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眼彎彎。
是自重逢之後頭一回對他笑得這般明麗嫣然。
卻逼得謝韞氣血一陣陣翻湧。
但他來不及發怒,迅即地撲過去掌心掐住她的臉,手指壓著她的舌根在嗓子眼摳挖,錦寧被他按著趴在地上如此強行催吐,當即哇地就吐了出來。
催吐的滋味太過難受,她哭的眼淚糊了滿臉。
「找大夫來!」謝韞厲喝,隨從立即去找大夫,他卻依然不鬆手,直到錦寧真的一點東西都吐不出來喉嚨都嘔出血了的痛苦模樣才停下。
二人此時有多狼狽自不必說。
錦寧攤在謝韞懷中喘息上氣不接下氣。
他用帕子替她擦拭唇邊污穢,半點不嫌,手在顫抖,一下下的力道卻很重,將她臉頰唇畔都磨得泛了紅,咬牙切齒:「在這和我玩以死相逼是嗎?你以為沒有我的允許你能死得了?是我小瞧了你……這就叫殉情罷,謝容活不了你便下去陪他,真是浪漫啊。」
錦寧死死咬緊牙關,不作一言。
「可你聽好了。」
「你這條命是我的,你早已嫁給了我,名正言順拜過天地,要死也只能是為我死,同我陪葬……就連做了鬼也是我的,墓碑上刻得也是我謝韞的妻子。」他雙眼漫起可怖的血絲,扔了帕子,手掌將她下頜箍的變了形,瞪大的眸可以用目眥欲裂來形容,一字字冰冷浸骨。
錦寧猶如一譚死物閉上了眼,任他怒目切齒。
倘若深愛成魔,被愛的人便要痛不欲生。
這滋味無人比錦寧再能切身體會。
除卻為求解藥,她也真的抱了死就死了吧的心……她死了便也沒那麼多事了,幸運的可能還會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
謝韞死死盯著她,片刻後,將人打橫抱起,踹開房門進了屋內。
大夫還未趕來。
錦寧被放在榻上,他幫她清理污穢,換上乾淨衣裙,期間動作並不如平日裡溫柔妥帖,她若不順從更討不到好,粗暴地捏著她下巴,「張嘴,漱口。」
「你哪裡我沒見過,脫。」
……
他蠻力撕扯下她緊拽著的衣裙,還藏在衣袖內的小瓷瓶就跟著『咣當』滾落到了地上。
正是明二給的毒藥,她不久前用的。
謝韞撿起來,看了看瓷瓶又看了看錦寧。
她抿了抿唇,在他目光下垂了眼,就聽瓷物與地面碰撞碎裂的聲響,謝韞將那東西狠狠砸了出去。
錦寧睫毛顫了顫,堵哽在喉間的一團血腥氣不上不下,難捱至極。
溫柔之人觸了怒,如此陌生可怖。
他面上陰雲濃重,將乾淨衣裙給她套上,轉身出了裡屋。錦寧猶緩不過神,捏著衣角有過彷徨無措,她埋頭用手指抹掉眼角的淚,甫一抬臉又見謝韞走了進來,手中竟拿著線繩。
錦寧忘了呼吸,面前是一步步欺近的青年。
她只能蜷著身子往榻上躲,貼牆縮坐在床腳中身子瑟瑟,警惕地瞪著他。
謝韞一把將她扯出來,錦寧自是死命掙扎。
隨從找來大夫,看見這一幕難免驚愕,平日裡溫和冷靜從容自持的大人強按著自己心愛的夫人,用繩子一道道將人手腳纏繞綁縛在床間,隨從踟躕間上前。「滾!」大人回頭,清雋的麵皮浮著猙獰,隨從立即拽著大夫退了出去。
「謝韞!」
「你個瘋子,我為什麼會遇到你!」
她也口不擇言了。
「我寧願死也不要……」
他用一團綢布壓著舌堵住了她的嘴。
「我說了,你想死也要經過我的允許,」謝韞俯身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倔著罷,只要你能受得了這麼被綁著手腳過一輩子。我有的是耐心伺候。」
「……」錦寧四肢全被綁住,動彈不得,嘴裡被塞得滿當,除卻嗚聲流淚,連完整的話也無法再說出來。
她恨恨地死死地瞪著謝韞。
他攥了攥手掌,胸口的惡氣在她目光中忽而消褪忽而漲涌,狠下心來冷下容顏讓大夫上前。
大夫看這架勢暗自咂嘴。
小夫妻干架呢,約莫是這小女子在外有了姘頭被逮到,男人發作。
他看得出來。
大夫為她把了脈,卻並未查出身子有何不妥。
即便如此謝韞也未放人走,讓大夫暫住在府中。
謝韞一直在塌邊守著她,當日傍晚,躺在榻上的錦寧額角頸上都沁了汗,他放下卷籍,伸手一摸,她身子竟是失了溫的一片冰涼。
他心口一沉。「卿卿。」
錦寧睫毛微微顫著,唇色蒼白,是清醒的,卻忍著難受不發,更不願睜眼理他一下。
大夫過來一診,老臉嚴肅了。
「夫人這是中了毒。」
謝韞臉色死寂無波,清瘦挺直的脊背陡然頹了下去。
大夫從藥箱中找出兩粒藥丸,「這藥能暫時壓住毒性蔓延,可……」大夫並未說下去,忙道,「大人先給夫人服下吧。」
謝韞取下錦寧口中綢布,餵她吃下。
她並無抗拒,任他擺弄,像只了無生息的傀儡娃娃,安靜極了。
他又親手將那綁著她的線繩一個個解開,掌心握著她冰涼的手:「冷嗎?」
她依然閉眼,不發一聲。
謝韞未再說什麼,為她仔細掖了掖被子。
到了屋外,大夫拱著手連連告罪:「老夫無能,行醫多年也實在判不出這毒藥的由來,那解毒藥丸至多能壓製毒性兩日不入五臟六腑,兩日後若不解毒,毒性侵襲內臟,只怕是……」大夫未再說下去,只敢道,「大人還是快快另請高明為夫人解毒罷。」
大夫又留下數粒藥丸,說是若毒性發作,可吃下緩解痛症。
謝韞沒有遷怒外人,讓他領了診錢毫髮無損地離開。
隨從左岳在一旁適時開口:「大人可要派人將玉虛道長找來,道長深諳藥理妙術,定能為夫人解毒。」
起初的相思引,謝容所中的奇毒,皆出自玉虛子之手。
「只有兩日,你去哪裡找人。」
左岳沉默下來,玉虛子云游四方居無定所,找他全憑運氣,兩月都不一定能尋到。
謝韞望著暮色漸漸吞沒的天際,不知在想什麼,眉眼間也仿佛罩了層揮之不去的暗沉。
「夫人……」
蓋著的被子蹬落在地,女侍慌張的不知如何是好。
謝韞快步至床邊,錦寧蜷縮側躺著,只著單薄的衣裙,身子不住地發著抖,渾身都是汗,他伸手,觸得她肌膚竟又變得燙的嚇人。
她咬著自己的手指關節,咬破了血,也不發出一聲難受的呻吟。
他無法感知她此時承受著多大的痛苦,卻心如刀割,「卿卿。」
他撈起她抱入懷裡,解救下那隻咬出血的手,餵她吃止痛的藥丸。
錦寧抿著毫無血色的唇,不張開。
「方錦寧!」他是氣急了的,極少見的連名帶姓。
錦寧終於睜開了眼。
她難受的要死,又冷又熱,一陣仿佛置身火山熔漿中,一陣又在極寒冰川。
「憑什麼說,我的命是你的,」她虛弱地彎唇笑了笑,像得意不屑似的,「我就要死,你才管不著……」
謝韞被她燙的顫抖,眉眼間俱是隱忍的痛苦,他將藥丸含進口中,低頭貼上她的唇,唇齒勾纏就這麼餵進去。
錦寧沒勁推開,只能無力地抵著她的肩。
他低直的睫毛搔在她面上,濕濕的,沁著淚。
確定她咽下去,他方才抽離,卻未鬆手,將人緊緊攬在懷中。
「我認輸,解藥……給他。」
錦寧猛地抬眼。
「真的?」
「嗯,」他從她滾燙的頸肩抬頭,泛紅的眸子透著些晦澀難明的情緒,「但是,要卿卿日後忘記他,與我在一起。」
「我答應你。」她想都未想。
謝韞垂了垂眼,搖頭:「可我不信你。」
「那……」
「吃下這個,我才安心。」他拿出一粒香丸。
散發的異香很濃。
錦寧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
她本能地察覺出不對,卻難以抗拒仿佛被蠱惑般張開了嘴,由他餵下。
「乖。」
……
錦寧獨自一人帶著解藥出現在鞍州城門外時,隱在暗處的明二和十一現了身。
明二警惕地查看過四周,確實沒有埋伏,他也因此更加不敢置信:「不可能。」
「謝韞怎麼會放你一人過來?」
過了一夜,錦寧唇色已經泛了淺淺的紫色。
她臉色也十分虛弱,走這麼一段路已然耗費盡力氣,身子搖搖欲墜被十一眼疾手快地扶住,順勢把了她手腕脈象,一驚:「你服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