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許是不得不議了吧

  第337章 許是不得不議了吧

  他知道!

  他什麼都知道!

  看著大明皇帝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杜琛頓時便覺頭皮發麻。

  到了這會,他突然意識到,大明素來都是將他們稱呼為弗朗機人,而這皇帝卻將西班牙和葡萄牙清清楚楚地做了區分。

  怎麼辦?

  他若是要求歸還澳門該怎麼辦?

  念頭生出,杜琛的目光之中不由帶上一絲絕望。

  為了這澳門總督,他將幾乎將全部家業都搭了進去,可誰曾想這才到任三兩個月便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該死的荷蘭人!

  貪婪!不知進退!

  居然在萬里之遙還有膽子招惹這種龐大的帝國,難道他們覺得法蘭西人能將陸軍派到這裡來嗎?

  「無所不知的皇帝陛下,自我到達東方之後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能分開西班牙和葡萄牙。」

  於心中恨恨罵了幾句,杜琛便以自己的方式作著最後的掙扎。

  可朱慈烺既已將話茬引到了這裡,又怎會讓他就這麼輕易糊弄過去?

  沉默。

  杜琛的話音落下之後,偌大的堂中便陷入了沉默。

  在場的大明諸臣許還不明白這沉默的緣由,但杜琛卻在一滴冷汗自額上滑落之後便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威壓。

  「如皇帝陛下您所知,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經是兩個國家,派兵支援.現階段應該是不可能的了。」

  話音落下,杜琛心中一陣苦澀。

  澳門怕是待不住了

  他才來幾個月,自然不會對這裡產生什麼感情,但由於海路不暢的原因,自廣州出海的大明商船便只能將貨物在澳門售賣。

  如此情形之下,澳門每年的貿易額雖不及台灣,但亦能在當世排到前列。

  可現在,杜琛便要和這個金山告別了,永遠的

  「既然如此,那麼澳門的安全便由我大明負責了。」

  果然如此

  大明皇帝的話語聲順利傳入了杜琛的耳朵中,而他也只是麻木地聽著,並沒有半點反應。

  可當他都已在考慮今後的生活時,卻又聽大明皇帝將話題扯到了一邊。

  「哦,對了,海貿一事獲利甚巨,可我大明子民卻只能得些微薄收益。」

  說到這裡,朱慈烺便頓了一頓,而堂中某些人的心卻因此突然火熱了起來。

  大明的物產豐富,每年所產生的貿易額何止億計,但由於海洋實力的薄弱,其中的絕大部分利潤卻都被荷蘭、弗朗機這些中間商賺走,真正落在生產環節的卻沒有多少。

  對此,廣州的那些海商自是心知肚明,但當年還能保著他們去往爪哇等東南亞一帶的鄭家早已被荷蘭人打殘,一出大明沿海他們便是寸步難行。

  現在陛下對著這佛郎機提到這些,難道是要出動水師為海商護航?

  想到這裡,擠在大堂角落裡的本地士紳們頓時激動了起來。

  「現下正好有此契機,朕決定於台灣、澳門向進出大明的商船徵收關稅,具體事宜便由杜琛負責吧。」

  話音落下,心中火熱一片的本地士紳們頓時失望,可前一刻還如喪考妣的杜琛卻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皇帝陛下,您.您是在開玩笑嗎?」

  「君無戲言。」

  「臣!杜琛,拜謝皇恩!」

  與前一次跪拜相比,此時的杜琛無論在動作上還是語氣上都與尋常大明臣子別無二致,但朱慈烺的注意力卻不在這個新收下的洋人身上,反倒是不住往本地官員和士紳那裡瞟去。

  此時這些由海貿起家的本地士紳一個個都被憋得面色漲紅,似是有無盡的言語想要對陛下明說,而與他們有千絲萬縷聯繫的官員們亦是心有所覺。

  可也不知是因為那被活剮的幾千敵軍還是因為停在港口的龐大艦隊,到頭來他們也只是靜靜縮在角落,卻連動都不敢多動一下。

  能出現在這裡的自然都是人精。

  陛下都已將話說到了這般地步,除了那幾個不明所以的武將之外,誰還不知道此番的主角並非立在當間的杜琛,而是縮在角落裡的本地士紳和根本沒有出現外國商人。

  華夏自有記載以來朝廷最主要的收入便是農稅,待到大明立國,商業貿易空前繁榮,但由於種種因素中央政權卻只能撈到點湯喝。

  對於這種情況,所有到了一定層次的人心知肚明,亦曉得其危害遠勝於韃子。

  可要剜自己的肉去補朝廷的瘡,這等蠢事又有幾個會做?

  最終這樣的情況愈演愈烈,待到這幾十年,皇帝要麼通過貪官去揩一點油水,要麼通過宦官去刮上一些,甚至似先帝這種不知輕重的乾脆就連商稅都已收不上來,再莫說以海貿填充國庫。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這等情況將會持續下去,一直持續到大明壽終正寢。

  可現在陛下借著大勝之威對進出大明的商船徵收關稅。

  明里看來,這一刀是落在了那些外國商人身上,但只要做過幾年生意的便會曉得,這一刀絕對會通過價值渠道砍在大明商人的身上。

  好計策!

  想明白此節,顧元鏡不由於心中贊了一聲。

  他在廣州任職多年,雖未親身參與過貿易之事,但對其中道理卻也看得明白。

  陛下若直接開徵商稅,那麼各地本土勢力必然會尋找這樣那樣的理由鬧事。

  屆時憑著朝廷的威勢自然出不了大亂子,但這裡冒上一團,哪裡生出一竄,鬧到最後肯定也是個極其煩人的事情。

  可現在呢。

  且不說會不會有人無視陛下之軍威,便是真有鬧事心思卻也尋不到合適的理由。

  一個困擾了幾朝的問題竟就這麼解決了。

  歸到根里還是得拳頭硬啊。

  念頭轉了數輪,顧元鏡終還是在心中長嘆一聲,待其收回心思,此番迎接卻已到了最後。

  一番流程之後,他便打算退出堂外,可他才走了幾步卻有一兵卒來到他的身前低聲說了一句。

  「顧中丞,陛下讓您留一下。」

  大會說小事,小會說大事。

  朱慈烺對此深以為然。

  所以在打發掉了無關緊要的人後,真正的會議才算是開始了。

  於諸臣想來,該報的仇已報,該出的氣已出,陛下甚至還有心思給商賈們來上一刀。

  此等情形雖不說四海昇平再無大事,但在短期之內卻也能消停一陣。

  可誰曾想,當諸臣眾將來到後堂之時,便見先前還滿面和煦的陛下竟陰沉著個臉。

  「你們來了?先坐吧。」

  話音落下,各人自是按著身份尋到了自己的位置,待坐穩之後沈廷揚便往主位看了過去。

  距他第一次見到朱慈烺只過了八九個月而已,可就是在這點時間之內,那個少年卻已成了威嚴頗重的大明皇帝。

  他知道陛下並不是刻意作態。

  自面上看來,垂垂危矣的大明就是通過幾場勝仗便重新穩住了局面,可身為朝廷高官,他卻清楚這些勝仗並非憑空而來。

  各方勢力需要陛下平衡,諸般紛爭需要陛下裁定。

  到現在便連西洋人也在裡面橫插了一腳,若非陛下早早就做了準備,卻不知此番當如何收場。

  心念及此,沈廷揚的視線便落在了那道長疤之上,他的心中亦不由生出一陣酸楚。

  這般年紀便將天下擔在了肩上,換做誰來當也笑不出吧。

  「這是應天的八百里加急,你們都看看吧。」

  話音落下,自有侍從將信函轉交,待沈廷揚定睛看去,便見信上密密麻麻寫了好大一段。

  數日之前,清廷遣使者來了應天,其目的倒也簡單,就是想與大明劃江而治。

  有關閣臣對此事的看法,信上自是沒有多說。

  之所以寫了這麼多,關鍵便剩下的絕大部分卻都是在說朝中內政:

  抄來的銀子快用完了;

  各處的流民需要安置;

  海外的糧食已近告罄;

  江北的韃子似有異動。

  很明顯,這封信里雖未說朝中諸臣對韃子請求議和的看法,但字裡行間卻已將態度表現得明明白白。

  當然,反對北伐這種事情誰提誰就是秦檜,但講事實、擺困難卻是誰都挑不到錯處的。

  只是

  陛下不是趙構啊。

  「諸卿有何看法?」

  「陛下,他多爾袞想得倒美,真以為打不打是由著他的?」

  出乎各人所料,當陛下問完之後第一個跳出來的竟然是郝搖旗。

  他想得明白,大明連戰連捷,便是阿濟格這個親王也折在了江西。

  此等情形之下,韃子居然妄想求和?

  真當陛下的幾十萬大軍是由著他們做主的?

  說到底,郝搖旗在三兩個月之前還不過是個闖軍之中的尋常軍將而已。

  都不需說他,便是站在闖軍最高點的李自成也於政爭、大勢這些東西上一竅不通,否則又怎會落個被鋤頭砸死的下場?

  自表面看來,打不打的決定權是落在了朱慈烺手裡。

  但朝中諸臣這般態度便代表著各自背後勢力的態度。

  此等情形之下,哪怕朱慈烺強硬北伐卻也免不了各方掣肘。

  屆時這仗到底會打成哪樣卻也難說的很。

  話到這裡,許有人會覺得這是危言損聽。

  可自華夏有史以來,百戰百勝的名將莫名其妙敗在某處的事並非個例,拋去戰術因素,戰爭是否損害了旁人利益卻也得納入考量範圍之內。

  便拿南宋時來說,有人將未能收復失地的因果全都歸在秦某人身上,有人將這因果全都歸在了趙某人身上。

  可他們這等行為若不是符合了某個群體的利益,又怎可能在行事過程之中未生半點波瀾?

  「顧愛卿,你怎麼看?」

  郝搖旗說完之後便回了本位,但其餘各臣卻沉默不語,待到朱慈烺直接點名之後,顧元鏡才不得不站了出來。

  「回稟陛下,臣臣.」

  「有什麼便說什麼,朕何曾因人說話便怪罪的?」

  老實講,依著顧元鏡的水平自是想不到那麼深。

  他只是覺得摻和過海貿的世家大族都因勝了荷蘭人而對陛下清靖海路充滿期待。

  若真與韃子再起戰事,這些人大抵會非常失望,地方上的差事自也會略略難辦一些。

  「陛下,韃子名為替先帝復仇,實際卻是狼子野心,此等禽獸行逕自是人神共憤、天誅地滅,只是這糧草銀錢卻也著實有些為難啊。」

  說完這些,顧元鏡不由抬頭看了一眼,待見陛下並無動怒的跡象他才於心中微微長舒一口氣。

  對此,朱慈烺也算是早有預料。

  說到底萬事皆逃不過利益二字。

  北伐能讓皇帝和當朝重臣青史留名,可真正出錢的南方大族又能從這裡面得到什麼?

  歸到根里,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有著能夠看到的利益,歐羅巴便會一次次從波濤洶湧的海上尋找通往東方的航道。

  可若無利可圖,看著祖宗江山被外敵侵占的也非一朝一人。

  老實講,信中所言困難具為現實情況。

  所謂大炮一響黃金萬兩,此番戰事光直接參戰的兵馬就已達到了三四十萬之數,更別說還有提供後勤保障的民夫和動用的船艦水手。

  若只如此也便罷了,畢竟朱慈烺先前已抄出了不少銀錢,可偌大一個朝廷的開銷又何止於此。

  那十多艘雙層蓋倫船、船上那一門門重型火炮,再加上宿衛後軍的裝備,零零碎碎、拉拉雜雜便是有座金山也當討空了,更何況還有其他花銀子的地方?

  所幸.呵呵。

  想到這裡,朱慈烺的心裡卻也沒生出多少負面情緒,待又問了幾人之後他便直接坐回了椅子上。

  「休養生息確為要務,但儘快收復失地卻也是燃眉之急,」說到這裡,朱慈烺頓了一下,似乎也因信中所說困難而處在兩難之間:「唉~~~~,讓韃子先等著,此事等朕回應天再說吧。」

  話音傳出,沈廷揚更覺陛下篳路藍縷。

  一分錢難倒了英雄漢。

  更何況打仗又是個極其耗銀子的事情。

  說到底,江北已經被連年的戰亂禍害得不成樣子,朝廷若要收復失地不但得準備大量軍費,其後的收尾安撫亦是極大的花銷。

  唉~~~若是朝廷能多收上來些銀子,陛下也就不用這麼難了。

  想到這裡,沈廷揚心中又是一陣酸楚,可突然一陣話語聲傳來,他卻被驚得張大了嘴巴。

  「現在說說下一步該怎麼打荷蘭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