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你無奈?好巧啊,我也正無奈呢。
蕪湖之戰的勝利其實帶了很大的運氣成分。
若非圖賴、吞齊早就打定主意要用自污的方式避免捲入諸王之爭中,哪怕那一戰的結果終還是沒有改變,但明軍所要付出的代價卻也反非現在這般了。
不過兩人的努力終還是沒有白費。
當他們領著殘軍退回鎮江之後,等待他們的卻非有關如何戰敗的拷問,而是多鐸近乎殷勤的接待。
只是
「蕪湖一戰你二人已然盡力,怎奈降軍率先潰逃,卻也怪不到你們頭上。」
在為他二人專門所設的接風宴上,待到酒過三巡多鐸便直接將這番話丟了出來。
聞得此言,吞齊和圖賴繃了許久的心神驟然一松,便連多鐸那張年輕的面孔都似親切了許多。
常言道事在人為,可也有天不遂人願。
他們雖在不可能中想出了不被捲入諸王之爭的法子,但說到底,最後的結果會是怎樣卻還得看上面那些貴人的想法。
現在多鐸既然這般和善,那麼這一關自然是過了的,其後能不能讓各自主家認為他們真的盡力卻也得看二人各自的本事了。
老實講,當多鐸最初聽聞他們二人一戰敗光所有降軍的消息之後的確是有些惱怒的。
這不光給他前順後挫的江南之戰添上了一個極其失敗的結尾,更為他醞釀之中的二次南下增加了不小的難度。
要知道吞齊手中的降軍乃是原黃得功所部,這一路人馬雖然數量不多,但其戰力卻在江北四鎮之中屬於拔尖。
若能順利將其帶回江北,只要加以整訓收攏便又是一路強軍種子。
可現在呢?
吞齊和圖賴這兩個貨不但在擁有蕪湖強大防禦的情況下損兵折將,更連曹虎那一路也折了進去,若非他們順利將手下旗兵帶了回來,那時的多鐸甚至連斬了他們的心思都要生出。
但只要是個人就有公心、私心之分。
前面那般想法說到底也不過是出於下意識的公心反應,當他因朝中巨大壓力所產生的私心生效之時,思考問題的角度便不是如此了。
江南之戰敗了,不但折了近乎所有降軍,更連尼堪和其手下數個甲喇都損了進去。
可說到底,這只是尋常戰敗而已,江南水網密布,己方無有半點準備,如此情形之下誰又能在江南打贏明軍呢?
若這般想來,圖賴和吞齊的失敗不是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想明白這點,本還殺氣騰騰的多鐸不但在見到二人之時換了副模樣,更還為他們準備了隆重的接風宴,似乎他們才是蕪湖之戰獲勝的一方。
「敗軍之將,深感王爺不殺之恩,我等.我等」
什麼叫投桃報李?
這就叫投桃報李。
不管雙方到底存著何種鬼蜮心思,當多鐸僅憑一言便將二人的戰敗之罪抹去時,他們自然得以感恩戴德來做出回應。
只是多鐸的位階到底要比他們高上不少,思量問題的出發點也要較尋常軍將深刻許多。
當二人正做出一種感動到無以言表的反應時,卻因多鐸的一句話而愣在了原地。
「什麼不殺之恩,你二人雖損了不少兵將,但一切皆是本王輕敵所致,待到回朝本王便以王爵為作保,必不使伱二人受到責難。」
恩重如山!
多鐸乃是站在大清最頂尖的幾人之一,他能以王爵來保全兩個非其派系的軍將,這如何不是恩重如山?
可.吞齊的主子豪格和圖賴的主子小皇帝會如何做想?
在江南吃了一場敗仗,多鐸竟會為了保全你等而捨去王位?!
這般情形,你們還敢說在蕪湖攻打明軍是為了給多鐸上眼藥,而非幫他開脫?
「王爺!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圖賴的反應到底還是快些,話音入耳不過須臾,他便一臉惶恐地對著多鐸求告,而吞齊的反應雖然慢些,但當察覺到從搭檔身上散發出的恐懼之後,亦是明白自己怕是要掉到深不見底的坑中。
這般情形他自也準備和圖賴一道做最後的掙扎,可當他看到多鐸逐漸陰沉下來的臉時卻不由將口中說辭咽了回去。
「謝王爺大恩!奴才定當粉身以報!」
隨著吞齊口中奴才二字傳出,圖賴一時間便覺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可當多鐸的面色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由陰轉晴之時,他便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然成了孤軍。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缺點,圖賴於朝爭之上算是有些心得,吞齊又怎會是個只知打仗的莽夫?
他非常清楚自己和圖賴到底有何等價值,亦很清楚憑自己二人是不可能拒絕大清豫親王爺「好意」的。
這般情形之下,他們除了因多鐸大恩而轉投攝政王麾下之外,還哪裡有其他選擇?
難道還真的回到原來主子的麾下,在若隱若現的猜忌下度過餘生?
事情到了這般地步,圖賴又如何敢再拒絕王爺的「好意」?
後悔嗎?
大抵當是後悔的,畢竟在沒有收到足夠好處的情況下,誰又願意擔上個背主之名?
可若要說二人悔到何種地步卻也不一定。
畢竟將才渡江之時圖賴便已對多鐸發出善意,吞齊也只是受到排擠才未能得到這般機會。
此時他們二人雖然在極其被動的情況下斷了退路,但說到底多爾袞還是大清的真正掌控者,與之相比僅有莽夫之勇的豪格和那對孤兒寡母卻也有些不值得託付。
緊隨吞齊一番拜謝之後,多鐸就算是用輕飄飄一句話便在藍黃二旗之中插下了釘子。
「好!好!好!」連呼三聲之後,對圖賴和吞齊而言事情便算是塵埃落定,可於多鐸而言卻還少了一個最重要的步驟:「經此一戰你二人與本王也已算是生死之交,有些事本王也就不瞞著你們了。」
話音落下,本還在心中不斷開解自己的二人頓時便將注意力放在多鐸接下來的話上。
「回朝之後本王會一力擔下江南戰敗的責任。」
此言方出,不但吞齊與圖賴二人想要出面勸阻,便是帳中軍將亦不想讓自家靠山遭此一挫,眼見眾人表情,多鐸倒也未沒太多反應,只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其後大抵會是洪承疇來主持江南戰事,我這裡有幾句話你等卻得記牢了。」
大清雖不擅水戰,可自水路往北京送一封信卻也不是什麼難事,在等待吞齊、圖賴的這幾日裡,他已把江南之戰細細報予了多爾袞知曉,並提出了極有針對性的建議。
恰在昨日,回信抵達鎮江城中,他索性也就將其中能說的全都告予自家麾下知曉。
「這朱慈烺乃是我朝大敵,其威脅甚至要遠高於闖軍和大西軍,所以攝政王爺便針對其弱點定下了應對之法並由洪承疇來實施,你等不得干擾其正常軍略,卻需謹防再出現胡茂禎這等人,可明白了?」
多鐸說的語焉不詳,可在場之人又有幾個痴傻的?也知片刻功夫諸人大抵也就把這段話翻譯成了容易理解的意思。
攝政王發現了明國太子的軟處,並根據此節定下了一番大計劃,只是這大計劃卻需給漢人極大權利,他們這些人最重要的任務便是防止漢人翻了天去。
其後多鐸又就諸般事宜做了一番交代,可自始至終卻也未曾提過那大計劃到底是何種法子。
眼見王爺這般慎重,各將心中自是又驚醒了一些,但卻也無人敢真的詢問。
待到酒足飯飽,諸人都多少有些醉意之時,這宴席也便到了尾聲,而多鐸的江南之戰也終於因他的最後一句話而徹底落下帷幕。
「明日全軍撤回江北!」
「得令!」
對此,眾將倒也沒有什麼異議,說到底誰都不願留在鎮江這塊死地。
於渡江作戰而言,能在江南留下一塊跳板自然是極好的,但留得少了起不到什麼作用,留得多了諸般軍資卻得從江北轉運。
在無法取得水上優勢的情況下,運抵一石糧食說不得便要被明軍水師打掉五石乃至十石,如此一來這鎮江便成了不斷流血的創口,卻不知還得耗掉多少資源。
再者多鐸想到的法子在短期內也不需動什麼刀兵,若真能成功卻也不一定得再走這條路。
由此,這鎮江便沒有再守下去的價值了。
至於說明軍水師會不會由得他們從容回返江北
圍三闕一的道理大家都懂,背水一戰的道理大家也懂。
在雙方都有內部問題急需解決的情況下,誰還有空再做一場無謂的搏殺?
最終,在明軍岸上斥候和水上舟船的監視下,多鐸和麾下大軍花了近三日功夫才撤回揚州,而當朱慈烺得到這一消息時卻已是五日之後了。
呼~~~~~~!
暗自舒了一口氣後,他便將軍報傳到了堂中諸臣手裡。
他是真怕多鐸攏起兵馬後來個魚死網破。
說到底他能在江南取得如此大勝,憑的不過是清軍分兵和水師之利罷了。
若真多鐸有那霸王的性情,朱慈烺憑著手中那些軍力卻也真不知該如何應對。
不過好在韃子已穿上了鞋,而且那鞋子還是用上好綢緞和細納底子精心製成,卻非努爾哈赤將起兵時那番窮酸模樣,倒也不會動不動就舉全族之力拼死一搏了。
那軍報在堂中轉了一圈,諸臣自然是一番歌功頌德,不過諸般情狀全都擺在面前,朱慈烺又哪裡來的心思去飄飄然呢?
「失節官員到底該如何界定需得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標準,接任之人亦需嚴格審核,萬不能讓和韃子有所勾連的人鑽了空子。」
昨日,馬士英和黃道周便已返回應天,其餘眾官說是還在路上,但情況到底如何卻也難講得很。
不過對於此事朱慈烺倒也沒有太過糾結,畢竟對杭州的那幫人來說,太子殿下到底傾向北上還是南下尚不可知,出兩個代表先來探探風聲卻也是必要的。
昨夜一番飲宴自不必多說,今日一早朱慈烺便將眾人喚到兵部大堂就失節官員的處置「徵詢」各人意見。
過程自是能輕易想見,眾人雖對失節官員的處置沒有多少分歧,但在挑選繼任者的上面卻爭了個面紅耳赤。
按著馬士英的意見,便該由中樞直接指定;按著錢謙益的說法,便該序次遞補,遇到有爭議的中樞才該介入;
至於黃老先生.
老實講,黃道周直至爭論近半才想到何種方法對自己這方最為有利,他雖也為浙江系爭了許久,但終歸失了先機,且還有獨木難支之感,所以到後面他索性也就和錢謙益站在了一處。
這倒不是說錢、馬二人要比他反應迅捷,主要是朱慈烺那日已與應天諸人達成了交易。
這般情形之下,錢謙益自然是早早想好了策略,而越其傑作為馬士英的同鄉自然也多少得了些消息。
如此一來黃道周的反應慢些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不過黃老先生終歸也非笨人,在聯想到太子殿下徵召劉宗周入朝的事後便自以為清楚了其中關竅,由此也就站在了和自家同為東林的錢謙益一邊。
只是浙江也只被韃子占了數座州縣而已,對失節官員的處置其實更多是在南直隸境內,他以為能用少獲得利益來換取浙江系魁首的入朝卻也實在想得簡單了一些。
果然,在幾人爭論的當中,朱慈烺提出組一名為咨議局的機構,而當黃道周看到在場諸臣皆表示支持之後,他慢慢也就明白了自己的想當然。
按著其本心來說,黃道周是一萬個不願意的。
哪怕咨議局的胥吏差役們僅被提為不入流,且活動範圍也被太子殿下嚴格限制在了縣這一級,但他很清楚這就代表著皇權對行政權利的侵蝕。
當然,他也有信心這個咨議局會在若干年後成為文官系統的一部分,可於此時而言,這個機構卻非官僚們能夠掌控。
可他一個人反對有用嗎?又該以何種理由反對呢?
退一萬步來講,他便是擺出一副死諫的架勢,會不會又被旁人以為是在阻礙劉宗周入朝呢?
要知道,同樣是入朝,一番交談之後打法回家和一番交談之後委以重任卻是有本質差別的。
由此,黃老先生在數番權衡之後終還是與眾人一道表達了對太子殿下英明決策的支持,而朱慈烺在得嘗所願之後也便將話題轉到了下一個極其棘手的問題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