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夜晚的海面寧靜朦朧,隱約氤氳著一層水霧,海風拂過,月光下的海水清凌凌地晃動著。

  有幾縷稀疏的風吹過別墅外的露台。

  露台上,裴硯承憑欄而望,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你喜歡糯糯。」

  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沈澤添一頓,沒有說話。

  裴硯承語氣淡淡開口:「不管有沒有,我勸你儘早打消這個念頭。」

  沈澤添直視男人的背影,握緊成拳:「是,我承認,我是喜歡她。但是你呢,你是她的叔叔,你怎麼可以和她……」

  「和她接吻麼?」

  沈澤添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截了當說出口,意外地怔了怔。

  裴硯承:「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往後我和糯糯之間不止會接吻,我們會擁抱、交纏、做盡男女親密之事。」

  男人從容不迫地宣誓他的主權。

  那麼名正言順,那麼堂而皇之。

  沈澤添聽得臉色煞白,近乎咬牙切齒道:「你——」

  裴硯承不疾不徐打斷他。

  「糯糯把你視作她的朋友,對你,我也不希望做得太難看。」

  「我希望你是個聰明人,知道及時止損,在適當的時候全身而退。」

  許是歷練所致,說話時男人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自始至終都是從容的。

  沈澤添依稀能猜測到男人在商場上是怎樣的殺伐果斷。

  沉悶潮濕的空氣讓他覺得喘不過氣,身形微顫。

  裴硯承轉身,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停住腳步,落下不輕不重的警告。

  「你給我聽清楚了,這是我最後一次提醒你,不要對她抱有除朋友以外的想法。」

  沈澤添緊緊咬著牙,拳頭握得咯吱作響。

  「我不希望以後看到你再有什麼逾越之舉。」他眼裡帶著笑,嗓音卻淬著冰冷,「否則,我想你會後悔。」

  話音落下,男人目不斜視,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從談話的開始,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給過他一個眼神。

  來到海邊,最不能過錯的一項活動就是海釣。

  出海那天陽光明媚,微風陣陣,離岸邊越遠,海水的顏色也就越藍。坐在遊艇上吹著海風,曬著太陽,享受海釣成果的同時,也能欣賞到不一樣的美景。

  姚舒帶著大大的遮陽帽,坐在裴硯承的旁邊,跟著學習如何放餌下鉤。

  把釣鉤扔進海里後,需要憑著手中細微的顫感和視覺來判斷是否有魚上鉤。

  姚舒迫不及待,仰著小臉問身邊的裴硯承:「叔叔,我們要等多久才能釣到魚呀?」

  裴硯承將線墜拋出,溫聲笑:「耐心。」

  帽檐很大,姚舒戴著顯得臉愈發得小,皮膚在陽光下白得晃眼。

  因為天氣炎熱,她的鼻尖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裴硯承用紙巾給她擦去。

  海釣確實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姚舒耐著性子沒等多久,裴硯承的手機便進來一通電話。

  不用猜也知道是周特助打來的電話,談的是工作的事。事情似乎比較棘手,裴硯承走到另一處接聽電話。

  姚舒獨自守著魚竿。

  忽然,她察覺到有人在她旁邊坐下。

  「沈澤添?你釣到魚了嗎?」

  沈澤添望著海面,眉頭緊鎖:「沒有。」

  姚舒放下魚竿,轉頭看向他:「你怎麼啦,有心事?」

  沉默許久,沈澤添終於開口:「你和你叔叔……是不是沒有血緣關係?」

  姚舒點了點頭:「裴叔叔的父親和我外婆是故友,在輩分上我要喊他一聲叔叔。雖然我們沒有血緣,但是裴叔叔對我真的很好,比親叔叔還要好。」

  說話的時候,姚舒的眼睛裡帶著笑。

  毫不設防的模樣讓沈澤添更加擔憂。

  「你真的了解他嗎?」

  姚舒不明所以:「什麼意思呀?」

  沈澤添的眉心越蹙越緊:「你把他當做尊敬的長輩,那你知道你叔叔是怎麼看待你的嗎?」

  「怎麼看待我?」姚舒懵了一下,「叔叔對我很好啊。」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對你好其實是有目的性的。」

  「什麼目的?」

  沈澤添凝視著她的眼睛,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在這個世界上,她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

  如果現在告訴她,平日裡她所珍視的、尊敬的,像親人一樣的叔叔,其實背地裡一直對她存有那麼齷齪的想法,她會不會因為承受不住而崩潰。

  許久,沈澤添還是沒有忍心說出口。

  「如果可以,大學之後你就搬出來住吧?」他說,「選擇住校,不要回去,離他遠一點。」

  「糯糯。」

  熟悉的聲音響起,裴硯承已經打完電話走了過來。他抬手幫姚舒把帽子戴好,臉上笑容不減:「在跟同學說什麼?」

  姚舒搖了搖頭:「沒說什麼…沈澤添就是來問問我有沒有釣到魚。」

  「是麼。」男人眼睛微眯。

  「真的真的。」姚舒怕裴硯承追問,抱住他的手臂,徑直拉著他坐下,「叔叔你快看看我的魚竿有沒有小魚上鉤?」

  裴硯承無奈地捏了下她的臉:「怎麼這麼沒耐心,嗯?」

  沈澤添擰眉,轉身離開。

  姚舒看著魚竿,心裡反覆回想著沈澤添提到的住校的事。

  「叔叔。」姚舒猶豫了一下問,「上了大學我可以住校嗎?」

  「糯糯想搬出去住?」

  她嚅囁說:「就是有一點點想住校……」

  「住在華御景都不好麼,還是我哪裡沒有照顧好你。」

  「不是的,跟叔叔無關,只是我有點想住校,別的同學上了大學都是住校的,我都沒有感受過和同學住在一起的生活。」

  裴硯承替她把被風吹亂的頭髮撥到耳後。

  「可是你一個人住在外面,我不放心。在宿舍住得不舒服怎麼辦,跟室友鬧矛盾被欺負了怎麼辦。」

  「待在我身邊,我也能照顧你。」

  話雖這麼說……

  但是上了大學不能感受到寢室氛圍,還是會有點小遺憾。

  其實她也有那麼一點想和室友晚上關了燈一起聊八卦,結伴去食堂吃晚飯,過一過住寢室的生活。

  但聽裴叔叔反對的口吻,姚舒努了努唇,沒有再說什麼。

  畢業旅行回來後沒多久,高考成績公布。

  姚舒發揮穩定,這個成績上黎大是毋庸置疑的。江老師打電話來祝賀她,其他幾所名校也向她拋出了橄欖枝。

  但填志願的時候,姚舒還是一如既往選擇了黎城大學的數學系。

  他們的微信四人小組裡聊得熱火朝天,阮小妍和沈澤添都發揮不錯,進黎城的普通本科院校沒什麼問題。沈量的分數剛過本科線,所能選擇的學校和專業都很少,對此他很是頭疼。

  等待錄取通知書的那段時間總是枯燥又漫長,姚舒每天也就是待在華御景都看書或者看電影,偶爾和裴硯承一起回老宅吃個飯。

  有天難得和阮小妍他們出去爬了山,艱難登頂後吹了半個小時的風,回來就有點感冒了。

  嗓子一直很痛,一覺醒來聲音都變了。

  喉嚨里又癢又難受,總是忍不住咳嗽。

  姚舒沒有賴床的習慣,多年的生物鐘已經形成習慣,哪怕是放假時間也早早地起床,跟裴硯承一起吃早餐。

  餐桌前的裴硯承早已穿戴筆挺,見她腳步虛浮著走出來,過去摸了摸她的頭髮:「不舒服?怎麼不多睡會兒。」

  姚舒搖了搖頭:「睡不著了。」

  裴硯承聽出她的聲音不對,問:「感冒了?」

  「可能昨天吹了風,有點著涼了。」

  她渾渾噩噩地在餐桌旁坐下,拿起溫好的牛奶喝了一口。

  裴硯承伸手探了下她的額頭。

  溫溫熱熱,體溫是正常的。

  「我沒有發燒,就是嗓子就有痛。」姚舒說。

  「你臉色看起來很差。」裴硯承抬手看了一下腕錶,「今天我會今早結束工作回來,如果待會兒覺得不舒服,給我打電話。」

  姚舒聽話點頭。

  其實只是普通小感冒,估計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也就好了。

  仍是不放心她的裴硯承暫時離開,回來的時候手裡拿了一盒藥,放在她面前桌上。

  「吃好早餐把藥吃了。」

  「好。」

  姚舒低頭咬了一小口蒸餃,身後的頭髮順勢垂落在臉頰兩側。

  她怕頭髮沾到湯汁,隨手撥到耳後,髮絲卻在她低頭時再次垂落下來。

  略帶溫熱的指腹滑過她的臉側,將她的頭髮拂到身後,手指穿過長發,纏繞在男人的指間。

  小姑娘的髮絲柔軟,裴硯承嗅到發間傳來幽幽的發香。

  這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動作也稍顯生澀。

  只不過他沒來由得頗有耐心,不厭其煩反覆試了好幾次,才把頭繩綁好,鬆鬆地扎了一個低馬尾。

  頭繩上有一顆小小的蝴蝶結,十分可愛。

  姚舒安安靜靜地讓裴硯承扎著頭髮,無端又想起住校的事。

  其實她挺想過一過大學寢室的生活,但叔叔好像對於讓她不住校這件事很堅持。

  糾結很久,姚舒還是嘗試著問:「叔叔,關於那個住校的事——」

  然而她還沒說話,就被裴硯承打斷了。

  他的手順著她的髮絲,耐心又溫柔:「糯糯,不准再說搬出去住,你當我養不起你?」

  「叔叔……」

  因為感冒,她的聲音有些啞了,本就細軟的聲音顯得更加嬌糯,說話的時候很像是在無意識地撒嬌。

  裴硯承不由心頭一軟。

  但仍揉揉她的頭,沒有做讓步。

  話音里是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溫和寵溺。

  「聽話,糯糯。」

  吃過早飯,裴硯承出門準備去公司,助理周耀早已等候在車邊。

  坐在車內,坐在副駕駛的周耀一如往常開始匯報今天的工作事項和行程安排。

  等他匯報完畢,裴硯承揉了下眉骨,突然問:「你覺得我應該同意讓她去住校嗎?」

  周耀反應很快,不過停頓兩秒就瞭然裴硯承指的是誰。

  「我覺得姚舒小姐性格本就偏內向,去大學住校順便多接觸點人未嘗不是件好事。」

  「正因為她性格內向,如果跟室友相處不好怎麼辦,我怕糯糯會受欺負。」

  「我反倒覺得,姚舒小姐雖然性子軟了些,但她並非是那種只能生活在您保護傘下的溫室花朵。她溫和卻不失鋒芒,倔強堅定,我相信她到了外面的世界,同樣能照顧好自己。」

  裴硯承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眉心卻緊蹙未展。

  「外面的世界太複雜,我只希望她在我身邊快快樂樂地長大就好,至少在我身邊,我能保護她。」

  周耀稍頓,說:「大學裡住宿經歷在畢業以後都會是很珍貴的記憶,如果沒有這份經歷,以後可能會覺得遺憾吧。」

  「畢竟人一生中大學裡的青春也就那麼短短几年。」

  「但往後姚舒小姐能陪在您身邊的日子卻是很多很多年。」

  感冒藥里有鎮靜助眠的成分,姚舒吃完藥沒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晚上裴硯承回來得很早,兩人一起用了晚餐。吃過藥後,姚舒又開始頻繁地打哈欠,有點困了。

  睡前,裴硯承給她量了體溫,沒有發燒。

  他替她掖好被子,囑咐她好好休息,多喝溫水。

  躺在被窩裡的姚舒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應著。

  裴硯承突然問:「上了大學,想住校嗎?」

  姚舒瞬間清醒了,半闔著的眼睛倏地睜開:「叔叔同意我住校?」

  「嗯,如果你想住校,那就住校吧。多去交點朋友,也好。」

  姚舒難掩心中欣喜,欣喜之餘羞澀低頭說:「其實,就算是住校……周末的時候我也會經常回來看叔叔的。」

  說完,她想到了什麼,酸溜溜地嘟囔說:「如果到時候叔叔有了女朋友,不方便我過來的話,就跟我說一聲,我不會打擾你們的……」

  裴硯承稍頓,垂眸輕笑:「我想有女朋友,那也要她肯同意才行。」

  姚舒一怔:「叔叔…有喜歡的人了?」

  「嗯。」

  「她知道嗎?」

  「不知道。」

  姚舒嘴唇越抿越緊,低聲:「叔叔是……很喜歡她嗎?」

  裴硯承凝視著她:「很喜歡。」

  雖然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但姚舒心中還是難忍酸楚。方才因為裴硯承同意她住校的那點兒欣喜,也在這一刻消失得一乾二淨。

  她垂眸斂眉:「……既然叔叔這麼喜歡她,為什麼不跟她說呢?」

  「說了萬一嚇到她怎麼辦。」

  「怎麼會呢,叔叔長得好看身材又好,還很會照顧人,女孩子都會喜歡你的。」

  「都會喜歡?」他笑著反問。

  姚舒重重點頭。

  裴叔叔和那些渾身銅臭味的資本家不同,他體貼入微又很會照顧人,有渾厚的資本和漂亮的皮相,自然是所有人競相追逐的目標。

  應該沒有哪個女孩子會不心動吧。

  裴硯承看著她,眸色略深,聲線很低。

  「可是,她只把我當成長輩看待怎麼辦?」

  「長輩?」

  姚舒怔住了。

  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兩人之間陷入凝滯的沉默。

  瞬間,腦海中有什麼東西突然就清晰了,姚舒指尖顫動,難以置信地睜大眼。

  「難道叔叔喜歡的是——」

  裴硯承輕輕抬眼,看著她。

  「難道叔叔喜歡的是詩語姐!!」

  裴硯承:「?」

  「不行的叔叔!」

  滿臉震驚的姚舒從被窩裡倏地坐起來,差點撞到裴硯承的下巴。

  她義正辭嚴持反對意見,苦口婆心勸說道,「詩語姐和陳叔叔他們感情很好的,而且他們已經在一起很多年了,叔叔,挖牆腳的事情我們不能做的。」

  裴硯承敲了下她的頭。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就在姚舒想開口繼續勸裴硯承回頭是岸時,他的電話響了。接完電話後,裴硯承拿起西裝外套準備出門。

  原本今天有個酒局,因為擔心姚舒特意推了。

  做局的是他向來交好的合作商,創銘和他們有不少商業上的合作。這次是特意打電話來讓他過去,裴硯承也不好不賣他這個面子。

  看到姚舒沒什麼大礙,他也能稍稍心安。

  裴硯承走後,姚舒卻因為剛才的一番對話焦慮地睡不著。

  房間內關了燈,黑暗中,姚舒躺在被窩裡腦海中亂成了一團,全部都是裴叔叔和詩語姐的事情。

  越想越亂,越想越睡不著。

  直到深夜,姚舒才有了些睏倦的感覺,思緒迷迷糊糊地游離在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房門被輕輕打開,然後是刻意放輕了的腳步聲。

  姚舒處在半睡半醒之間,眼皮沉重得睜不開,索性閉著眼睛沒理。

  應該是裴叔叔回來了,不放心她所以過來看看她。

  床沿微微下陷。

  裴硯承坐在了她旁邊。

  姚舒聞到了男人身上酒精的味道。

  裴叔叔是喝酒了嗎?

  房間裡靜悄悄的,只有呼吸無聲流轉在兩人之間。

  就在姚舒即將睡著的時候,突然有什麼溫熱而柔軟的東西覆上了她的唇。

  緊接著,清冽的柏松香味混著酒精味沁入鼻尖。

  成熟男性的氣息鋪天蓋地的包圍了她。

  這一刻,姚舒的腦海中轟然炸開。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就在一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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