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為何才見面就要給人下套?

  第215章 為何才見面就要給人下套?

  徐胤爵終還是應下了此事,只不過他在回答時的措辭極為保守,顯然並不看好以這般方式從勛貴兜里掏銀子。

  不過朱慈烺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在讓他儘量將消息傳開之後便將話題扯到了旁的地方。

  「嗯,國公盡力便好,實在不成本宮還有別的法子。」

  聞得此言,各人只覺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可還未等他們思量這「別的法子」到底是何等手段,卻聽太子殿下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今日召各位前來,主要還是想聽聽你們對下一步的看法。」

  於面上來看,朱慈烺所問的「下一步」是指到底該北上還是該南下。

  但他自那日擊潰蕪湖清軍後便已開始盤算今日之議,其中議題亦是他思量許久才定下的條目和順序又豈會是面上那麼簡單?

  當然,此事關乎小朝廷的下一步戰略,自也是極其重要,但若將其和某些事放在一起,那就又顯得無足輕重了。

  只是身處不同的位置總會有不同的想法,就當他滿心以為場面會按著他的預計發展之時,卻見那錢老先生竟直接從椅中起身跪在了地上。

  「老臣請殿下擇吉日登基。」

  「臣請殿下擇吉日登基。」

  這邊話音未落,余者亦是跟著拜倒,而朱慈烺的心思卻以極快的速度轉了幾轉之後才連忙說道:「哎呀,諸位都是本宮親近之人,此時又非正式朝會,有事說事何必如此啊。」

  異曲同工!

  能夠立在朝堂的人哪會有笨的?

  他想藉助這北上南下之事達成某種目的,而這錢老先生卻想用登基之事來達到同一種目的。

  更厲害的是登基為帝幾乎每個人都無法拒絕,他這般作為且還能將其他幾人綁在一起。

  如此一來,身攜驅逐韃虜之功的大明監國太子自然也就該在應天登基,錢老先生的目的也就順理成章的達到了。

  只是達成目的的路徑不同,自然會導致結果有些微妙的差別,已然身處大明頂尖位置的朱慈烺又怎會輕易被一個皇帝的稱號所迷?

  「諸位久在應天,於外界之事大抵還是不太清楚,各地督撫似對本宮身份心存疑慮,便是杭州方面已然將本宮監國的消息傳了出去,可他們到現在還是未曾有半點回音啊。」

  這話倒也不能全都算作託詞,畢竟皇帝這東西需得得到天下的認可,絕不是你在這裡搞個登基儀式,大明上下便會言聽計從。

  而自朱慈烺以先皇太子之身行監國事的消息散出去至今少說也有一月,哪怕如西南之地來往不便,消息傳得慢些,但似湖廣之地的回話卻也早該到了。

  在無法得到各地督撫支持的情況下,朱慈烺若是真一意孤行在應天登基,其本質和某個百姓窩在家裡稱帝倒也沒什麼區別了。

  「殿下勿憂,早先殿下蒙冤之時何騰蛟便曾上書請弘光帝善待殿下,現在遲遲未能受到其消息想來也是兵亂所致。」

  聽到朱慈烺的話,徐瑜便站了出來,不過他這一段看似是在替何騰蛟開脫,但本質上其實是是寬慰太子殿下。

  早前,他曾覺得太子殿下屢屢親身臨陣太過行險,可待到現在他卻也想得明白,若非情勢所迫,幾乎對武藝一竅不通的太子殿下又何必以萬金之軀親身臨陣?

  說到底,一切不就是為了存續華夏,為大明掙得一線生機,否則誰還不知道在宮裡抱著美姬比風餐露宿、捨生忘死舒服呢?

  可就算太子殿下做到這般份上,竟還有人因那些陳芝麻爛穀子而生事。

  這般情形徐瑜心中自然對那班國之囊蟲極為不齒,但在當下他卻也不得不先思量太子殿下的心情了。

  對徐瑜的想法,朱慈烺大抵還是能猜到一些的,不過他通過後世各種資料早已對各地督撫的心思有些了解,倒也不至於真因此而生出寒心之類的情緒。

  更何況他現在還有其他目的,最終也只是點了點頭便又將話題扯了回去。

  「登基的事容後再說,諸位先說說韃子退後咱們到底是該南下還是該北上。」

  有了先前的教訓,為防他們再將話題扯到別處,朱慈烺索性就直接將議題定在了此事之上,而房中幾人卻在聽到這話之後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北上自然是趁韃子在江北立足未穩之時主動出擊,盡最大可能把江淮之地握在手中。

  而這南下也不難理解,就是先把江西的韃子趕回江北,以穩定長江以南數個大省。

  北上的好處非常明顯,江淮之地雖經戰亂洗刷,但仍是人口聚居之所,若能拿回手中,就等於添了一大股稅賦和兵源。

  一加一減之下大明與敵人的勢力對比自然便會生出巨大的變化,於光復大明全境自是極有好處的。

  再者守江必守淮,拿回江淮之間的廣袤土地便等於為長江防線再添一道屏障,若真大明在與韃子的爭鬥之中落下下風,也可憑藉這裡維持一個南宋局面。

  若只看這些,那麼北上似乎便是不二的選擇,可若同時把阿濟格考量進去,南下的就突然變得重要起來了。

  實際上現在阿濟格所占之地還不足江西的三分之一,可這三分之一卻已快要和福建的重重山巒相連。

  一旦阿濟格所部完成這等帶有戰略性質的行動,那麼江浙和大明其餘各省便只能通過福建相連。

  屆時由於大軍難以通行,朱慈烺對大明其他各省的影響力定然會被降到最低,若是加以時日,哪怕這些本就態度曖昧的省份直接自立,想來也當無人會感到驚訝吧。

  這般看來,擺在小朝廷面前的當務之急應是南下,但當各人的心思轉到這一層時,作為東林黨應天一系的魁首,錢老先生卻品出了些不同的意思。

  先前他請太子殿下登基,明面上看來是因江南局勢已定,身為監國太子的朱慈烺便該正大位以令天下。

  但在暗地裡卻也不能否認,在被隔絕近兩月之後,他想以此來奠定應天在大明的地位,繼而確保應天系官員在朝中的話語權。

  可當他按著太子殿下的話,將心思放到南下或是北上的問題上時,卻突然發現他忽略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

  若要南下,那麼朝廷的重心必定得放在浙江,依著太子殿下的性子便是常駐杭州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旦如此,待到太子殿下處理完和湖廣、西南之間的問題,卻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長此以往之下,必然會導致浙江系官員在朝中的話語權大增,屆時他錢老先生還能將首輔之位信心滿滿嗎?

  切莫以為中樞各部皆在應天,杭州就翻不出什麼浪花。

  若是太子殿下久留於外,那地界的官員無論出於私心還是出於公心,都必定會不斷擴充官府架構。

  這般情形之下,不消一年半載,一套完整的中樞班子就能搭建完成。

  如此一來,哪怕太子殿下並未真的宣布定都於杭州,可兩地之地位卻仍會因朝廷戰略重心的不同而發生逆轉。

  屆時應天一系又拿什麼去和浙江一系爭?

  心念及此,錢謙益看向太子殿下的目光頓時變得複雜了起來。

  他現在雖已確定殿下提出這南下北上的問題定然和應天、杭州之爭脫不開關係,但他畢竟不是朱慈烺肚裡的蛔蟲,又怎能猜到這般施為到底是敲打還是提點呢?

  「依臣之見,韃子經此一敗,其中樞定得亂上一陣,殿下若趁此時機遣一大將領兵攻伐,定能一鼓作氣奪回江淮。」

  正當錢謙益心中疑慮不定之時,作為幾人之中唯一的地方督撫,越其傑便當仁不讓地站了出來。

  「越中丞之言甚是有理,但老臣還是有些擔心湖廣西南。」

  聞得越其傑之言,徐瑜也便將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其後二人圍繞到底該南下還是北上的話題論了半晌,直至當了半輩子教書先生的徐瑜敗下陣來才算告一段落。

  這倒不是說北上就真比南下優越,歸根到底不過是久在地方任職的越其傑這個人比徐瑜更擅長這一方面的事罷了。

  只是這等結果雖不是朝議之後的定論,可錢謙益卻還是在看到徐瑜啞口無言之後不由看向了老神自在的太子殿下。

  「諸位都是我的心腹股肱,現在也只是各抒己見,切莫傷了和氣。」

  眼見兩人爭得面紅耳赤,朱慈烺便主動出來加以緩和。

  他對越其傑的立場自是早有猜測,畢竟這位越中丞中的乃是河南的丞,對北上有所偏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過這麼一點情狀雖能算是私心,卻也不算什麼,且不說是人便會根據其經歷、立場有所偏向,更何況現在本就是各抒己見,能於此時將心中真實想法說出恰恰證明了其人光明磊落。

  到了這會四人之中還剩錢謙益和徐胤爵未曾發表意見,而他卻沒有詢問身為試首輔的錢謙益,反倒對著徐胤爵問了起來。

  「不知國公有何看法?」

  「啊?臣自是唯殿下馬首是瞻。」

  待聽到太子殿下問到自己,還沉浸在如何能說動那班子貔貅的徐胤爵先生一愣,其後才將標準答案說了出來。

  這倒也難怪,他雖未將這南北之事看得透徹,但說破大天,在國朝似有中興之相的節里,他一個與國同休的勛貴只要緊跟太子殿下的腳步,盡最大可能完成太子殿下交代的事即可,又何必費心費力去想那麼太多?

  話說到這般份上,哪怕錢謙益還未想明白其中關竅,但他也知無論如何自己都已避無可避,所以待見太子殿下看了過來,他就主動站了起來。

  「殿下,依老臣之見,這南下北上各有好處,其關鍵便在於能否穩住江西局面,若能保證與湖廣西南之溝通順暢,便是暫且由那阿濟格張狂幾日卻也無妨。」

  錢謙益這番話真可謂老成持重的廢話。

  那江西一地雖有數條大河,但因著種種緣由,朱慈烺手裡的水師並不能如在江浙之地一般發揮作用,如此情形若要穩住江西局面,那麼明軍就必定得以堂堂之陣和阿濟格所部見個高下。

  開玩笑。

  莫看朱慈烺連戰連勝,可說破大天那也不過是憑著水師之利和清軍內里的矛盾。

  哪怕蕪湖之戰乃是正面取勝,但此時的朱慈烺也已回過味來,從這一戰中察覺到了許多不同尋常。

  這般情形之下,他若真有實力,能在北上的同時穩住江西局面,倒不如直接兵指北京便是,哪裡還用得著瞻前顧後?

  「唔各位的意思本宮業已明了,待再過幾日和杭州那邊商量一下吧。」

  朱慈烺話音落下,徐胤爵和徐瑜自然點頭稱是,可越其傑和錢謙益卻於片刻之間察覺到了不對。

  似這等小範圍會議,從來都是上位者用來統一思想的。

  便如將才,雖然各人都對讓勛貴插手糧食生意心存疑慮,可只要太子殿下將自己的意見說出,那麼作為心腹股肱卻也只是照著辦理。

  可現在呢。

  太子殿下問了一圈,各人也將自己的想法盡數道出,但太子殿下自始至終都未曾表露自己的心意,這卻讓各人如何緊跟殿下腳步?

  有鬼。

  聽到這話,越其傑倒還沒有怎樣,可錢謙益深知朱慈烺並非旁人口中那般,於片刻之間便警惕了起來。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韃子來時地方官員多有失節之舉,卻不知依各位之見該如何處置?」

  來了!

  肯定就在這裡!

  話音入耳,錢謙益心中頓時如臨深谷一般。

  老實講,他並不清楚應天杭州之爭和處置失節官員能扯上什麼關係,可他卻知道太子殿下絕非旁人口中那般,乃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頭。

  哪怕與其相處之中百般警惕,但他設下的坑卻總會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現在你的必經之路上。

  更讓人無奈的是,那坑裡還有讓人無法拒絕的利益,著實讓人有種不得不跳,卻還甘之如飴的感覺。

  心念及此,錢老先生不由在心中痛呼一聲:如何能才一見面就給人挖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