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衛康教授詢問菲娜的來歷時,還是吳明真詢問雪獅子的來歷時,張子安都是統一口徑——大街上撿來的。即使對方明知自己扯謊,可能要留下不好的印象,卻依然要硬著頭皮這麼說,否則對方追問起來沒辦法回答。
吳明真九成是不信的,剩下的一成卻存疑。名貴品種貓偶爾都能從大街和公園裡撿到,無論是各種原因被主人遺棄的,或是偷偷溜出家門卻找不回去的,都時有耳聞,甚至還有人幸運地撿到布偶貓。
純種的臨清獅子貓雖然更珍貴,但畢竟識貨的人少,有可能被誤認為是波斯貓或是普通的大白貓。如果遇上一個不識貨的主人,嫌它毛太長不好梳理而將它遺棄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因此無法斷言張子安是在說謊。
於是他笑道:「張店長真是好運,居然能在大街上撿到這種疑似絕種的貓。」
「我這人一向運氣很好。」張子安附和地笑了笑,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多作糾纏。
二人來到裡間,不少顧客正在挑選自己心儀的寵物。吳明真並不著急,悠閒地四下打量,不時與張子安交流一下養貓選貓的心得。
跟這種准專業人士交流,張子安也是獲益良多。知識的積累需要時間,他經營寵物店時日尚短,就算經常買來各種書籍來惡補,終歸在一些知識點上是有遺漏和缺陷的。張子安腦海里的現代寵物體系標準大多來自於西方,而吳明真對於中國本土的寵物知識了解甚詳,正好相得益彰。
「老闆!」
正在交談間,一位二十多歲的戴眼鏡妹子出聲招呼道,神色和語氣有些不豫。她的男朋友就像忠犬一樣站在旁邊,低聲勸說著什麼。
「什麼事?」
張子安沖王乾和李坤一擺手,示意由自己來應付。吳明真落後一步,悠然跟隨。
眼鏡妹子等張子安走過來,指著一隻英短說道:「老闆,你這裡的貓都是這麼大的?」
「什麼意思?」張子安反問道。
她的男朋友代為回答道:「老闆,我們想要一隻小一些的貓,最好是剛滿月的,你這裡的貓,好像都有三四個月那麼大吧?我們擔心這麼大的貓買回家以後不親人。」
張子安不是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鎮定如常地解釋道:「本店販賣的貓最小也在三個月左右,沒有更小的貓,剛滿月的幼貓不宜離開母親,因為一些與人類相處的好習慣還沒有被母貓教會。」
「那要是買回去不親人怎麼辦?」她男朋友追問道。
張子安答道:「親不親人與貓的品種、血統等先天因素有關,也與社會化教育、是否絕育、主人的飼養方式等後天因素有關,年齡因素所占的比例很小。只要是六個月以下的貓,養起來不會因為年齡因素而在親人方面產生明顯的差別。」
吳明真聽了,微微點頭贊同。
「算了算了!」眼鏡妹子不耐煩地拉住男友的衣角,「沒有就是沒有,還blabla一大堆有的沒的,無非是找藉口罷了!你這裡沒有,我們就去別人家買,反正賣寵物的多的是,又不只有你這一家。別人家賣的貓都是一到兩個月大,就你這裡搞特殊!我們走!」
她氣呼呼地扭頭就走。
這妹子的力氣不小,男友被她拉得一個趔趄,站穩身體後抱歉地對張子安說道:「我們慕名而來,本來想買只小貓的,沒想到這裡全是半大的貓了……總感覺不如從小養起,比較有『養成遊戲』的樂趣……對不起,我們再去別的家看看吧……」
張子安點頭,沒有表現出挽留的意思,「請便。」
道理已經講了,對方不聽,他也沒辦法。
他的淡然態度更令眼鏡妹子火大,她哼了一聲冷著臉說道:「神氣什麼!我看來這裡就是浪得虛名!」
周圍有幾個正在選購寵物的顧客看到這一幕,心裡也犯起了嘀咕。從小養起更親人——這個固有觀念似乎不證自明,而且更幼的貓似乎更可愛一些。
「呵呵,此言差矣!」
吳明真突然步入場內,他有心賣弄,以宏亮的聲音將眾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從剛才談論臨清獅子貓的鑑別與歷史的時候,張子安就知道他是有真知灼見的,於是閉口不言,想看看他能說出什麼話來。
吳明真等眾人安靜下來,才慢條斯理地說道:「剛才張店長是從西方的寵物科學體系解釋的,在下不才,想從咱們老祖宗流傳下來的經驗里說說在下的淺見。諸位可聽說過《相貓經》麼?」
《相貓經》?
眾人皆是搖頭錯愕,第一次聽到還有這種東西。
吳明真笑道:「《相貓經》的開頭第一句話,就是『選貓足齡百二日,毛衣光滑間色鮮』。各位都是有學問的人,這句話的意思不用多做解釋吧?選貓要選足齡貓,足齡的意思就是貓出生後120天,也就是四個月。當然,現代社會的生活條件比古代更好,而且又是科學養貓,營養搭配均衡,稍微提前一個月也是正常,張店長這裡賣三四個月大的貓,在我看來是恰到好處的。若是再小……恐怕就有問題了。」
眾人聽後覺得很新鮮,眼鏡妹子也暫時不走了,皺眉說道:「這不會是你瞎編的吧?」
「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相貓經》,怎麼會是我瞎編的?」吳明真嗤笑一聲,繼續說道:「《相貓經》下一句,則是——早貓要過二月二,遲貓七月十四前。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這裡的日期都是指農曆,意思就是不能選出生日期在農曆二月二之前的貓,也不能選農曆七月十四之後的貓。這句話除了涉及貓的配種周期之外,更多的是一種迷信,二月二是『龍抬頭』,七月十五是鬼節,這期間出生的貓護主鎮宅,對主人和主人的家庭更有裨益。」
他又補充道:「當然,這是封建迷信的糟粕,現代社會不講迷信,因此這條已經不適用了。即使是貓的配種周期,現代社會能保持室溫恆定,一年到頭都可以配種。」
更多的顧客涌過來,好奇地傾聽他講解的這些古人識貓相貓選貓之道。
菲娜和雪獅子已經回到了各自的貓爬架上,聽他講得有些意思,暫時沒有繼續打盹,像是聽故事一樣聽著。
雖然吳明真聲稱這是封建迷信的糟粕,但這種事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許多人悄悄記在心裡。反正是要買貓,買一隻更符合《相貓經》的貓不是更好麼?
吳明真目光炯炯,掃視了一眼眾人,抬手示意店裡的諸多幼貓說道:「店裡的這些貓都是三四個月大,以此推算,它們恰好都是農曆七月十四之前出生的,按照《相貓經》來說,正是護主鎮宅的最優之選,各位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哦。」
最後一句與之前非常正經的話相比,有一種反差造成的詼諧感,令大家會心一笑。
此言一出,連那些今天本來只打算隨便看看的顧客們都動心了。
眼鏡妹子去留兩難,她不是唯物主義者,多少有那麼一些小迷信,偶爾還會跟同學閨蜜在宿舍里悄悄玩筆仙碟仙什麼的,吳明真的話深得她心,然而她剛才都放出話來要走,如果這時厚著臉皮留下來,又有些丟面子……
奇緣寵物店裡的貓本來就比其他寵物店和貓舍里賣的貴,只是因為在網上名氣太大,她才帶著男友過來看看,沒打算一定在這裡買。聽了吳明真講解的《相貓經》後,她簡單想了一下,發現這時如果去其他寵物店買貓,買到的都是農曆七月十四號之後出生的貓,未免不如這裡的貓更吉利……
吳明真與幾位好友成立寵物交流促進協會的目的之一,就是儘自己的力量向社會普及選購寵物的一些常識。張子安店裡只買三個月以上的幼貓,這點很符合他的胃口,不是一般寵物店能夠做到的。很多寵物店和貓舍,都是幼貓剛滿月,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來賣,以求資金儘快回流。
於是他趁熱打鐵,繼續向眾人講解道:「買太小的幼貓有什麼不好呢?《相貓經》里也有講,『貓兒不足先後天,離娘太快病纏綿;不足百二眼屎在,馬鬃蛇補貓遷年』。意思就是說,幼貓離開母貓太早,會導致後天發育不足,長大後身體羸弱,疾病纏身,不值得倡導。雖然一兩個月大的幼貓看起來更可愛,但無論是為了它們著想,還是為了飼養它們的主人著想,都最好不要買太小的貓。」
在場顧客聽了,心中再無疑慮——張子安的西方寵物科學理論,還有吳明真的東方自古流傳的《相貓經》,均不提倡選購太小的貓。就算是其中一方有誤,還能是兩方均有誤麼?
想到這裡,本來猶豫不決的顧客們下定了決心,就在這裡買,正好還可以趕上末班車,買到農曆七月十四號之前出生的幼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