘地方的宗族耆老不但沒了用合法手段決人生死的能力,年青一代之中甚至還出現「斷親」的說法。

  這等情況的好壞自有歷史檢驗,但關鍵在於,那個年代裡上上下下都在集中精力搞發展,誰又刻意針對過宗族勢力?

  待有人意識到這一點時,黃花菜卻都涼了。

  朱慈烺深知此節,所以在面對某些問題之時他也極少使用強硬的辦法。

  左右現在的世界已經站到了工業革命的門邊上,只要搭上這趟順風車,許多困擾了數代人的難題自會迎刃而解。

  當然,這不是說靜靜等著什麼都不做,工業革命的紅利便會砸在大明的頭上。

  只不過朱慈烺明白其中關竅,做起來自然會輕鬆許多。

  就如組建那個還不知道該叫什麼名字的「公司」。

  於旁人看來,這大抵也只是皇帝小兒撈銀子的花招。

  但他的根本目的卻是由此打下國營企業的基礎,進而將資本也關進籠子裡。

  他很清楚,失去約束的資本與失去約束的權力同樣可怕。

  甚至說由於其本質的區別,肆無忌憚的資本對普通人的傷害還要更盛幾分。

  有著這樣的認知,朱慈烺自得通過國營企業對某些關鍵行業保持著足夠的影響力。

  若再加上以國營企業為抓手,引領大明率先進入工業時代這一點,他的諸般施為自也就不是只為撈銀子那麼簡單了。

  唔.撈銀子其實也挺重要的。

  此時李永茂的工部已經在朱慈烺的指導下建立了類似工廠的雛形;

  宋應星在海南所搞的鹽場雖還沒有在基礎資源環節完全展開,但只要過了這個檔口也不會是什麼難事;

  至於即將建立的那個公司自也簡單,哪怕荷蘭人終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但憑著大明的實力在海貿上取得一些份額總還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這三步棋,一個落在資源,一個落在生產,一個落在流通。

  攏到一起朱慈烺如何還會擔心銀錢的問題?

  只是

  就當杜琛還在為大明海關的建設竭盡全力之時,廣州城裡的各家主事卻也沒有閒著。

  白日裡,在迎接沈廷揚、梅春凱旋的時候,朱慈烺只是提了向洋人徵稅,並沒有似他們所想一般說到開拓商路的事情。

  對此,由海貿發跡的各家各族雖也有些失望,但卻沒有一人敢在私下活動。

  畢竟那大規模切片場面還歷歷在目,更何況如今的陛下乃是正兒八經的馬上天子。

  似這等偏遠地區的地方勢力本就對朝政沒多少影響,又怎敢在這等時節私下串聯?

  莫不是擔心戴不上意圖不軌的帽子?

  原本,他們以為事情也就這樣了,就算再有變化也當等到將荷蘭人徹底擺平。

  可誰曾想迎接之後顧中丞被陛下留了下來,待其離開之後便有些風聲傳到了各家主事的耳朵里。

  據可靠的消息來源透露,陛下有意學西洋人那般組建一個公司,該公司專責自TW、澳門至外洋的貿易線路,且還允許民間入股。

  對於這個消息,大家的看法基本一致。

  說白了就是陛下缺銀子了,想用這種空手套白狼的方式先刮上一點解解燃眉之急。

  若換以前,做了半輩子生意的廣東士紳自會嗤之以鼻。

  畢竟誰家的銀子都不是大風颳來的,想用畫個大餅便將各家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銀子騙出來也著實想得多了些。

  但落到現在,陛下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朝廷有能力開拓海路,若真錯過了這個機會.

  「唉~~~~~~~。」

  在離總督衙門不遠的一座宅子裡,七八名平素里較為熟悉的主事正湊在一起飲宴。

  只是這些人一個個愁眉不展、沉默不語,待坐在左側下手的微胖中年人長嘆了一聲,他們才不約而同地將注意力投了過去。

  「咱們這麼幹坐著也商量不出個對策,索性都不買那勞什子的股份了,等看看情況再說其他吧。」

  微胖中年人的話語似是說中了在座諸人的心事,待其話音落下之後立時便有幾個出言附和了起來。

  「說的也是,左右那幫子紅毛還要鬧些時日,等陛下徹底將他們收拾了也稍稍穩妥一些。」

  「嗯,陛下打仗確是把好手,不過那紅毛也不是吃素的,咱們都是小本經營,卻還是略略穩當些的好。」

  「唉~~也不知陛下是受了何人的蠱惑,倒不如由著咱們自行出海,卻也省的這番折騰。」

  待聽諸人這般言語,那微胖中年便似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

  只是也不知他是礙於這等場面還是有別的思量,他面上的喜悅神色也僅是一閃而過,其後才又跟著大家說其了建立公司的「弊端」。

  事情到了這裡,此番飲宴自也沒了進行下去的必要,其後各人說好不參加這個鳥公司,也就各自回了府邸。

  只是在眾人離去之後,那微胖中年人卻也沒有休息,待幾名心腹下人氣喘吁吁地回來之後他才滿意地回了後院。

  這一章略有些沉悶,但洒家想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