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1章 殺人滅口

  太子府。

  校場。

  形勢忽然大變。

  「羅公公,關於此事,宮中可有規矩?」驚異之中,顏靈素麵色淡然的看向羅大成。

  羅大成又驚又喜,立刻拱手回禮:「回顏姑娘,宮中自然是有規矩的。」轉頭對身邊的幾個徒弟喊道:「傳女官!傳起居官!再去請詹事、少詹事!」

  女官查看是否懷有身孕?起居官每日記載太子的起居注,只要拿出起居注,看顏靈素是哪月哪日侍寢?一查看,就知道是否為太子的血脈。

  現場立刻就騷動了起來。

  雖然很多人在杜勛的淫威之下,還不敢亂動,但他們的心思卻都已經活動了起來,但使顏姑娘真的懷了皇孫,那立刻就會主僕異位,杜勛就再難以發號施令了。

  原本,今夜的重點是查賊,但現在卻變成查驗顏靈素所說的真假?如果是真的,那將是今年開春以來,皇明的第一件大喜事。

  幾個女官將顏靈素帶到了後殿,東宮起居官(太監)急匆匆趕到。

  杜勛則是急喚過一個心腹:「快去通知宮裡……」

  那心腹急急去了。

  杜勛坐在那裡,臉色發白。

  查驗皇孫之事,他不敢阻攔。也攔阻不住。

  他現在擔心的是,如果是真的,事情怕就要不妙。不但他惹怒了顏靈素,怕

  難以再在太子府立足,更嚴重的是,出了這個皇孫,定王繼位之事,會不會又起波瀾呢?

  ……

  很快,女官們簇擁著顏靈素從後殿走了出來,火把燈籠光亮之下,顏靈素容顏絕美,雖然沒有霞帔鳳袍,但卻無礙於她的端莊靜雅。

  「快,快去宮中報喜!」得到確定,羅大成激動的說話都結巴了。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太子殿下在九宮山遇難的消息,已經在京師傳開了,他們這些太子府的人,一個個心中都是悲涼,今日校場上的哭聲,一半是為了身上的皮肉之苦,另一半則是為了太子。

  現在天上忽然跳下一個皇孫,太子有後,他們如何不喜?

  「是!」

  羅大成的一個徒弟,領了兩個侍衛,撒腿就往外奔。

  火把光亮之下,女官們簇擁顏靈素來到了校場中心的小台前。

  杜勛早已經識相的離了座位,臉色煞白地站在台下,俯首聽令。

  顏靈素卻沒有上台,而是站在台前,目光看向羅大成:「羅公公。」

  「奴婢在。」羅大成躬身。

  「這些侍衛和內監,無有證據,就被隨意施以仗刑,於情不合,於法不符,是不是應該立刻放了?」顏靈素道。

  「是。」

  羅大成轉身,大聲喝道:「顏姑娘的話,你們沒有聽見嗎?立刻把人放了!」

  那些行刑者卻猶豫。他們的目光都看向了杜勛。

  杜勛低頭不語。

  羅大成也不是好惹的,他冷笑一聲,高聲說道:「都是好奴婢啊,你們的眼裡,是不是只有杜勛杜公公,連我大明的皇孫,都不顧了啊!?」

  聽到此,那些行刑者都是變色,你看我,我看你,猶豫了幾下,隨即呼啦啦,都把手中的刑棍放下,然後七手八腳的將那些趴在凳子上的受刑人,都扶了起來。

  ----他們可以不聽羅大成的,但卻不敢不聽皇孫的,即便這個皇孫還沒有出生。

  受刑人中,很多人都已經被打的皮開肉綻,暈死了過去,即便輕傷的,這時也都站不起來,無法自己行走。

  「攙下去,叫醫官,全部醫治!」羅大成道。

  「是。」

  所有的傷者都被扶了下去。

  ……

  「崔哥哥,崔哥哥?」

  小太監崔明奇幽幽地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張白裡透紅,胖乎乎地小臉,那一雙烏黑的眼珠子正關切的望著他,小手推著他的肩膀,輕輕搖--恍惚是在夢裡,又仿佛是住在黃華坊的那段時間裡,顏姑娘每日織布,他每日陪著小寶玩耍,那時,調皮的小寶,就總是喜歡推他。

  「寶爺,奴婢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崔明奇咧嘴笑,眼角卻是淚。

  ……

  校場。

  火把熊熊。

  傷者都被帶下去了,但事情並沒有結束。

  留在現場的每一個人,都是臉色嚴肅。

  顏靈素望著已經空曠下來的校場,緩緩說道:「無辜者釋放,有罪者不能縱容。於正,郭駟!」

  「……在。」兩個冒著冷汗的小太監哆哆嗦嗦的地從杜勛身後走出,來到顏靈素麵前。

  剛才他們還得意,現在卻驚恐的像是風中的兩根蒲公英。

  顏靈素冷冷望著他們:「玉牌的下落和真相,說出來吧,」

  於正和郭駟相互一看,隨即,噗通一聲跪下,哭道:「顏姑娘明鑑,我們真不知道啊……」

  「羅公公,請你施刑。一人先仗二十,二十後不說,再仗二十!」對於兩人的嘴硬,顏靈素倒也不意外。

  「是!」羅大成答應一聲,然後揮手:「將這兩個奴婢壓下去,給咱家打!」

  ……

  砰砰啪啪的刑仗聲再一次響起,但這一次刑仗的不是田守信和唐亮的親信,也不是平常對杜勛不敬的人。而是他杜勛實實在在地心腹。

  杜勛臉色蒼白,臉上的肌肉不住跳動。

  刑仗可不是好受的,十幾棍下去,於正和郭駟都就承受不住了,他們殺豬一般的哭叫:「顏姑娘,饒命啊~~」又哭喊:「杜公公,救救小的吧……」

  但杜勛頭也不抬。

  二十仗打完,刑仗暫停。

  於正和郭駟都已經皮開肉綻,鮮血淋淋。

  「可知玉牌的下落?」羅大成喝問。

  兩人卻不回答,只是伸長了脖子,拼命望向杜勛,悲鳴:「乾爹,救我啊……」

  杜勛終於抬頭,咬牙切齒的看向他們:「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這朗朗乾坤,誰也不能冤枉了你們,何用我救?」

  「乾爹呀……」於正郭駟哭的快要暈過去了。雖然他們心裡知道真相,但卻不敢說出,因為說出來必死,這般堅持,說不定還能有一條活路。

  見兩人還是冥頑不靈,羅大成喝道:「再打二十仗!」

  砰,砰,砰……

  刑仗聲此起彼伏。

  郭駟個子矮小,竹竿一般的精瘦,靠著一張小白臉和靈巧口條,才成了杜勛的心腹,入宮以來,乾的都是輕巧活,何曾收過今日這樣的苦?二十仗下去,他本身就已經重傷了,這五仗再下去,他哀鳴一聲,口鼻冒出絲絲鮮血,低下頭,漸漸沒有了聲息。

  於正皮糙肉厚,原本還能堅持,但見郭駟口鼻出血,已然是不行了,而杜勛又顯然是有心無力,救不了他們,於是就再也顧不得,大聲哭道:「別打了,我說,我全說~~~」

  刑仗停了。

  於正被拖了起來,口鼻也都見了鮮血,兩人侍衛架著他,才讓他沒有倒下去。

  「玉牌沒有丟,是被我乾爹收起來了……」於正咕嚕嚕地說。

  「胡說!你竟然污衊咱家!」杜勛跳了起來,面紅耳赤。

  但於正卻已經顧不上他了,咕嚕嚕說道:「乾爹說,這是定王的命令,說是要清除……」話沒說完,他就暈過去了。

  所有人都震驚。

  包括顏靈素,她雖然有所預料,但真相一出,還是令她駭然……

  「污衊,都是污衊!」

  杜勛跳起來否認,不過表面上的聲色俱厲,卻無法掩飾他內心的惶恐,因為就在不知不覺中,他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

  顏靈素粉臉也蒼白,事情超出她的想像,不過她還是強自鎮定,盯著杜勛:「杜勛,定王讓你清除什麼?」

  「什麼清除什麼?」杜勛臉色煞白:「於正被打糊塗了,瘋言瘋語,你們也相信他?」

  「看來你是不說了……」

  顏靈素默了一下,轉對羅大成:「羅公公,宮中規矩,遇上這種吃裡扒外,背主棄義的奴婢,該如何處置?」

  羅大成臉色也蒼白,不過他的回答卻是毫不猶豫,用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杖斃!」

  顏靈素麵色不變:「那就杖斃吧。」

  眾人都看的驚。

  這顏姑娘,果真不是一般人啊,居然敢直接杖斃一個五品太監,怪不得太子殿下會喜歡。

  「來呀,將杜勛給咱家拿下!」羅大成手指杜勛。

  其實,杜勛在太子府的心腹和親信並不多,太子府大部分都還是田守信的人,今日杜勛借著玉牌失竊的藉口,將田守信的心腹全部拿下,一陣刑仗,又因為他是管事太監,是現在府中的一把手,因此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很多人心裡雖然對他不滿,但表面卻不敢發作。

  但是,當顏靈素站出,繼而確定皇孫之後,現場氣氛立刻大變,眾人看向杜勛的眼光,不再是尊他為管事太監,而是一個禍害太子府、即將倒台的小人。當羅大成大聲下令之後,周邊立刻就有人響應,他們大步上前,就要捉拿杜勛。

  「我看誰敢?」

  杜勛也不是吃素的,他撐開雙臂,擺出破釜沉舟的架勢,同時用他的公鴨嗓子,大聲尖叫道:「咱家是陛下允許,司禮監任命的管事太監,沒有陛下、太子和司禮監的命令,我看誰敢動咱家一下!?」

  上前的侍衛停住了腳步。

  不錯,他是管事太監,除非是陛下太子和司禮監,否則,其他人是沒有權力動他的。

  如果顏靈素是太子妃,也可以動他,但顏靈素偏偏不是。

  羅大成一時沒有了主意,他用目光示意眾人圍住杜勛,不可讓杜勛跑了,然後看向顏靈素。

  怎麼辦?

  如果不行,就只能將杜勛暫時囚禁,請司禮監處置了。

  但司禮監現在都是定王的人,如果杜旭今日的所作所為,真是定王暗中授意,交回司禮監,那豈不是請鬼拿藥單,放虎歸山嗎?說不定杜勛還會倒打一耙……

  顏靈素卻早有準備,她從腰中取出一方玉佩,左右一亮,高聲說道:「這是太子殿下臨行前賜給我的,說,但有危急,在太子府中有證明身份、或者是一言而決的權力,羅公公,你看是否如此?」

  羅大成睜眼辨認,見是太子殿下的身份玉佩,旁人無法假冒,急忙跪倒:「回顏姑娘,此乃太子殿下的貼身玉佩,乃太子殿下身份所在。奴婢謹遵令。」

  「那好,立刻杖斃!」

  顏靈素毫不猶豫。

  「是!」

  羅大成在內,所有人都轟然答應。

  「……」杜勛大恐,他知道,他怕是已經在劫難逃。

  「杜勛!說出真相,我或可饒你一命!」顏靈素冷冷看向他。

  杜勛冷汗如雨,但兀自咬牙:「假的假的!都是假的!誰敢動咱家一根汗毛,司禮監王公公定饒不了你們!」

  正說到王公公,就聽見一身喊。

  「王公公到~~~」

  眾人一驚,轉頭看去。

  只見場邊一陣亂,腳步聲紛亂,校場邊忽然出現了十幾個急步匆匆地東廠番子,都穿著錦衣,配著腰刀,火把光亮之下,東廠番子和宮中太監向兩邊排開,閃出中間那一個穿著緋色蟒袍,頭戴五梁冠的大太監,卻是司禮監秉筆、提督東廠的王德化!

  ……。

  王德化的忽然出現,令現場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沉。

  杜勛卻像是看到了救星,他急忙就奔了上去,納頭就拜,哭腔道:「奴婢杜勛,參見王公公~~~」

  羅大成等人也急忙跪下。

  王德化的白臉繃的像是一張紙,他看也不看跪在腳下的眾人,目光只是緊盯著站在小台前,眾女官簇擁中的那一個素衣長裙、絕世出塵、年紀不過十七八的女子。

  ----普通太監和宮女不知道,但身為東廠提督,王德化卻是知道,去年臘月,太子號召勛貴群臣、商賈百姓購買朝廷國債之後,周后娘娘曾經在坤寧宮悄悄召見過一位民間女子,據說是太子心儀,而後被太子秘密安置在京師的,後來,這件事就傳了出去,太子似乎是感覺到了不安全,於是就將那女子,連同女子的幼弟,一起都接到了太子府。

  今夜見到眼前的白衣女子,王德化立刻知道,眼前的這一位應該就是了。

  身為司禮監秉筆,每日伺候崇禎帝的人,王德化曾經見過的美人兒,不計其數,但眼前的白衣女子,不唯是美麗,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靜氣質。雖然只是短短几眼對視,但王德化已經知道,此女怕是不好對付。

  心中這麼想,但王德化臉上依然尊敬無比,拱手一禮:「司禮監王德化。敢問,可是顏靈素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