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諸般情狀盡在掌握?

  第275章 諸般情狀盡在掌握?

  蘆少春並不關心到底是誰殺了阮大鋮,更不關心是哪股勢力在背後操作,他唯一關心的實際上也只有一點,那就是如何施為才能獲得「簡在帝心」的BUFF,以此來延續已然斷絕的仕途。

  只是這裡面的風險實在太大了,大到能在數方博弈之下搶到位置的安吉知縣都不得不以「犯痰氣」來躲過這一劫。

  要知道,有膽子截殺堂堂尚書的,要麼是對自家謀算布置極有信心,篤定朝廷不可能查到真相,要麼是對自家勢力極有信心,篤定無人能查得下去。

  如此情形之下,負責查辦此事的官員便是危若累卵,安吉知縣的選擇卻也是保全身家性命的唯一途徑了。

  不過話說回來,所謂同人不同命。

  安吉知縣此番雖會丟了官職,但過上個三年五載,等此事風頭漸消他卻還是有機會重踏仕途,可他蘆少春既無家族相助,犯的又是失節這樣的重罪,若是錯過了這一遭,怕是又要掙紮好幾輩子才能再有翻身的機會。

  由此,蘆少春便是對裡面的兇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卻也得硬著頭皮走這一遭,為的便是掙出這隱於複雜局面之間的唯一活路。

  此等行事落在旁人眼中大抵會覺得蘆少春實在是只要官位不要性命,可蘆家幾代人的期望全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說不得在他心中死在拼搏的路上卻也要遠遠好過面對失望的族人吧。

  只是在尋出那一條活路之前,他卻得先設法為自己的小命尋到足夠的保護。

  所以,在獲知安吉縣丞派出去的人並沒有什麼異常之後,他不但明白無誤地要求咨議局二人將其計劃全盤上報,更將其中可能遇到的風險細細說了一遍。

  至於說到底該上報到哪個層級,到底該以何種渠道上報,他沒說,對方也沒問,主打一個心知肚明卻不說穿。

  在做完這些之後,蘆少春才讓牛軍昌去探查周遭駐軍近期的動向,而他自己則靜靜等待打草驚蛇的時機。

  「陛下,安吉那裡要不要派些人手?」

  待將自己接到的所有情況盡數稟報之後,李朝東略一猶豫便在後面追了一句。

  按著常理來講,他是不該說這一句的,可從咨議局成立以來,他們這些人便擔上了混飯吃的名頭,現下似乎有一個能夠證明自己能為陛下效忠的機會,他又怎會不略略顯得急切一些?

  「你那裡不行,」待聽到這話,朱慈烺也未多加思量便回了一句,其後他又對著地圖看了一陣才對著一旁的周全說道:「擬道中旨,命閻應元派些兵馬過去。」

  在整編之後,閻應元便被安頓到徐胤爵那裡協助辦理江防諸事,而他所處位置雖離安吉不算太遠,但與侯承祖、方國安這些相比卻也多了一二百里。

  此番之事,誰都曉得幕後之人必定是蘇松一帶的本地勢力,而這兩軍都出身於此,這等情形之下,派遣閻應元這略遠一些的卻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了。

  這倒不是說朱慈烺對那二將不夠信任。

  試想,若那二將被派了過去,那麼各種來自親朋好友、門生故舊的請託拉攏、勾兌挑撥必然會接踵而至。

  面對此等情形,他們要麼憑著對朱慈烺和大明的忠誠與其割席斷袖,要麼扛不住各種人情做出某些錯事。

  朱慈烺若真憑著所謂信任將他們派了過去,這不但是將為自己流過血的臣子陷於兩難之地,亦是對自己這麼長時間努力的不負責任。

  身處皇帝之位,他又怎會行此愚魯之事?

  對此,李朝東大抵是無法體會的,他現在的全部心思因又少了以此為陛下效力機會而失望,卻還哪裡顧及得到其他?

  「你也想派人過去?」

  待見李朝東面上表情,朱慈烺還以為他是擔心自家屬下的安危,可當其人猶猶豫豫地將自己心中所想道出來之後,他的心裡卻也不由暖了一下。

  「莫多想,咨議局是朕的耳目,你們若能幫朕將地方上的情勢盡數掌握,其功卻也不遜於上陣殺敵,」說到這裡,朱慈烺本也覺得該點到為止,但見李朝東的面色似乎並未好轉多少,他便又接著說道:「就拿這次來說,若非安吉有咨議局的人,朕又如何能這麼快曉得那裡的情況?」

  也不知是這個例子起了作用,還是李朝東自己想開了,反正當朱慈烺話音落下之時,他的面色總算是好了許多。

  說到底朱慈烺還是個頗為念舊的人,特別對於如李朝東這些為他拼過性命的人,他到何種地步卻也能保持足夠的耐心。

  事情到了這裡,李朝東自也沒了再留下去的理由,待又說了些各地報上來的情況之後,他便離開了皇宮。

  看著這個有些發福的背影,朱慈烺便不由想到了那段整天在城牆上晃悠的日子。

  那一陣的應天雖在韃子兵鋒之下危若累卵,但若從細處一一看來卻也能發現不少取勝之機,可現在韃子已退回江北,待奪回江西之後長江以南便都在他手中。

  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謀算卻第一次出現了重大的失誤,卻也讓朱慈烺警醒了許多。

  不可否認,阮大鋮是他用來削弱地方勢力的利刃,哪怕這把利刃已然露出了些不聽使喚的苗頭,可在當下的局面里,他卻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朱慈烺很清楚,阮大鋮這貨已然存了自保之心,不但在接到旨意之後使了不少小手段,妄圖與蘇松的地方勢力達成某種默契,更還打著了解情況的幌子將南下的形成一拖再拖,直至年關翻過。

  可他就沒有想過,憑其這二年的諸般施為,這默契是那麼好達成的?

  地方勢力會不會將這些「小手段」當做麻痹他們的大手段,進而出現更激烈的反應?

  是的,當朱慈烺看到阮大鋮的那些小動作時便料到了蘇松地方勢力的表現會因此而變得激烈,他甚至也已想到那些激烈的反應會逼得阮大鋮不得不用更加激烈的手段做出反擊。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蘇松地方勢力的反應居然會激烈到這般地步,如此才會使手中利刃還沒有用上幾下便直接折了。

  不過出現此等駭人聽聞的驚天大案對朱慈烺而言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畢竟

  是他們先跳出規矩辦事的啊。

  規矩這東西既是對所有人的約束,也是對所有人的保護。

  此番既然有人敢明打明地破壞這長久形成的規矩,那他作為大明規矩的維護者,用上些規矩之外的手段怕是也沒人能說出什麼了吧。

  「王福平到了嗎?」

  「回稟陛下,王指揮已到了一陣,奴婢見您在想事便沒通報。」

  「叫他進來。」

  話音落下,周全便一路小跑往殿外而去,可當他將出暖閣之時卻聽後面又輕飄飄傳來了一句:「以後不可自作主張。」

  「奴婢不敢,陛下恕罪。」

  「去吧。」

  長久被圈在宮中,朱慈烺最擔心的便是被人絕了內外交通。

  當然,於此時看來他自然不用擔心這些,可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長此以往誰又能說得清呢?

  片刻之後,王福平出現在了暖閣門口,一番見禮之後,他先將這些日子錦衣衛所獲消息盡數報了一番才抬頭看了朱慈烺一眼。

  錦衣衛並沒能得到太多有關阮大鋮一案的信息,甚至都沒有幾個人能夠接觸到案件的第一手資料。

  於尋常想來這大抵也是挺不可思議的,畢竟當年的錦衣衛擁有稽查之權,但凡出現他們感興趣的案子自可掏出腰牌,哪怕在有些時候不方便直接接管案件,但在一旁時刻關注卻還是能夠做到的。

  可自他第一次接到差事算起,陛下的絕大多數命令都只是打探消息,從來未曾讓他們在明面上行使稽查之權。

  如此情形之下,素來圓滑謹慎的王福平哪怕知道這案子極其重要,可沒有陛下的命令他卻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吳志葵那裡還是得緊盯著些,莫讓他在這等節里再生出什麼事端。」

  「是。」

  吳志葵自得了那一迭蘇松大族寫給韃子的欠條之後便一直專注於討債行動。

  對此,朱慈烺雖早已曉得,但卻也一直假作不知,準備看看他能將那些人逼到什麼地步。

  老實講,這種靜待其變大抵是存著某種心思的,但現在蘇松地方勢力既然已經干出了這等大事,朱慈烺已經有了光明正大對他們下手的理由,那麼吳志葵這邊自然也沒必要繼續放縱下去。

  「錦衣衛加把勁,這段時間把心思多往蘇松放放,趁著這一次能多收拾幾個魚肉鄉里的劣紳便多收拾幾個吧。」

  「是。」

  安頓完這些,王福平便領命而去,其後朱慈烺又思量了一陣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湖州知府,便又將心思全部放在了桌上的題本上。

  阮大鋮一事的確對朝廷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甚至有些見機早的大臣都已做好了迎接風浪的準備。

  可對朱慈烺而言,這的確算不上什麼大事,哪怕堂堂尚書遇襲身亡有可能對朝廷威嚴產生一些損害,但在他看來這卻也帶著禍兮福所倚的意思。

  說到底,在太平時節也不是沒有出現過朝廷官員遇襲身亡的事,更何況還是在這等亂世局面之下?

  對於動不動便將皇帝當做傀儡,將軍隊當做自家私軍的明末而言,這不過都是那幫人的正常操作而已。

  只要他手下的那幾支嫡系人馬沒有摻和到這些事情里,莫說殺幾個官員,哪怕現下便有地方勢力造反他卻也不見得會多眨一下眼睛。

  左右也就這麼一陣,待到他的雷霆之怒落在蘇松之時,一切都不過成了他下手的理由罷了。

  當然,在朝臣面前該做的樣子還是得做的。

  就比如前幾日他便在上朝之時大發雷霆,甚至還拿著內閣的應對措施將三位閣臣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這大抵便是所謂的格局吧。

  由於各人之間的眼界、實力、信息等種種不同,對於這件事的看法自然也就有了極大的差異。

  在安吉的那些普通官員差役眼中,襲殺當朝部堂不光是大逆不道之罪,更是對朝廷威嚴的極大挑釁,此事不但能夠引起極大的風浪,更能夠輕易將他們吞噬。

  而到了蘆少春這個層面,他已然有了火中取栗的資格,哪怕這個資格需要用自己的小命作為籌碼,但卻不能否認他已然脫離了絕大部分人。

  至於朱慈烺.

  他大抵便是整個大明唯一對此事沒什麼所謂的人吧。

  畢竟他早就有了下手的打算,契機也正在醞釀之中,左右也不過動手的理由和時間有些差別罷了,又怎可能讓他產生太多負面情緒?

  只是真有人能做到諸般情狀盡在掌握嗎?

  遠在應天千里之外的長興縣郊,有一身著粗布衣衫的富態中年人正於山林之中不斷踱步。

  說來可笑,這般年月若非大富大貴的人家又怎可能混到富態這般形容?他這一身粗布衣衫卻也著實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了。

  「是這個時辰嗎?那一枝花如何還沒到?」

  口中語氣雖還盡力維持這平素里的泰然,但那不曾停下的腳步和口中措辭卻明白無誤地將其心中焦躁露了出來。

  「老爺莫急,這等時節那一枝花想是添了些小心吧。」

  「哼,他幹的這等好事,便是再小心又有何用?!」

  恨恨地說了一句,那中年人便又扭頭朝遠處望去,可就這兩句話的功夫,當他將頭再次轉回之時卻見一粗壯漢子已逼近他這一行人十丈之內。

  眼見所等之人到來,那中年人反倒收起了先前的焦躁,待到其人靠到跟前之時他才淡淡地說了一句:「若養成這不守時的習慣,伱們怕是也做不好買賣吧。」

  「閒話休說,這等時節緣何又要見面?」

  一枝花顯然對此番見面極為不滿,不但在說話時極不客氣,便是面上也帶著濃濃的不耐。

  「你也知道這等時節?!說好只是嚇他一嚇,如何直接要了其性命?!」

  待見對方這般表現,那中年人壓了多日的怒氣立時便發了出來,可誰曾想他這裡話音才落,那裡卻聽一枝花滿不在乎地回了一句。

  「慌什麼?是北面那幫蠻子動的手,查不到咱們身上,」說到這裡,一枝花頓了一下,隨後便有些疑惑地墜了一句:「我也奇怪,他們怎麼就下了這麼狠的手,官府要查下來,似我等這本地的大不了一鬨而散便是,他們又能如何應對?」

  「莫說這些沒用的,事情既已發了,你便先避避風頭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