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有什麼法子?

  第303章 有什麼法子?

  3月14日夜

  安慶

  長江沿線的大城幾乎都建在南岸,唯獨安慶算是建在了北面。

  若放在其他地界,一座城池的設立必定會考量各種因素,可似安慶這等以南防北的軍事重鎮,定然是得將軍事放在第一位的。

  當然,長江沿岸有些名氣的城池就沒有一座不是以軍事為重要考量的。

  歸到根里,隨著造船技術的發展,早年間的天塹已成了處處漏風的擺設,南方政權非但沒有因長江的存在而省心,反倒還得每隔一段便搞點要塞重鎮。

  便似這安慶,長江流到這裡時不但形成了一個倒Z字,周遭幾十里範圍內更還有數座江心島。

  以此城作為防禦要塞,既能夠依託長江河道的環繞對江北敵人形成威懾,又能夠與江心島形成扼守長江河道的防禦體系。

  由此,這座並沒有多少人口的城池自然也就成了前後幾百里之內的防禦核心。

  「王知府,該說的本將都已說到,若你這裡有難處,咱自也不會強求,只不過前方軍情如火,你卻得明白大清可不似大明那般好說話,告辭!」

  本還大馬金刀坐在安慶府衙正位上的徐勇,在說完一句之後便直接起身往外而去,看其表現似乎壓根便沒將立在堂下的安慶知府放在眼裡。

  這卻也難怪,他們雖都是降官,但兩人降清時帶來的本錢卻有天壤之別。

  似這徐勇,早年間曾受袁繼賢提拔,之後陸續在數名督師巡撫手下效力。

  待到左夢庚因威望不足而使其部於安慶分道揚鑣之時,他手下卻已掌著六七萬人馬。

  當然,這六七萬人馬自然不會全都如朱慈烺的宿衛般甲冑齊備,但在北方已被戰亂禍害得近乎十室九空的情況下卻也是一份極重的資本。

  相較於徐勇而言,這安慶知府在遞上降表的時候,其籌碼不但只有一座空城,這空城的控制權還在左部諸將手中。

  兩相比較之下,二人在清廷的地位自然如同雲泥,早些年還會對文官畢恭畢敬的徐勇,在與這安慶知府說話時當然也不會留下半分顏面。

  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作為一個宦海沉浮數十年的文官,這安慶知府自然曉得現下的局面到底怎樣,若非實在湊不出徐勇所需,他又怎會在這等時節冒著觸怒軍頭的風險?

  這安慶城的建立本就是軍事大於民用,加之這幾年戰亂不斷,待到弘光登極之時戶口早已減了大半。

  若只如此也便罷了,只要城中還有人口他便是讓安慶天高三尺也一定會設法募得徐勇所需,可隨著多鐸戰敗,江南日漸穩定,城中有數的幾個大戶卻都在數月之間悄摸摸跑到了南面。

  此等情形之下就算他本事再大又怎可能從活都快活不下去的泥腿子身上刮出多少油水?

  「徐大帥慢走!且聽下官一言,且聽下官一言啊!」

  「還有甚好說?前方若因軍需不足打了敗仗,你便是有千百個理由誰又能聽來?」

  面對知府的求告,徐勇自不會有半點心軟。

  各家有各家的難處,他照顧了別人,誰又能照顧到他身上?

  按著常理來說,在多鐸、洪承疇數月的經營之下,長江水道不說固若金湯,但明軍想要打通東西卻也得費上不少功夫。

  可論到根里,兩方在水中的力量對比實在相差太大,明軍水師僅用了四五日功夫便突破重重防禦殺入了安慶境內,他徐勇又怎會安然處之?

  「徐大帥,您與下官都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您要是守不住安慶,下官又怎可能得以脫身?」

  話音落下,徐勇的腳步雖然停下,但其面色卻比先前還要沉了許多。

  他曉得這知府所言皆是正理,可正理又能如何?

  清軍此番投了極大的本錢,不但由北京下令讓兩路互不統屬的人馬打了配合,更還將徵調兩淮駐軍以充實江西。

  若江西那邊打不下來卻與他無關,可要是真因安慶出了紕漏而使這番動作功虧一簣,他徐勇怕是天上地下卻都無路可走了。

  「大帥,下官知道前方將士拼得艱難,但安慶這般模樣確實無力供給啊。」

  「哼!說來說去都是這些,伱這贓官莫不是在消遣本帥?!」

  待聽這知府之言,徐勇立時便將腰間戰刃抽出大半。

  此時的他只覺這知府好不曉事,能籌便籌,籌不了就等著背鍋,似現在這般不住糾纏卻又說不出什麼新意,難道他真還指望自己能放他一馬?

  「大帥,莫惱,聽下官把話」

  「報~~~~!」

  眼見徐勇動了真怒,那知府立刻便打算將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可誰曾想,他這裡才說了一半,府衙大堂之外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呼聲。

  「稟大帥,城外來了許多潰卒,說是」

  「說什麼?!」

  「說是桐城丟了。」

  桐城丟了?

  桐城怎麼可能丟?

  白日裡明軍還被江心島死死攔住,緣何將才入夜便會丟了?

  有詐!!

  定然有詐!!

  心念轉動之間,徐勇立刻便意識到裡面的詭異,隨後他一把將那兵卒自地上揪起,緊接著便厲聲喝問道:「你們可放人進城了?」

  「大帥息怒,無有軍令咱如何敢在夜裡擅開城門啊。」

  待聽那兵卒之言,徐勇心中不由鬆了一口氣,可也只片刻功夫他卻不由心生疑惑。

  桐城乃是安慶下轄一縣,其城雖不似安慶這般堅固,但也不是一兩日就能攻下的。

  更何況長江以北皆在大清之手,除非明軍不怕陷入重圍,否則又敢毫無仰仗就貿然渡江?

  若這般想來,桐城定然無事,所謂「潰軍」八成就是明軍想要來誆開城門的。

  可這裡面卻又有一個問題。

  若桐城無事,明軍船隊便該被江心島擋在數十里之外,那這股「潰軍」又該從何而來?

  算了,去看一眼吧。

  思來想去,徐勇終還是未能想到合理的解釋,其後他略一猶豫便直接朝衙門外而去,只將那知府一人丟了下來。

  按著常理來說,那知府暫且逃過一劫便該謝天謝地,可誰曾想,當徐勇堪堪走出大門之時他卻在身後喊了一句:「徐大帥,完事記得回來一趟,下官這裡還有法子。」

  囊貨,連個話都說不清楚,大明能讓這等廢物主政一方卻也著實該亡了。

  到了這會,徐勇哪裡還不曉得這知府是真有話要說,可他非但不反思自己屢次將其打斷,反而還狠狠腹誹了一番。

  這卻也不是他亂說,科舉的確是個能選拔人才的有效機制,但這千餘年以來,有關那七萬餘字的考法已被人琢磨了個明明白白。

  似某些出身大族的公子少爺自三四歲起便有專人在教授這些,偶有靠著背誦鑽了空子卻也難免。

  約莫柱香功夫,徐勇在那兵卒引領下來到了安慶東北門,而當他登上城時,卻聽城上軍將正在勸說。

  「你們這裡也沒個能證明身份的人,卻讓咱如何放爾等入城啊。」

  這話本也沒什麼問題,但不知是這些潰卒居心叵測,還是他們已被明軍嚇破了膽,此言才出便如捅了馬蜂窩一般。

  「老子們為他姓徐的賣命,他竟讓咱們在城外等死!兄弟們!反了!投大明去!」

  「對!反了!韃子就沒把咱們當人!咱在哪不都是當兵吃餉,緣何要吊死在一顆樹上?!」

  「是誰要反了?站出來讓本帥看看。」

  徐勇到底也是帶了多年兵的,在其積威之下僅這一聲本還吵鬧聲不斷的潰卒們立時便靜了下來。

  「哦?有膽子說,沒膽子認?本帥麾下何時出了這等好漢?」

  此時的徐勇既不能確定這潰卒的身份便只能擺出大帥的架子,試圖用這種方式從其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二對方則被這言辭一激,不等話音落下便直接應道:「好叫大帥知曉,小的們在桐城戰了一個上午,好不容易逃回安慶卻被擋在門外不讓入內,換您在此卻該如何?」

  「胡說!入夜前江心島還曾來人,怎到你這裡就變成戰了一個上午?!」

  要說似這等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兵卒膽子也是頗大,哪怕話語間的破綻被徐勇尋到,可隨後傳來的話語聲卻還是帶著些混不吝的意味。

  「這個小的卻不知了,總歸江面開闊,桐城又建在分叉,當是報信的人未曾注意城裡情況吧。」

  那兵卒的話語倒也能說得過去,但徐勇一來不可能於夜裡放一夥來路不明的人入城,二來也有心多了解些桐城的情況,所以在略一思量之後他便揪著對方話語中的漏洞問了下去。

  「我再問你,就算報信的人疏忽了,那明軍又如何能越過江心島去攻桐城?」

  「那會並非小人當值。」

  話音落下,徐勇不由在心中冷笑:這也不知,那也不知,這份餉也忒好吃了些。

  他自然曉得自家麾下到底是個什麼德行,甚至也因這些對話而放鬆了心中警惕。

  只是放其入城是萬萬不能的,所以他便打算揪著這一點,用不能確定其身份的理由拒絕潰軍入城的請求,可當他正準備張口的時候,城下潰軍之中卻又傳來了另一個聲音:「稟大帥,小的知道。」

  「說。」

  「臨近天亮時明軍用鉤鎖上了城,小的們反應不及便被他們開了城門。」

  廢物!!!

  話說到這裡,徐勇大抵已能確定城下這些貨色便是自己的部屬,可他心中雖然憤恨不已,卻也著實沒什麼好辦法。

  說破天去,當年左良玉就不擅打硬仗,上行下效自然也就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當然,他們手中並不是沒有精銳,只不過左部頗具流寇風氣,幾十萬人馬裡面真正能夠打硬仗的又有哪個不是各將的心尖尖?

  便如現在的徐勇,他手裡的精銳全都被攏在了安慶城中,至於桐城.

  左右也不過放上幾炮,再眼巴巴地看著明軍燒鐵索,派誰過去還不都是一樣?

  到還不如將精銳聚在自己身邊,哪怕有什麼閃失卻也不至讓自己丟了本錢。

  「你等所言漏洞頗多,本帥卻還得細細甄別。」

  丟下這麼一句,徐勇便打算返回府衙看看那知府有什麼好說,但也不知是不是城上響動被潰卒們聽見了,他這裡才走了三兩步,自城下便傳來了一陣哭嚎聲。

  「大帥!我等隨您多年,難道您真不怕寒了將士們的心嗎?!」

  我入你娘嘞!

  你們就不怕寒了本帥的心嗎?!

  話音入耳,徐勇立時便在心中罵了幾句。

  他是真想一陣亂箭將這些沒臉沒皮的貨色全部釘死在城下,可臨陣脫逃這等事情在左部根本算不得什麼,他若真如此施為,說不得明日麾下的人馬便得從幾萬變成幾千。

  屆時沒有足夠兵力控制地盤倒也罷了,關鍵在於滿人還會當他是個總兵嗎?

  心念及此,徐勇不由一陣煩躁。

  和同僚勾心鬥角、和上司勾心鬥角、和韃子勾心鬥角、和明軍勾心鬥角,現在還得安撫這些不要臉的貨色,自己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

  「軍中便沒有三更半夜放人入城的規矩,不論爾等是本帥麾下還是明軍細作卻都得等到天明再說其他。」

  「大帥!我等不是非要進城啊,可桐城才丟,明軍若是趁夜追來」

  「滾!怕死就滾到城後去!」

  只這三兩句對話,徐勇攢了好一陣的怒氣終還是爆了出來。

  若換成尋常軍將被氣成這樣,其麾下兵卒不管心中如何作想,但在面上卻也得有些恐懼之類的表現。

  可誰曾想,當徐勇話音落下之時,城外停了片刻竟爆發出一陣歡呼,這卻直接讓他心中的怒氣全都成了無奈。

  他跟過袁繼賢,跟過王永祚、跟過何騰蛟、跟過孫傳庭。

  那時他麾下人馬雖稱不上什麼強軍,作戰也常有敗北,可無論如何卻不可能出現似城外這等沒臉沒皮的貨色。

  只是

  唉~~~~~!誰叫左帥常有為戰先潰之舉,自己也是有樣學樣得了真傳。

  現在麾下兵卒如此沒臉沒皮,怕也算是報應吧。

  一面往城下走去,徐勇心中的念頭卻是不斷轉動,待他雙腳離開城牆階梯之時,心中念頭卻又一變:也不知那囊貨到底有什麼摟錢的法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