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深山驚魂

  「娘!娘!」

  寂靜的夜晚,一聲悽厲的啼哭劃破山林間的寂靜。

  一位三十多歲農夫打扮的糙漢子懷裡抱著一個不到十歲的男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於荊棘和藤蔓間奔跑,身後還跟著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農婦。

  他們一邊跑一邊驚恐地向後張望,幽暗的林間似乎有什麼大恐怖的事物在追逐他們。在他們身後不太遠的地方,不止一處草木劇烈搖擺,隱約還能看到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

  「當……當家的,我跑不動了,你跟虎娃先走吧……」

  女人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抱住一棵大樹再也邁不動步子,轉眼間已經被抱孩子的丈夫落下十來米遠。

  「孩兒他娘!快跟上啊!」

  她丈夫每天下地做農活,雖然抱著孩子,但體力比她好得多,見狀急得直跺腳,「狼要追上來了!」

  他們的家鄉遭遇饑荒和洪水,一家三口與同鄉們逃難至此,聽聞英國統治下的香江不受戰亂的影響,一心想著找機會偷渡過去。他們沒有考慮太多,日夜兼程,一心只想著早日抵達香江,哪怕人生地不熟,誤入這片荒山野嶺,遭遇狼群的襲擊。黑燈瞎火的,他們慌不擇路地跑散了,一路同行的幾個同鄉可能已經遭遇狼吻。

  年景不好,這些嗜血的狼群大概是從西邊過來的,餓得急了就會襲擊人。

  「孩兒他爹,你帶著孩子先走吧!我歇會兒就跟上……」

  農婦滿臉的淚痕,已經抹成了大花臉。她清楚地明白丈夫的脾氣,自己不走的話,丈夫肯定也不走,一家三口鐵定全都要葬身於此,只得用這話來搪塞丈夫。

  「說什麼傻話!你這傻婆娘趕緊跟上來!」丈夫沒那麼容易受騙,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他雖然沒什麼文化,但也知道自己女人是全靠一口氣撐著跑了這麼遠,現在這口氣一泄,恐怕就再也跑不動了。

  「娘!娘!我要娘!」

  不到十歲的虎娃哇哇大哭,向娘遠遠地伸出手。由於營養不良,虎娃比同齡孩子顯得面黃肌瘦,麻稈一樣的胳膊細得令人心疼。不過,也好在虎娃體重較輕,否則男人也不可能抱著他跑這麼遠。

  當娘的最不願意的就是和孩子分離,更何況是生死永隔。

  她一咬牙,胳膊發力,猛然把自己推離大樹,卻沒有向丈夫和孩子的那邊跑,而是一頭扎進旁側的小道,用盡最後的力氣拼命奔跑,一邊跑一邊撕心裂肺地喊道:「陳鐵蛋,你要把虎娃囫圇帶到香江那邊,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陳鐵蛋愣了一下,瞪大眼睛,過了一兩秒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她是要自己將狼群引走,把生的希望留給他和孩子。

  傻婆娘!你這個傻婆娘,傻了一輩子,今天為什麼突然不傻了?

  陳鐵蛋捶胸頓足,他一個鐵打的漢子,竟然要緊咬牙關才不至於哭出來。

  虎娃見母親消失在樹林,還要再喊娘,卻被當爹的一把緊緊捂住了嘴,聲音被生生憋回肚子裡。

  陳鐵蛋眼眶裡噙著淚水,眼前什麼都看不清了,回身撥開樹枝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呀!」

  還沒跑出多遠,就聽到媳婦一聲驚叫。

  陳鐵蛋緊緊閉上眼睛,以為接下來就會聽到她被群狼撕碎前的慘嚎。

  「喵!」

  「汪汪!」

  他愣了一下,是誰家的貓和狗在叫?貓也許是野貓,那狗呢?難道是野狗?

  「嗷嗚~」

  緊接著,他聽到一聲受傷負痛般的嗚咽,鄰居家看門的大狼狗肚子上被踢了一腳時,往往就會發出類似的聲音。

  他戰戰兢兢地回過頭,盯著媳婦跑去的方向,樹枝蒿草劇烈搖擺,像是有什麼野獸在那裡搏鬥一樣。

  陳鐵蛋知道媳婦凶多吉少,可心中還掛著萬一之想,因為這個動靜實在不太尋常,同行的那幾個人臨死前無不慘嚎出聲,為什麼媳婦卻一聲不吭呢?

  他一個沒留神,虎娃像泥鰍一樣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抹著眼淚往回跑,邊跑邊喊:「娘!娘!你在哪裡啊?娘!」

  「你這混小子!給我站住!看我逮到你不把你屁股揍爛!」

  陳鐵蛋火冒三丈,拔腿就追。虎娃是他們陳家的唯一獨苗,他牢牢記著媳婦的話,一定要把虎娃帶去香江,等把孩子在那裡安頓下來,無論是給飯店當學徒或者別的,他就返回這裡收斂媳婦的遺骸——假設能找到的話。

  他邁開大步緊緊追趕,眼看就要追上虎娃,前方的一叢荒草陡然左右一分,黑乎乎地鑽出一頭惡狼!

  陳鐵蛋大驚,下意識地縱身一躍,從後面撲倒虎娃,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孩子,咬緊牙關,等待承受後背上傳來的劇痛。就算是死,至少也不能讓孩子死在自己之前。

  惡狼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衝著陳鐵蛋的脖子就要咬下去。

  就在這危急關頭,一道黑影閃電般從斜刺里躥出,飛起一腿狠狠踹中惡狼的肩頭!

  這一下子力道太猛,一百來斤的惡狼生生被踹飛,在空中打了好幾個滾,然後重重地撞在一棵樹上,又反彈下來,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陳鐵蛋揉揉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和兒子的救命恩人——居然是一條陌生的大狼狗。

  飛瑪斯望了他們一眼,確認他們沒有受傷,立刻又扭身重返戰場,老茶在那裡與群狼激戰正酣。這些惡狼皮糙肉厚,天生配合默契,十分難纏。

  不過,就算它們再兇惡十倍,面對老茶與飛瑪斯的聯手也討不到便宜。

  陳鐵蛋抱起虎娃正要繼續跑,突然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虎娃,孩兒他爹,你們在哪?」

  他本以為媳婦已經葬身狼口,聞言不由地驚喜交加,扯起嗓子回應道:「孩兒他娘!我們在這兒!」

  媳婦循聲踉蹌地跑過來,身上臉上到處都是被樹枝刮傷擦傷的痕跡,但是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大傷。

  陳鐵蛋以為自己在做夢,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問道:「怎麼回事?咱們這是在陰曹地府相見麼?」

  「娘!」虎娃才不管那麼多,一頭扎進娘的懷抱里,嗚嗚哭個不停。

  媳婦緊緊摟著虎娃,笑中帶淚地說道:「你胡說什麼呢!肯定是你們老陳家的祖墳冒了青煙,我差點被惡狼吃了的時候,不知從哪來的一貓一狗救了我!」

  「狗?是那條大狼狗麼?」陳鐵蛋問道。

  媳婦用力點頭,「還有一隻貓。」

  「剛才那條狗也救了我和虎娃,這是哪來的貓和狗,如此神異……」陳鐵蛋驚嘆道。

  他們一家三口抱成一團,劫後餘生的喜悅充滿他們的心頭。不過他們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儘快找個安全些的地方過夜為好。

  但是他們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往哪裡走才比較安全。

  周圍一片漆黑,夜梟悽厲的叫聲遠遠傳來,四周鬼影幢幢,他們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任何風吹草動都令他們心驚肉跳。

  草叢突然一陣亂搖,他們三個臉色煞白,陳鐵蛋把媳婦和孩子擋在身後。

  老茶和飛瑪斯相繼從草絲里跳出來,媳婦驚喜地拉了拉他,低聲說道:「救我的就是這一貓一狗……」

  陳鐵蛋不知說什麼好,他擔心這一貓一狗會不會是妖怪,把狼趕走是為了吃掉他們一家……

  飛瑪斯見這一家三口安然無恙,對老茶說道:「我去把那些狼趕遠一些。」

  說完,它又一頭扎進樹林裡,去驅逐那些逃跑的群狼,將它們趕入深山,不要騷擾附近的人類。

  老茶點頭,抬起一隻貓爪向陳鐵蛋他們招了招,在他們面前引路。

  陳鐵蛋的手心裡全是汗,但也沒有其他選擇,只好拉著媳婦和孩子跟在老茶後面。

  老茶輕車熟路地領著他們七拐八繞,走了一段路,陳鐵蛋一家三口的眼前豁然開朗,離開了叢林,來到山中一塊空地邊緣,空地上立著一座屋宇,正是俠貓義犬祠。

  祠堂里沒點著燈,陳鐵蛋不識字,不過借著月光看到祠堂內左右立著的泥胎塑像,心裡多少明白了幾分——這一定別人為這一貓一狗立的生祠,看來它們不是第一次救人了。

  「娘,我餓。」虎娃眼尖,看到供桌上擺著的雞鴨魚肉直流口水。

  他們一路上討飯過來的,哪見過這麼豐盛的肉食。

  「乖,咱們不餓。」當媽的連忙安撫孩子。

  說不餓肯定是假的,他們聞到香味,肚子全都不爭氣地咕嚕起來。

  老茶躥上供桌,把一盤醬豬蹄向他們推了推,但他們站在原地,既不敢吃也不敢動。

  沒辦法,老茶只好叼起一塊最大的豬蹄,放到虎娃的面前。

  虎娃餓急了,還不等父母阻止,抱起豬蹄就開始啃,蹭得滿臉都是油。

  老茶躥回供桌上,又推了推放有醬豬蹄的盤子。

  陳鐵蛋和媳婦互視一眼,畏畏縮縮地拿起兩個稍微小一些的豬蹄,吃了一口,看老茶沒有反應,這才放心大膽地吃起來。

  老茶微微一嘆,更加嚮往飛瑪斯口中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