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難辦啊

  第329章 難辦啊

  4月5日

  陝西.興安府

  這興安府雖位處陝、鄂、川三省交界,但由於夾在大巴山與秦嶺之間,所以並沒能因其地理位置而獲得太多經濟利益。

  可這一夾道畢竟是川中平原通往中原的必經之路,卡在當口的興安府自然擁有與眾不同的戰略意義。

  所以,陝西的反清力量在敗於西安之後就一直想攻破此地,好打通與南方明軍的聯繫。

  「總兵!城破了!城破了!」

  隨著一陣高呼傳來,漢中總兵賀珍立時便自椅中站了起來。

  他本是李自成部下,大順政權徹底垮台之後他便帶著漢中降了阿濟格。

  也是清軍兵力不足的原因,投降之後清廷並未將其調離,而是仍以漢中總兵之位任之。

  其後張獻忠派軍北攻漢中,賀珍又「詐稱大清兵威迎敵」,獻忠兵不知虛實,遂退回四川。

  經此一番,賀珍自以為給大清立了汗馬功勞,也就放鬆了警惕,可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有利益的地方鬥爭會更激烈。

  先前阿濟格路過這裡的時候天下大勢還不明顯,其後幾路清軍都勢如破竹,清廷內部的權貴便打了各種算盤。

  說到底,這畢竟是一方大帥,它不但代表著海量的銀錢,更代表著朝中說話的底氣。

  後面的事情自也不必多說,在清廷的分化瓦解之下,賀珍終還是感受到了威脅。

  當清廷的陝西總督打算對他下手時,他便先下手為強,擒殺了前來監視的幾名清將。

  事情到了這裡,他與清廷便算是徹底撕破了臉皮。

  若非當時的豪格正在追擊南逃的大順軍,清軍在陝西並沒有太多力量,似他這等兵力卻也撐不了多長時間。

  只是漢中北有大清,南有張獻忠,耗在這等四戰之地,兵敗身亡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賀珍先攻鳳翔,後攻西安,試圖殺出一條生路。

  可這些地方不僅城池堅固,守城清軍亦能稱得上精銳,他攻了兩番終還是折戟城下。

  那一陣子,賀珍只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似乎兵敗身死也在不遠。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

  就當他山窮水盡之時,隱在五郎山里堅持抗清的大明副總兵孫守法領幾千人馬前來匯合。

  其後各地義軍聞訊而來,賀珍之勢再次大盛。

  可話說回來,軍隊這東西終也不是拿根棍子便能算數的。

  在這支人馬之中還算能戰的也只有賀珍與孫守法的部下,余者不是地方武裝拉起來的隊伍,便乾脆就是流民。

  這等情形之下,其部戰力自然堪憂,待到清廷的定西大將軍何洛會領兵到來之後,他們便不得不想到了南下這條路。

  由此也便有了這一仗。

  待聽城破的消息傳來,賀珍自然頗為欣喜,隨即他也顧不得別的,一路小跑便往前沿而去。

  「守法!你這一遭確為我等解了大麻煩啊!」

  方一見孫守法,他便頗為興奮地給了對方一個熊抱,可當他鬆手之後,卻見對方面露愁容,似乎是有什麼煩心事一般。

  興安一過便能突入襄陽府境內,只要動作快些就可以在清軍反應過來之前進入明軍的控制範圍。

  屆時且不說與明軍如何勾兌,單只脫離腹背受敵的局面便也足以讓他們輕鬆許多。

  這等情形之下,他自有些不明白孫守法緣何會滿臉愁容。

  「守法,出了何事?」

  面對賀珍的詢問,孫守法並未於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在心中又捋了一捋。

  能夠攻破興安府,他自也是極其高興的,但就在半個時辰之前,於外圍負責警戒的斥候卻逮住了一個清軍信使,而那信使又帶著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消息。

  所以他才在短暫的興奮之後不由懷疑起自己是不是中了清軍詭計。

  「守法,你我相識不及數月,但也是同過生死的,今日你這般模樣是不是信不過咱?」

  「伱這是什麼話?!咱如何能信不過你?只是.只是」孫守法終還是知道瞞不過對方,吞吞吐吐一陣之後便將自己所知所想一股腦倒了出來:「先前抓住一個清軍信使,說是阿濟格在贛州兵敗身死了。」

  「什麼?!兵敗身死?!」

  聞得孫守法之言,賀珍頓時睜大了眼睛,待其回過神來之後便也明白了對方為何猶猶豫豫。

  他身為闖軍舊部,自然知道阿濟格兵威之盛,體驗過其兵鋒之利,與此同時他亦清楚明軍都是一些怎樣的貨色。

  退一萬步說,阿濟格果真在種種不利因素之下敗了,可無論如何卻也到不了兵敗身死的地步。

  如此想來,這信使所傳消息必定有假,不管換做誰都得掂量掂量這假消息是衝著誰來的。

  「我思量了一陣,終還是覺得這消息乃是引咱們出去的餌,可咱們現在已在攻打興安,這又有些畫蛇添足想不通啊。」

  賀珍此等反應,倒也在孫守法的預料之內,他見其陷入沉思,便緩緩將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

  這便是將帥的難處了,消息少了無法判斷局面,可要是多了卻得從紛繁複雜,甚至相互矛盾的消息里分辨出真假。

  若有一個不慎便是兵敗身死之局,他們又怎能不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

  「信使呢?」

  思量半晌,賀珍也與孫守法一般毫無頭緒,待到實在無法之後卻也只能再看看能不能從信使口中套出些什麼。

  約莫柱香功夫,一名清軍兵卒被帶了過來,而賀珍卻未直接詢問,反倒是細細打量起了對方的表情。

  此時這清軍兵卒滿面惶恐,只知不住磕頭,似乎已被嚇破了膽。

  可賀珍終也是個走南闖北的,又豈會輕易為表象所迷惑?

  「你是何人部屬?」

  「回稟將軍,小的是鄖陽副將王光泰麾下,此番乃是借道興安去肅王爺軍中傳信的。」

  「你們遠在鄖陽又如何曉得江西的事?」

  「回將軍,我家大將軍王光恩在英親王軍中,戰敗之後便有親衛至鄖陽傳訊。」

  王光恩?

  這個名字賀珍倒也熟悉,當年這姓王的便曾與他共在闖王軍中效力,只是後來李自成被官軍擊潰了幾次,姓王的對失了信心,兩人便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這種情況在明末時節極為普遍,甚至於南明將滅之際,西南戰場上相互廝殺的大多都是西北的農民軍,反倒正兒八經的官軍和韃子卻極少出現在戰場上。

  「阿濟格是怎麼敗的?」

  「回稟將軍,逃回來親衛只知大明皇帝御駕親征,至於旁的他也不知道啊。」

  「混帳!自戰場逃回,如何能不知道是怎麼敗的?!」

  「將軍,他真沒說啊!」

  待見賀珍好像動了真怒,那清軍兵卒立時便被嚇得又在地上磕了起來。

  倒也是他反應機敏,心知自己的話並不能取信對方,立刻便想到從側面證明。

  「對了!將軍,小的離開之時,聽說湖南明軍正在攻打武昌,這定是大明皇帝一整套的謀算,否則何騰蛟早不攻,晚不攻,為何偏偏在此時攻打武昌?」

  話音落下,賀珍與孫守法都不由愣了一下。

  湖南明軍北攻武昌的消息他們也是前幾日才得到的,因著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阿濟格戰敗的消息上才沒有將這兩個聯繫到一起。

  可若如此想來,這消息的真實性便又高了幾成啊。

  難道

  陛下真把阿濟格打了個兵敗身死?

  可這怎麼可能啊?

  賀珍與孫守法的疑慮似有些小看了朱慈烺麾下的戰力。

  但要知道,賀珍乃自大順政權徹底崩潰之後便被圈在漢中,而孫守法更是自闖軍攻占陝西之後便潛入了深山之中。

  似他們這等處境,便是自保都頗為困難,又怎可能對大明的變化有多少深入的了解?

  不過這倒也不是多麼重要的事情。

  畢竟現在的整個局勢已因朱慈烺兩番大勝而發生了本質變化,江北反清力量所要承受的壓力自會比歷史中輕上許多。

  這一方面自是兩番大戰之後,清軍兵力大減,無力顧及各處的緣故,另一方面則是其內部的權力架構已然出現了動搖。

  北京

  紫禁城

  上一次多鐸大敗的消息傳來之後,北京城裡雖也有暗流涌動,但在表面上卻還是一番平和安詳。

  可這一番,贛州的消息不過傳來一日,由各方主事所參加的御前會議便火速召開了。

  「這是洪承疇的請罪摺子,諸位叔伯王爺看看該怎麼批覆吧。」

  「回稟聖母皇太后,洪承疇以大兵行險,終使前方損兵折將,依臣所見當凌遲!」

  內監才將奏摺自布木布泰手中接過,濟爾哈朗立刻便自朝臣隊列中站了出來。

  而在聽到他的這話之後,不但一眾親王大臣都毫無反應,便連多爾袞、多鐸都是一臉淡然,似乎這一番牽扯不到他們一般。

  開玩笑,怎可能牽扯不到他們?

  從表面來看,這一番謀算乃是洪承疇與阿濟格這兩個前方統帥商量所得,可誰都曉得,若沒有得到多爾袞的首肯,憑他們兩個又怎可能弄得出這麼大的陣仗?

  此等情事各人自都曉得,但也不知為何,進攻方只有濟爾哈朗一人,防守的也是毫無動作。

  待見如此情形,布木布泰初還有些意外,但也片刻功夫她便似想明白了其中關竅。

  「皇叔父攝政王意下如何?」

  話音落下,站在群臣之首的多爾袞緩步出列,就當濟爾哈朗準備對其辯解加以駁斥之時,卻見對方竟直接掀起前襟跪在了地上。

  要知道自獲封皇叔父攝政王之後,便只有別人跪多爾袞的份,他又何曾跪過別人。

  今番他自是在劫難逃,可又怎會做出這副模樣?

  「回稟聖母皇太后,洪承疇固然有罪,但臣身為皇叔父攝政王亦是難辭其咎,」說著,多爾袞便往地上拜了一下,待再次起身之後才又將後面的話說了下去:「是以,臣請辭皇叔攝政王。」

  這.這麼簡單?

  耳中聽著多爾袞的話語,眼中看著多爾袞的動作,可早已準備好大戰一場的濟爾哈朗卻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

  當初決定立福臨為帝時,他與多爾袞同為輔政親王,其後在一次次的鬥爭之中他的地位卻日漸降低。

  待進入北京之後,他更只得了個皇叔輔政王的名頭,顯然已在多爾袞之後。

  對此,濟爾哈朗自是耿耿於懷,但多爾袞不但個人能力極強,更還有兩個同母兄弟作為臂膀,似他這等人物雖在尋常親王之中算是出眾,可與多爾袞一比卻也顯得相形見絀。

  由此,他便是再有想法卻也只能屈居人下,鬱鬱寡歡,直至

  「攝政王何出此言?我滿人能夠入關皆是你苦心經營,若只這一敗便要請辭,那大清豈不是少了一擎天之柱?」

  姦夫淫婦!

  布木布泰說話時並沒有摻雜太多的情緒,對多爾袞的挽留似也是再走流程一般,但濟爾哈朗卻在聽到這番言語之後在心裡狠狠罵了一句,隨即便打算赤膊上陣。

  歸到根里,豪格的軍力強則強矣,但在朝廷中樞卻沒有太多可用之人。

  這一方面自是與其少在京城有關,但另一方面卻不得不承認,其絕強的軍力已然引起了各方的忌憚。

  不過這都不算什麼。

  在濟爾哈朗看來,今日多爾袞的攝政王之位必定不保,其後他與豪格一內一外勢必能夠攏住朝廷內外。

  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只要假以時日,他們未必不能似多爾袞一般織起一張大網。

  只是

  「聖母皇太后所言極是,十四哥為我大清殫精竭慮,又怎可因一敗而奪其攝政王職位,若真要論罪,漫說攝政王,便是輔政王與我等諸王又豈能得脫?」

  「多鐸!住口,朝廷諸事皆由我定,如何能扯到輔政王頭上?」

  「這麼大的事他都沒有參與,那朝廷要這輔政王還有何用?」

  兩兄弟你一言我一語,直讓濟爾哈朗滿肚子的話都憋在了喉嚨里,可當他才將目光轉向代善之時,卻有一陣輕飄飄地話語聲傳進了他的耳朵里。

  「贛州一敗不能不罰,可豫親王之言似也有理,難辦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