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一場醉酒

  第256章 一場醉酒

  (注意,這一章是二百五十六)

  「應天啊,這卻說來話長了。」

  原本章曠只是想將話題扯得離崇禎殉國稍遠一些,可誰曾想朱慈烺一聽這話,那因酒水而稍稍有些迷離的眼神頓時就沒了焦點。

  眼見此等情形,他一面在心中不斷求告殿下莫要扯到先帝殉國,一面卻也只能緊張地等著太子殿下會回憶到什麼地方。

  「多的也記不清了,就是可惜了媺(měi)娖(chuò)給的那件錦袍。」

  話音一落,章曠與湖南諸臣懸著的心立時也便落了下來,只是當他們意識到殿下話語中提到的那個媺娖就是坤興公主時卻又不免將心提了起來。

  這坤興公主便是崇禎長女,現下似是已被多爾袞改為長平公主。

  不過這些都並不重要,關鍵在於有關太子殿下的傳聞之中,也僅有闖軍戰敗之前和再次現於南方之後,中間這一段到底發生了何事卻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

  所謂伴君如伴虎。

  誰都曉得這位殿下不管手段謀算都非尋常,若他真在酒醉之下說出什麼不便予旁人知曉的事情,那.

  心念及此,不單章曠等湖南諸官,便連萬元吉這個不擅機變的都意識到了其中到底藏著何等風險。

  可誰曾想,就當他們一個個都準備岔開這個話題時,帳中卻傳來了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

  「殿下,那個媺娖可是你相好的啊?」

  話音入耳,不但湖南諸官心裡頓時嘡的一聲,哪怕闖軍諸將里稍稍清醒一些的卻也在看到他們的表情之後意識到了此言定有不妥。

  「殿下恕罪!袁宗第不過是酒後胡言,」說著,已然拜倒在地上的田見秀一邊使勁拽著滿臉茫然的袁宗第,一邊滿臉緊張地看了眼上位,待見朱慈烺正在往他們這邊看來便又焦急地罵道:「喝了點馬尿就管不住自己的嘴!還不快些請罪!」

  「無妨,不知者不怪。」

  眼見田見秀這般表現,似是將才反應過來的朱慈烺只隨意揮了揮手便又接著說道:「媺娖是我長妹,自老營脫身之後也只在國丈府中見過她兩面,可惜那時北京已在韃子手中,她勸我莫再露面只管往南而來,不管怎的也能保住性命。」

  話音緩緩傳開,可太子殿下的聲音卻越來越小,待到最後,那「性命」二字已經幾不可聞,而他的眼神卻也再次失了焦點,也不知是在回憶與妹妹最後的相見還是在回憶這性命保得有多麼艱難。

  只是他的情緒卻未能感染所有人,除開闖軍諸將裡面的那幾個大老粗之外,似何騰蛟這等身居高位的官員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年初應天鬧了假太子一案,可在去年年末之時,北京卻也鬧了一場假太子。

  據傳,北面那個假太子是在來了國丈府數次之後才被國丈趕出府的,巧就巧在那時恰好正在夜間,宵禁之下那假太子便露了行蹤。

  在其後的指認之中,周國丈與坤興公主皆稱其為真,反倒晉王朱審烜和前內閣大學士謝升都言其為假。

  為此,負責主審此案的刑曹清吏司郎中錢鳳覽還「勃然語侵晉王」,甚至連北京百姓都說謝升「禽獸無道」「面叱升不臣」。

  最終,北面那個「太子」因百姓試圖劫獄而薨於四月初十。

  在何騰蛟看來,此事的疑點頗多,壓根便經不起推敲。

  按著常理來想,周國丈未曾直接將那「太子」交給韃子,大抵便是害怕受了牽連。

  可若他真怕被牽連便該尋個合適的時機將其送走,緣何早不趕,晚不趕,非要在宵禁之時將其趕出府去?難道他就不怕讓韃子知道他曾私藏前朝「太子」?

  再說那場指認,莫看那刑曹清吏司郎中言之鑿鑿,但當朝大員都不見得認識太子,他一個小小五品又哪來的這等機會。

  更何況這人乃是此案主審,待見晉王、謝升否了自家判斷,情急之下出言辱罵自也是情理之中。

  反倒是坤興公主,這幾千年來便連同朝的前任太子都少有善終的,她一個皇家長女當也曉得這個道理。

  如此想來,她與那周國丈的指認便頗有說頭了。

  初聞此等消息之時,恰巧應天也鬧了「假太子」一案。

  何騰蛟在一番考量,一番對比之後便篤定應天這個為真,北面那個為假。

  其後他就以地方督撫的身份要求弘光善待先帝太子,卻未曾將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可現在聽到朱慈烺酒醉之下提到過往經歷,他卻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大抵

  南北兩個太子都是真的,只不過北面那個在去了趟國丈府後便聽了坤興公主的話直接南下,後來卻不知是周家找了個頂死的,還是真有那招搖的自己撞了過去。

  心念轉動之間,何騰蛟立時有了種看破謎團之感,只不過此等情狀雖能稱得上隱秘,但卻對現下產生不了什麼影響。

  對他而言,當務之急卻是在已然有些醉意的太子殿下將話題扯到先帝身上之前結束了此番酒宴。

  「殿下,夜已深了,您一路舟車勞頓,莫不如就先歇息了,由老臣代您陪著諸位將軍。」

  「啊?深了嗎?咱還想與諸位將軍多敘一陣呢。」

  一面說著,朱慈烺滿眼迷離地往帳中掃了一圈,其後也不知是察覺到了自己酒量不濟還是意識到有自己在場各人無法盡興便從椅中站了起來。

  「罷了,那本宮便去歇著了,你們繼續萬要盡興啊。」

  眼見太子殿下將要退場,不論湖南各官亦或闖軍諸將盡皆起身相送,可當何騰蛟與萬元吉二人將才一左一右將他扶住之時卻又見轉頭對場中說道:「今日飲宴辦得豐盛,你們切莫只顧喝酒反倒浪費了這些菜食。」

  「一定,一定。」

  原本萬、何二人覺得應付完這句便能順利送太子殿下回去休息,只是這平素里言語不多、甚是老成的太子殿下顯然已在酒水刺激下失了控制,哪怕兩位老臣手上已然稍稍用了些力道,但他卻還是硬挺著繼續迂叨了下去。

  「不能浪費,絕對不能浪費,現下湖南錢糧不足,這幾十萬人怕也難以供給啊。」

  啪!

  話音落下,也不知是哪個未曾抓穩手中酒杯,竟讓一陣清脆的響動傳了開來,其後湖南諸官面色一滯,闖軍各將笑容不在,場中氣氛立時變得凝重了起來。

  「不成就從.嗝.」

  隨著太子殿下被半強行帶離,他後面到底說了什麼,帳中卻也無人曉得。

  不過在場各人皆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在短暫的寂靜過後,大帳之中便又恢復了先前的熱鬧。

  「來來來,章少參,咱們必須得多碰幾杯,那日若非伱孤身前來,說不得又得鬧出誤會搞得兵戎相見了。」

  也不知是因為少了上位者的參與還是旁的什麼原因,此時帳中的熱鬧雖帶著些怪異,但闖軍諸將給湖南各官敬酒的頻率卻是高了不少。

  就當章曠正強壓著心中憂慮在與各將周旋之時,幾能稱得兵力最強的郝搖旗卻端著酒杯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當初郝搖旗這一路人馬進抵長沙左近之時,湖南眾官攏共也只能湊出三兩千將才募得的新卒。

  面對此等情形,探查來軍虛實自然成了第一要務。

  其後,長沙知府周二南請求前往偵察,為了護其周全長沙甚至還擠出了一千兵卒隨行。

  只是面對那麼多戰力強悍的闖軍,這點人馬又能濟得什麼?

  等到潰卒回報之後,不但城中士紳百姓爭相而逃,無兵無將的何騰蛟甚至都已做好殉國的準備。

  就當此時,章曠敏銳地察覺到異常,隨後他僅帶一將便再次前去與來軍交涉。

  如此,郝搖旗這些自湖北進入湖南的闖軍這才歸了大明。

  有了這番關係,章曠與這一路的關係自然稍稍近一些,郝搖旗的敬酒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郝將軍嚴重了,若非你們本就存著報效朝廷之心,便是我章曠渾身是嘴又能如何?」

  爽快地將酒喝下,兩人便又聊了起來,只是在此過程之中,郝搖旗的言語似乎一直圍繞著某個點,而章曠在應對之間又似是在遮掩什麼。

  如此一來,兩人雖說得火熱,甚至還不斷舉杯共飲,但若聽清他們的言語卻只會讓人覺得儘是些不著邊際的。

  這樣的情況不但發生在他們這裡,更發生在大帳中每個能扯上關係的闖明將官身,只是各人不盡相同,所獲自也不同。

  待到好一陣子之後萬、何二人再次回返,這番飲宴也便真正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對於太子殿下今夜的微微失態,何騰蛟用旅途勞頓和不勝酒量做了解釋,萬元吉則在此之後用極其隱晦的言辭表達了大明錢糧充沛,絕對有能力供給湖南各部的意思。

  面對二位高官的說法,闖軍各將自然極為認可,甚至還有人半開玩笑地調侃了太子殿下的酒量,似乎兩家已然容為一家,酒宴的氣氛還如最初那般輕鬆熱烈。

  只是

  「你探出什麼沒有?」

  「何騰蛟手裡當也沒有多少糧草,咱們這裡里外外差不多二十七八萬,靠湖南怕是。」

  酒宴結束之後,諸將官自是各自散去,可也不知是提前就商量好的還是多年袍澤有著一定的默契,田見秀這才回了軍帳不到柱香功夫,袁宗第與劉芳亮便也陸續趕了過來。

  「莫不如再派人去韃子那裡走一遭?」

  待聽到田、袁二人的對話,劉芳亮便猶豫著問了一聲,只是對他的提議兩人皆未做出反應,卻也讓這原本的左營制將軍生了些不滿。

  「與其在這裡受那幾個鳥人的氣,還不如直接投了韃子算了。」

  「你願意剃頭?」

  「佟養和不是說要幫我們周旋嗎?」

  「嘿!」

  與劉芳亮說了幾句,袁宗第便只嘿了一聲不再言語,而當劉芳亮正要因其態度爭上一爭時,闖軍中人緣最好的田見秀便搶著解釋了起來。

  「韃子才進北京就下了鳥的剃髮令,若非百姓鬧得厲害又怎會停了此事?現下南面戰局不利,他們自然什麼都能許出來,可要是咱們幫著他們打贏了太子殿下呢?」

  連著出了兩問,劉芳亮便也啞了。

  見此情形,田見秀也不再多言,帳中竟就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田見秀所想其實不錯,在原本的歷史上,多爾袞見南面戰事順遂便又下了二番剃髮令。

  這一次激起的反抗遠勝早前,可由於南明一潰千里,清廷沒了顧忌便也未再收回此令。

  在這個節里,多鐸在江南打敗,那個二番剃髮令自然也就未曾下過,只是有先例在前,讓這幫闖軍相信不用剃髮卻也著實不易。

  「先前殿下出帳前是不是又說了什麼?」

  「好像是說不成就從什麼,後面的沒聽清,」待聽袁宗第的問話,劉芳亮隨口便答了一句,可這話音才出,他便也似想到了什麼一般:「你是說太子殿下手裡有糧?」

  「嗯,當有不少,先前與那些文官喝酒時,他們曾說太子殿下似乎正在從海外購糧,我猜殿下本來是想說從那批糧食里撥一些過來。」

  「哦?這倒是個好事,若真有在這麼一批糧草,那咱們的供給」

  待聽到袁宗第所言,劉芳亮的情緒立時便好了起來,可他這裡還未將話全部說完卻聽田見秀滿心無奈地插了進來。

  「莫多想,殿下這批糧食肯定是用來穩定江南的,更何況人家自己還有那麼多張嘴要養,又怎可能顧得上咱們。」

  田見秀話音才落,劉芳亮的臉立時垮了下來,可他同樣知道,自己所想不過奢望,這話才是正兒八經可能發生的。

  說到底,他們這些人自成體系,說是後娘養的都還有些高看,更何況大明這裡本也缺糧,否則堂堂的監國太子又怎會說什麼「切勿浪費」?

  「來人!用我家傳的醒酒方子熬一碗湯!」

  「提督,你這是?」

  待聽田見秀沒頭沒腦地喊了這麼一句,袁、劉二人自是面露疑惑,可當二人問出疑惑卻聽他鄭重地說道:「咱去用這碗湯給兄弟們換條出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