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太子殿下是真的心善

  第224章 太子殿下是真的心善

  勛貴們是仗著身份地位賺輕鬆錢的,而世家大族雖多有子弟在朝中為官,但由於官宦生涯的頂峰多則一二十年,少則寥寥數年,其前其後皆處在甚少回報的階段,波動實在太大。

  所以對世家大族來說,能夠有幾條穩定且長久的生財之道才是他們真正的追求。

  話到這裡便不得不誇讚一下馬閣老之機敏了。

  錢老先生畢竟早就知道這個消息,而且他也斷定勛貴們不會對這等「辛苦錢」生出什麼興趣,所以在關注了一段時間徐胤爵的動向後,他便知道自己定能為徒子徒孫的家族爭得這份有可能會持續百年的生財之道。

  由此,他能猜到徐胤爵要稟報什麼卻也在情理之中。

  但馬閣老是昨天才回到應天的,他對此事是真真的一無所知。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能於轉瞬之間便跟著錢謙益說出那句「老臣願為朝廷分憂」得是何等的果斷和機敏?

  只是

  這終歸是個套啊。

  哪怕這個套並非為了坑人,甚至還很可能會讓中套之人得上不少好處,可在本質上它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套。

  朱慈烺非常清楚,誰都會對平白丟來的好處警惕非常,但若這好處是憑著自己的謀算從別人手中搶來的,那便又是另一番說法了。

  江南缺糧。

  只要這筆買賣能夠順利做成,那麼在這場仗不知還要打多少年的情況下,這個買賣便能一直做下去。

  若再將思路發撒一些,哪怕這場打完了,憑著完整的大明還不能重新打通海上的貿易渠道嗎?

  當然,也有可能仗打完,大明也沒了。

  但一來太子殿下似有明君之風,保個半壁江山應該問題不大;二來不管是誰奪了天下,總不會和銀錢有仇吧?

  有了這樣的認知,各官背後的家族會如何行事也就不難猜測了。

  「既然幾位閣老都有心為朝廷解困,那本宮自也不好拂了你們的好意,」說道這裡,朱慈烺頓了一下,待見幾人都正眼巴巴望著自己,他便又接著說道:「這樣,想那譚昌源也當從東吁回返,各位派人去杭州和保國公議出個章程便照著辦理吧。」

  目的既已達到,朱慈烺也不會再糾纏什麼,待到幾人皆都滿心歡喜的離開之後,他才又開始暗自盤算起來。

  只要有著獲取糧食的渠道,其實多一些人或少一些人都沒有什麼差別。

  說白了,他只是想用「太子殿下從海外購糧」來和「可能發生饑荒」的預期做個對沖,而非真的用海量的糧食強行填平缺口。

  江南是缺糧,可滿華夏又有哪裡不缺呢?

  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戰亂,大明國境之內已然是滿目瘡痍,就算他能從海外買來足夠轄區所用的糧食,可在市場的作用下,這些糧食必定會通過各種渠道流往價格更高的地方。

  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他能將東吁乃至呂宋的所有糧食都買回來卻也不見得真能將饑荒扼殺。

  由此便能輕易想見,他的真正目的其實也不過是將糧價維持在一個貴,且不是非常貴的水平,以此種方法來儘可能少餓死些人,儘可能維持轄區內的安穩。

  力有不逮啊。

  在心中嘆了一聲,朱慈烺不由用手背在眼眶處松松揉了幾下。

  他對現在的局面有著非常清醒的認知,莫看他不管對外對內都是連戰連捷,可從根本上來說,這不過是各方都在暫時避他鋒芒罷了。

  一旦他露出頹勢,且不提會不會遇到群狼噬虎的局面,內里被暫時壓下來矛盾卻是一定會再次爆發的。

  所以,趁著這短暫的時間設法儘可能多的緩解或解決內部問題便成了他的當務之急。

  也正因此,他甚至不惜因整編之事而再動刀兵。

  的確,大明的問題實在太多,軍隊的弊端也不過只是發在外面的表症而已,但若無法將軍隊牢牢控制在手裡,那麼想解決任何一件問題卻也只是痴人說夢,鏡花水月罷了。

  「李朝東他們搬出去了嗎?」

  「已經搬到城北大營了。」

  太子殿下這一句問得頗為突然,但候在一旁的紀清源卻不假思量便給出了答案。

  在回到應天之後的這段時間裡,朱慈烺幹了很多事,譬如地方失節官員的處置;譬如以某種方式忽悠某些群體去東吁買糧;再比如加深自己在應天百姓和民壯之中的威望。

  這林林總總在朝中諸員眼裡皆是極具意義的大事,不過在朱慈烺看來,他幹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卻是去探望傷兵。

  距離韃子那夜突襲已然過了近兩個月功夫,傷勢輕些的已然回到本隊,但重傷乃至殘疾的卻還在傷兵營里恢復那不可能完好如初的傷勢。

  離開傷兵營後,朱慈烺的心情自然是低沉的,但從殿下宿衛口中傳出的消息來看,殿下最擔心的還是傷病們今後的生活。

  人生價值!

  這四個字是殿下的原話。

  雖然已給了傷病們足以維持生活的撫恤,但殿下還是堅持要讓失去作戰能力的傷病們實現人生價值。

  由此便在咨議局之下多出了名為政工所的單位。

  按著殿下的說法,此時道路不靖咨議局的人跑來跑去總得有人護持,而兵卒們的士氣關乎戰事勝敗,自也得時常有人鼓舞。

  這個理由基本上還是充分的,但每一個得此消息的人卻都清楚,這說白了就是太子殿下為了讓傷殘兵卒的後半生有所著落而生生造出來的。

  對此,大抵是有人不以為然的,但就算你問上一千人,這裡面至少也得有九百九十九個會承認「太子殿下是真的心善」。

  總之,政工所的事在引起了一點小小的波瀾之後就變得毫無聲息了,而傷殘兵卒們也在李朝東的帶領下遷至城北大營開始了短期培訓。

  可以想見,待有朝一日此制度推廣開來.

  「殿下,莫不如稍事休息。」

  正當朱慈烺的思緒稍有飄散之時,紀清源似是察覺到了他心神上的疲累。

  這幾日他一直跟著太子殿下東奔西跑,有些事他雖也看不太真切,但亦能想到其中的錯綜複雜。

  更何況要做事就得花錢,諸般紛雜雖在太子殿下施為之中逐一理清,但若拋去各部功賞,應天庫里餘下來的八十幾萬兩白銀也不見得能撐過幾遭。

  當然,他知道阮大鋮在杭州颳了一筆,亦知道從韃子各營中得了不少,可挨了這麼一番戰亂,今年的稅當是沒太大指望,兩相抵消之下說不得窟窿還要更大一些。

  對於紀清源的心思,朱慈烺大抵是不知道。

  不過實話實說,他就算真知道了卻也不見得真會愁成什麼樣子。

  他手中的各路人馬攏共算下來當已近四十萬,而且他也並不打算將精簡裁撤下來的老弱病殘置之不理。

  再加上各地衙門的正常開銷、賑濟災民的錢糧消耗、新募民壯的武器裝備、亂七八糟的火耗飄沒。

  這林林總總下來,每年沒有個二百多萬肯定是頂不住的。

  只是

  這是江南啊。

  朱慈烺曾經見過一篇戶部兵餉左、右司的開支條目。

  在崇禎十六年,兵餉左右司共收銀一千五百八十四萬兩,其中浙江上繳一百五十萬兩,而應天、鎮江、蘇州、常州等南直隸各府共上繳一百五十八萬兩。

  要知道這只是各地上繳的如遼餉之類的加稅而已,卻還不包括收了幾百年的正稅。

  身處銀子堆里,他又怎會擔心自己那個小朝廷沒錢開支?

  當然,今年江南各地多少都經了戰亂,於情於理也當稍事減免,但減免又不是徹底不收,再算上通過各種方式搜刮來的銀子,緊吧緊吧堅持到明年收稅又會是什麼難事?

  看到這樣的數據,許有人會生出疑惑:既然每年能收這麼多銀子,崇禎又怎會窮到那般份上?

  唔.要不就水上幾百個字?

  大明收入不少,但開支更大。

  朱家宗室三十多萬人,每年便得發放近一千萬石糧食,而在財政狀況還能勉強維持的天啟年間,朝廷的正稅每年也只能收上兩千萬石。

  如此看來,僅這一項便等於去了大明的少半條命。

  再一個便是軍餉開支了。

  還記得兵餉左右司的那一千五百萬兩銀子嗎?把這些銀子全都添到九邊卻還有六百多萬的窟窿!

  話到這裡,便得又再扯遠一些了。

  有明一朝,兵卒的餉銀並非一概視之。

  如朱慈烺麾下的這些衛所軍和民壯,哪怕太子殿下已然提高了他們的待遇,可一年下來撐死也只消耗個四五兩銀子。

  反觀九邊的募兵,每一個兵卒一年便得花費近三十兩去養。

  這裡面到底有沒有貓膩,咱無有證據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按著後世那強軍的標準來看,什麼身體素質、武器裝備都只是次要,真正決定一支軍隊戰鬥力的反倒是不太需要用銀子去養的戰鬥意志和兵卒紀律。

  總之,崇禎收上來的那幾千萬錢糧便被這兩個無底洞消耗了,而不需要背負這等深坑,且還占據了稅賦重地的朱慈烺自然不虞無錢可花。

  當然,這些銀子雖能輕鬆維持小朝廷運轉,但朱慈烺若想再做些大事那便有些捉襟見肘了。

  所以,對現階段的太子殿下而言,開源節流卻還得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去通知一聲越先生,我們明日便南下吧。」

  朱慈烺雖在出神,但紀清源就在其身側,話語聲也就順利將他從自己的思緒中扯了出來。

  可出乎紀清源意料的是,太子殿下回頭之後並未對他的話做出回應,反倒一下便將話題扯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

  「殿下,這.」

  「怎麼了?」

  按著常理來說,紀清源一個芝麻綠豆大點的侍讀是沒有資格對太子殿下的任何決定置喙的。

  可朱慈烺回返應天攏共也不過八九日功夫,哪怕現在韃子已然退回江北卻也不該就這麼離開權利中樞。

  如此情形,作為朱慈烺死忠鐵桿的紀清源,便是心中再是忐忑卻也不得不直言相勸了。

  「殿下恕罪,應天畢竟是大明陪都,您這長久不在都中卻也難免會生出什麼事端啊。」

  紀清源的話自然是極有道理的,不過這也得看放在什麼時候。

  於太平節里,無論軍政大事都得先匯在京城,離了京城便等於將帝國的中心拱手讓於旁人,生不生出事端自然就取決於一念之間。

  可現在不一樣啊。

  朱慈烺雖頂著大明監國太子的名頭,可說白了他幹的卻是江浙總督的活。

  就這麼點地方,快馬最多也就兩日便能從北跑到南,更何況內閣初立,朝廷諸事的傳遞還停留在先前那般混亂狀態。

  如此一想,其實說白了太子殿下在何地,何地便是這江浙的真正中樞。

  「無妨,左夢庚和吳志葵那裡還是得去一下的。」

  聞得朱慈烺之言,紀清源大抵也知道勸肯定是勸不動的,所以稍加猶豫之後他也便躬身稱是準備離開兵部大堂。

  只是這幾日終還是萬事繁雜,朱慈烺心中亦是各種思緒不斷涌動,待紀清源才走兩步便又聽到太子殿下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這趟調二三百宿衛即可,向仁生就留在應天抓緊整編部隊。」

  「殿下,不可啊!」

  眼見這紀清源有逐漸往徐老夫子方向發展的趨勢,朱慈烺雖有些無奈但也只能耐心解釋。

  「二三百宿衛便是千餘降軍也能戰得,更何況到了蕪湖還有袁督所部接應,你還怕會出什麼事嗎?」

  「殿下!大明安危負於您一身萬不可貿然行事啊!」

  在朱慈烺看來帶走過多的宿衛必然會影響其整編擴充的進度,若真丁魁楚那裡有變,而宿衛還未恢復戰力便得多少延誤些時間。

  可在紀清源的擔心也非沒有道理,蕪湖之戰後確有不少散兵游勇在荒郊野外遊蕩,若真遇到大股的,三兩百宿衛便是戰力再強卻也不見得能護持朱慈烺安全。

  這般看來,兩人算是各有道理,可面對這等忠心且耍了無賴的臣子,朱慈烺也真真沒什麼辦法。

  最終他將護衛兵卒提高到了五百,這才好說歹說將擺出一副死諫架勢的紀清源喚了起來,而他終也趁著這個空子思量南下之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