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漲潮了

  第142章 漲潮了

  嘉善縣以北三十里處有一古鎮,相傳此鎮自春秋時便有先民居住,端能算得是千年古鎮。

  此鎮往東北行四五十里便為青浦,再往北四五十里便是尼堪此行目的地之一,鄂爾都被圍之處。

  單從距離來看,此鎮距離青浦已然不遠,但其間還有兩條大河需要橫渡,所以今日清軍在天還未亮之時就已整備待發,只等天色稍明便要全軍開拔,趕在入夜之前抵達青浦。

  老實講,這兩條河並不算好渡。

  靠南邊一些的大黃埔,在永樂年間為夏元吉疏導,其後該水道不論是從寬度還是水量上都遠超其他,從而成為太湖東流入海的主要渠道。

  由此便生出一句「黃浦奪淞」。

  靠北邊一些的搶開河,倒不算什麼,其水淺之處約莫也就將將過腰而已,哪怕不做太多準備也當能夠直接渡過。

  只是它與大黃埔之間相距也就十里左右,這渡完一條又得渡一條,實在讓尼堪有些煩躁。

  不過煩躁歸煩躁,不走此路又能如何?

  難道真冒著被明軍水師襲擾危險去走南潯那條路?

  「劉良佐到哪裡了?」

  眼見自家中軍離大黃埔只餘數里,尼堪便朝身邊戈什哈問了句前鋒的動向。

  此次他將劉良佐帶出來,雖然也有些讓其將功贖罪的意思,但若細細考量便能發現這隻占其中小半而已。

  這次他攏共帶了近四萬人,其中有三萬五千人都是劉良佐帶來的降軍,真正的八旗兵馬實際上只有兩千餘人罷了。

  所以,為了讓這些降軍全力以赴,他與多鐸商量之後才決定給劉良佐這次機會。

  「稟貝勒爺,先鋒已過大黃埔,現在正向搶開河進發。」

  「嗯,命斥候好好探查,但有發現便急速來報。」

  「喳。」

  交代了一句,那戈什哈領命而去。

  這條路雖然要比南潯那條安全許多,但也非全無遇敵可能,只是與南潯那條路遍布河流湖泊比起來,這邊僅是河流較多卻要顯得好接受許多。

  畢竟這邊的河流除了有限幾條之外,大多都只寬約數丈而已,有些流速較緩、河水較淺的甚至都能不做太多準備便直接泅渡。

  在這江南水網密布之地,能找到這麼一條路,尼堪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

  不過話說回來,該防備的還是得防備。

  這大黃埔足有二三十丈寬,若是明軍來個半渡而擊,將大軍截成兩段卻也有些麻煩。

  當然,這麻煩也只是理論上的,說到底尼堪所率人馬接近四萬,只要不是小股人馬被隔開,難道明軍還有法將一兩萬人馬吃掉不成?

  所以,當劉良佐先鋒已然到達對岸,中軍正在渡江的消息傳來時,尼堪吊著心便放了大半,那句「好好探查」大抵也只是習慣性說出而已。

  又行了三兩刻,寬闊的大黃埔終於出現在了尼堪視野之中。

  此時的河面上早已架起數座浮橋,而一隊隊兵卒也正井然有序地往對岸而去。

  看到這般景象,尼堪不但沒有徹底放下心來,征戰多年所養成的警覺反倒讓他有些心神不寧。

  按著常理來說,明軍絕對沒有能力只用這麼幾日就將鄂爾都所部滅掉。

  以此為基,他們便該想方設法遲滯大軍行進,好為前方戰場爭取足夠時間。

  可這一路行來,尼堪非但沒有遇到明軍阻擊,甚至連其斥候都沒有見到幾個。

  這說明什麼?

  於尼堪想來,要麼是明軍有足夠把握能在自己到達前殲滅鄂爾都所部,要麼就是明軍並沒有在此地阻擊的打算。

  只是現在大軍距戰場也就兩日路程,其間適合以弱阻強的地方也只有大黃埔這一地,他們若是不打算在這裡動手,難道還有其他盤算?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若是明軍擺明車馬於大黃埔阻擊清軍,那麼尼堪絕對不會有半點心神不寧,可現在他有些摸不清明軍的謀算,心中忐忑自然就是難免的了。

  「報~~~~~貝勒爺,江邊灘涂發現大軍痕跡。」

  就當尼堪左思右量之際,又一兵卒從對岸趕了回來。

  見此情形,他自是一番詢問,待那兵卒將探查到的情況細細說了一遍之後,他心中的忐忑這才減了一些。

  中軍前營渡江之後便對大黃埔周遭地形地貌進行了詳細探查,在此過程之中他們不但發現了大片被人踩踏過的痕跡,更發現了許多隻修了一半的防禦工事。

  將這兩點綜合在一起之後便能輕易得出,此地再不久之前定然駐紮過有一定規模的軍隊,只是由於某些原因,他們並未按照原定計劃完成任務便匆忙離開了。

  那麼問題來了,會是哪支人馬在河岸北側修築防禦工事?他們又會因為什麼而匆忙離開呢?

  「貝勒爺,給我五千人馬,我去追這幫鬼祟之輩。」

  聽完兵卒的匯報之後,尼堪並沒有立刻下定論,但身側軍將們卻已得出了各自的答案,就當他還在細細思量之時,便有一人出言請戰。

  此人名為和託,乃是鑲紅旗梅勒額真。

  這次救援蘇州,多鐸命他率所部一個半甲喇與尼堪一道前往,說起來也算得上此戰之主力,由他率兵去追逃走的明軍當也沒什麼問題。

  只是尼堪還是有些拿不準該不該讓鑲紅旗的人立下太多功勞。

  這鑲紅旗的旗主乃是努爾哈赤嫡次子代善,去年多爾袞與豪格爭位之時,老代善陰惻惻地在一旁看熱鬧。

  待到兩方爭鬥已近白熱化之時他才出面提出由現在的小皇帝繼位。

  隨後實力最強的豪格什麼都沒撈到,而勢弱一些的多爾袞成了攝政王,兩強均勢重新達成,一場火併也因他的提議而消弭。

  從正面來看,尼堪的這個二叔維護了大清的團結,也給之後的南下入關創造了基礎。

  可要是想得稍稍陰暗一些,由於最強的兩方勢均力敵,手握正紅、鑲紅兩旗的老代善便成了各方爭相拉攏的重要勢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這一系人馬自然能夠左右逢源,趁機壯大自己的勢力。

  此事自非尼堪胡亂揣測,就拿這和託來說,黃台吉在時他還只是眾多武將中的普通一員,可小皇帝繼位後他的官職便提了又提,待到入關之後甚至還得了世職。

  當然,這世職並非什麼要緊的,獲得的人也並非少數,可他打了半輩子仗,一直都未曾建國什麼功業,顯然是資質平庸之輩,難道在皇位之爭後就突然開竅了?

  如他這般情形在兩紅旗中還能尋出不少,再加上代善那茫茫多,且都身居重要位置的子孫。

  尼堪甚至都在暗中想著,說不得現在大清實力最強的並非多爾袞,也並非豪格,而是那個表面上什麼閒事都不管,暗地裡卻使勁發展兩紅旗勢力的老頭了。

  心念及此,他最終還是決定不給兩紅旗任何立功的機會。

  在用此地河道頗多,八旗重兵不可輕動為由否了和託之後。

  尼堪一面讓斥候擴大搜索範圍,一面命大軍抓緊渡河。

  總之就是擺出一副抓緊趕路不理其他的樣子,以配合自己的理由。

  說實在的,其實代善這一系是否做大,那應該是多爾袞、豪格和小皇帝操心的事,和他尼堪並無太大關係。

  說到底,無論何人當政都不會虧待如他這般只知幹活卻沒有太多野心的人。

  只是從這段時間來看明國有死而不僵之勢,若本已趨近消散的爭位餘波因兩紅旗的強勢而再次引燃的話,說不得又會給明國喘息之機。

  到那時一統華夏,指不定就成了劃江而治,於滿人整體而言豈不是虧得太大?

  所以,向來不曾與人為難的尼堪才會冒著得罪人的風險如此施為。

  又過了一陣,尼堪和中軍順利抵達對岸,預想中的阻擊也並沒出現。

  到了這會他已確定明軍是看自己軍力強盛,所以才放棄修了一半的工事落荒而逃。

  這般情形他一方面欽佩於十五叔的料事如神,可另一方面卻也多少有些遺憾。

  畢竟明軍若想在阻止自己救援蘇州,那就得將散落在各處的人馬集中起來,這樣他便有可能一戰定下蘇松,乃至整個江南的安定。

  十五叔越來越求穩了。

  尼堪於心中念叨了一句,隨後留下一支人馬看守浮橋,自己則再次北向而去。

  多鐸是比月余之前穩了許多,可這「穩」卻也是由於局勢的變化而生。

  江北之時各城望風而降,敢於螳臂當車的明軍更是一路都沒有,所以他敢猛打猛衝,不等把江北徹底掃平便直接渡江作戰。

  待到剛剛抵達江南之時,戰事的順利程度雖不及江北,但終歸還是沒有遇到太大阻力,所以他也敢派遣尼堪追擊弘光。

  可現在情勢已經發生巨大的變化,江南的抵抗在朱慈烺的諸般施為之下變得越來越激烈。

  作為一軍統帥,作為懂朝局的一軍統帥,多鐸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冒險。

  這些事情尼堪自然是明白的,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於現在的他而言,更多的心思還是放在了怎樣平定江南之上。

  日頭逐漸從當空向西滑落,清軍主力渡過大黃埔後業已接近搶開河,而作為大軍先鋒的劉良佐卻在搶開河北岸停下了進軍腳步。

  那日杭州城外一戰,他輸得實在有些憋屈。

  雖說在某些應對上他的確有問題,明軍援兵切入戰場的時機也的確極其刁鑽,可作戰方略是滿人定下的,情報錯漏也是滿人自己的問題,但最後未能拿下杭州的責任卻只落到了他一人身上。

  這著實讓見慣了相互諉責的劉良佐都有些難以接受。

  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

  責任既已避無可避,他除了盡力在後面的戰事中表現出自己的價值外,也便沒了其他選擇。

  難道還能如未降之前那般用各種手段消極抵抗不成?

  要知道滿人之所以對他們這些降兵委以重任,說白了只是不想讓八旗兵卒受到損失而已,可不是人家打不了仗。

  心中有這樣的認識,劉良佐便在受罰之後越發積極。

  就如現在,按理來說先鋒渡過搶開河後,只需留下些人馬看守浮橋便可以繼續進發,可他為了穩妥非要看到中軍前營之後才會離開。

  如此一來便得在趕路時加快行軍速度,以彌補耽擱的時間,而兵卒們的身體負擔自然也會因此而大大增加。

  「大帥,反正他們也快到了,不然我們還是先走吧。」

  「莫急,不在於這一時,等中軍前營到了再說。」

  聽到麾下部將的勸說,劉良佐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卻對其中因由未做半句解釋。

  他的親弟弟劉良臣早在十多年前便已隨祖大壽降清,所以他對滿人的行事作風早已有了清晰的認知。

  外寬內嫉、睚眥必報。

  有這兩點他怎能不表現得老實一些?

  「大帥,您.」

  「莫要再說!」過了片刻,那軍將似乎還是有些不太死心,可當他才一張口便被劉良佐直接打斷。

  「我等先前使王爺計謀功敗垂成,王爺不但未加責怪,更以先鋒眾人交託,爾不但不知感恩,還如此抱怨,到底是何道理?」

  「大帥,不是」

  劉良佐話音落下,那軍將似還準備反駁,這一下他心裡積攢多時的怨氣頓時便爆發了出來。

  「什麼不是?那日你雖未曾參戰,但袍澤敗於敵手你便與你毫無關係嗎?」

  一聲呵斥,那軍將果然閉嘴不再言語。

  劉良佐聽聞身後沒了動靜,心中怒氣雖未平復多少,但卻也未再說什麼。

  這軍將自降清之後便開始四處鑽營,待到此時卻已和某個貝子勾搭到了一起,所以劉良佐心中再是不滿卻也只能訓斥幾句。

  只是

  「大帥!水!」

  正當劉良佐努力平復心中怨怒之時,那不長眼的軍將卻又說了一句,可還不等他再開口訓斥,胯下坐騎卻似察覺到主人的情緒也有些煩躁的在地上踏了幾下。

  「嘩啦,嘩啦。」

  水花濺散之聲傳入耳中,劉良佐本能的往聲音來處看了一眼。

  「嗯?漲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