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謝容並不在意她。
見到錦寧的第一眼,是歸家來的那晚。
她在他面前絆倒摔了地,而他漠然無視。
之後回想起來,也並無多少波瀾。
只是,失憶後常出現在夢境中與之纏綿入骨、卻看不出模樣的少女,隱約顯出了面部輪廓。
甚至之後的某夜,又是一場欲望濃濁而痛快淋漓的詭夢。
醒來後,他喘得厲害。
暗夜中,身下情動一團。
他漆黑的眼不復冷情,燃起了煩躁和暴怒的紅,還有一絲……難堪。
夢中與他纏綿歡愛的少女,在最後一刻,徹底顯出了模樣。
竟是謝韞的夫人。
荒唐!
後來從忠心部下那裡得知,方錦寧原是他當年出征前相戀的少女。
謝容心中升起怪異的情緒。
在知道她亦是被迫嫁給謝韞後,他開始不自覺地去注意她,夜裡,更是不受控制地做著與她合歡的詭夢。
可又發現方錦寧分明在刻意躲著他。
怎麼?是怕他余情未了、糾纏她不成?
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謝容不屑地想著,卻莫名有些生惱,甚至失控地用刻薄言語去譏諷她。
又之後,她不再刻意迴避他。
謝容本該就此休止,可依然控制不住留幾分心神在她身上。
直到天山寺的夜裡。
她衝出來替他擋了致命的傷害。
那一瞬間,腦內仿佛炸開了無數火花。
他突然就明白了。
或許,她心底深處愛的人依舊是他。畢竟從部下那裡得知,他們倆人過往相戀時彼此愛慕甜蜜,若非他出了意外,勝仗歸來時,她該是嫁給他的。
想來她躲著他,只是礙於造化弄人的關係。
人,很難衝破世俗禁錮。
何況她一個膽弱的少女?
只在那樣的生死關頭,她終究暴露了深埋心底的情愫,不顧自己性命替他擋下了那一箭。
……
謝容如是想著,並為之深信。
是以,再看錦寧白嫩皮膚上印著的那一個個或咬出來或是吮吸出的紅痕,雖是怒極狠極,眼裡寒意叢生,但也死死扼住不發。
包紮好了傷口,錦寧立即拉上衣衫,將肩背遮住。
「謝謝你。」
她不知謝容『自我攻略』般的腦補與猜想,系上衣襟帶子,起了高熱的腦袋本就暈乎乎,全身發燙,如今又添尷尬,臉難免紅得厲害。
謝容知她身上熱度異常。
現下也不是談論那情情愛愛的時候。
他出了山洞到一處瀑布邊,撕下玄衣布料在冷水中浸濕,回到山洞中覆在她滾燙的額間。
錦寧燒得愈發厲害。
虛弱地靠在石牆上,吐息都很燙,額上冰涼涼的濕布驅走了一絲灼意,但效用微乎其微。
「你高熱不退,多半是身上箭傷所致,」謝容眉目沉沉,神情嚴肅,「用冷水擦身或許會有更好的效用,你可還有力氣?」
錦寧掀起滾燙的眼皮看他,有些迷糊:「嗯?」
謝容直直盯她潮紅的臉,薄唇動了動:「若是沒力氣,我來幫你。」
錦寧遲鈍地反應過來。「不……我自己可以。」
謝容點頭。
將濕布遞給她。「我出去尋些干樹枝。」
剛踏出的腳步略一停頓,背對她的青年在逆光處,向來冷硬的側顏看著竟柔和了些。
他沉聲道:「這處山洞很隱蔽,不會有野獸靠近,無需害怕,我很快回來。」
錦寧微怔,慢慢點了點頭:「哦。」
謝容側頭掃她一眼,方才出了洞門。
錦寧此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為什麼覺得,謝容對她有一點變溫柔了?
應該是因為她替他擋了箭的緣故?
若是,他們由此和解,日後一家子和睦相處的話那還是挺好的。
不過轉念,她心頭的思緒就被其它占滿。
錦寧虛弱無力地拿著謝容給的濕布擦身,昏沉沉的腦子想著謝韞。
也不知這是過去了多久。
謝韞應該在到處找她,他一定很著急吧?
……
謝容撿了兩捆干樹枝回來,另只手裡還提著一隻兔子和一隻褪了毛明顯清洗乾淨的野雞。
彼時錦寧蜷縮在牆角睡了過去。
謝容半蹲在她身前,手背覆在她額前試了試溫度,輕輕吐了口氣:「好了些。」
她睡顏很恬靜乖軟,臉頰還透著淺淺的潮紅。
謝容覆在她光潔額頭的手,指節微蜷,順著她眼尾輕輕滑過臉頰、唇角。
他曲指,輕輕蹭過那軟唇。
漆黑的瞳就這樣靜靜盯著她,片刻,他收回手。
剛要起身,錦寧睜開了眼。
她眸眼泛著水霧,有些迷離不清,看到眼前人的第一眼,有些可憐巴巴地癟了癟唇,接著就埋進了他懷中。
「肩膀好疼,頭也好疼,全身都疼。」
她軟聲含泣地訴說委屈。
「差點就死掉,再也見不到你了。」
謝容一僵。
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意由脊背竄起,滲進骨頭縫裡,令他血液止不住顫慄。
他寬大手掌將要覆在她腰肢上。
錦寧從夢中清醒過來,聞到了和藥香不同的清冽氣息。
她在他懷中猛然抬頭,與謝容對視。
她心口咯噔一下,往鋪著乾草的地上一跌一坐,雙腿加屁股蛄蛹著後退:「不不好意思,我以為是謝韞,就,就……」
睡的那一小會就做了夢。
夢裡謝韞找到了她。是以剛醒來還以為是真的。
他們兄弟二人臉部輪廓是有幾分相似的,說來剛和謝韞成親那會,她還念著謝容,偶爾還會控制不住『睹物思人』借著謝韞的臉去思念謝容。
也是謝韞好脾氣,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惱不煩,還反過來安慰她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把他當成謝容。
錦寧解釋:「我剛才做夢夢到了謝韞,一醒來迷迷糊糊地看到你就認錯了人,真是冒犯了,對不起啊。」
謝容靜了一瞬。
「無事。」他淡道,壓根不在意。
轉過眉眼,他去空地,利用干樹枝生火。
認錯了人?
分明是難以控制情意抱了他,卻又礙著世俗倫理,才說出認錯人的藉口。
少女拙劣的藉口,他卻並不想戳破。
謝容唇角輕輕勾了下,冰冷漆黑的眉眼也閃過幾分笑意。
……
除了敷在傷口的草藥,謝容這次還帶回來了有清熱解毒的幾株草藥。
錦寧依他的話含在口中生嚼咽下,味道很不好,她強忍著乾嘔才咽下。
謝容遞給她兩個葡萄大的紫色果子:「甜的。」
錦寧接過來就塞進了嘴裡,果然甜甜的,汁水很足。
「樹上不少這種果子,若是喜歡再去給你摘。」
果子是很好吃,不過錦寧現在的目光都被他手中的烤野雞吸引著。
敷過那止痛草藥後,肩上傷口沒那麼疼了,燒也褪了些,肚子就開始咕咕響起來。
「這個雞什麼時候能吃?」她忍不住湊到火堆前問。
謝容削尖了樹枝串起野雞,架在火堆上烤,這才烤了沒多久,香味倒是四處飄溢了。
他說:「半個時辰。」
錦寧眼巴巴地盯著烤雞,不由咽了咽口水:「要用這麼久麼?那也沒關係,我可以等,嗯……你會分我一半吃的吧?」
謝容不語。
錦寧歪頭看過去,火光照亮他的眉眼。
「那,三分之一?」她打商量。
謝容轉過臉看她,面容在光下仿佛驅走了寒意。
「算了算了,我飯量小,只要個雞腿就夠吃。」錦寧緩緩豎起一根手指頭,笑得有點甜,更像討好。
謝容輕一點頭像是答應。
錦寧舔了舔唇等著吃,她不知道離他們墜崖至今過了多久,反正是餓極了,像兩天沒吃過東西。
「謝容,」她喊他名字,問,「你知道我們現在是在哪嗎?」
「天山。」
錦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的傷不疼了,不會拖累你,等吃飽了休息休息我們一起走出這個山吧?」
「出不去。」
「怎麼會?」
謝容盯著迸濺的火星子,表情始終淡淡的:「這是天山深處,傳說妖界的地盤,妖物有無我無法定論,毒蛇猛獸倒是遍布,瘴氣叢生,出了這山洞別說路了連方向亦很難辨別,嫂嫂說,這如何出去?」
錦寧眼眸瞪大:「那,我們難不成要一輩子困在這?」
謝容嘴角緩緩扯出一個詭異地笑:「難說了。」
「你別逗我。」她瘮得慌。
謝容卻不再言語。
直到野雞烤好,香的流油,最終他們一人一半解決了雞。
錦寧吃著就有些動容感慨。
他們如今也是同患難共生死的情誼了啊。
「謝容,經此一難,過去的事就當冰釋前嫌了,以後我們和睦相處行嗎?」
謝容睫毛輕顫了下,心臟劇烈跳動。
他沒去看她,冷抿的嘴角卻牽起淡淡弧度。
「……嗯。」
這可是她親口說的。
不許退怯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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