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猴子偷桃
接到方圓的電話時,黃超正在室內運動館做跑步前的熱身準備。
聽說方圓在燕京,黃超很驚訝,但表示在進行全運會的封閉訓練。
聽說方圓準備去燕大找秦婉瑜和劉蘇,黃超猶豫幾分鐘……
他基本每個周末都去纏纏婉瑜……
然後,方圓在電話里聽到了一個中年男人對黃超的訓斥。
「請假?訓練你請個屁假?去燕大?燕大著火了?需要你去救?滾去熱身!」
黃超落寞地跟方圓說真不行,實在沒辦法陪他去。
「你呆幾天?過了周末我就有空了。」
方圓大笑,說:「四天。」
「那行啊,你哪天有空?要不周一我再陪你去?」
方圓說:「昨天和前天剛好有空。」
黃超:「……」
方圓之所以給黃超打電話,一是因為來都來了,見一個是見,時間有限,不如一起見。
二是,他想給倆丫頭一個驚喜,黃超地形熟悉,讓他帶路。
掛電話前,黃超說自己早上剛跟秦婉瑜聯繫過,今天雖然是周末,但她的法學院有公開課,在階梯教室上課,過去直接找就行。
於是,方圓直到進了燕園大門都沒想好到底給不給秦婉瑜和劉蘇發信息。
進校園後,鄒安說要自己走走。
方圓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同時,鄒安也意味深長地看著方圓。
相視無言,二人分散。
打聽了一下法學院階梯教室的位置,方圓慢慢悠悠在這座國內最高學府的小路上逛盪。
相傳燕京大學的櫻花美麗而不失素雅,季節不對,方圓看不到。
相傳這裡綠樹成蔭、芳草如茵、繁花似錦、生機勃勃,季節不對,方圓也看不到。
學校很大,不鬧,不浮躁,沒有一點兒張揚的感覺。
相反,冬季的蕭索讓整個校園有種寧靜的美感。
燕京的氣溫比濱海要低上三四度,但沒風,感覺沒有那麼冷。
裹著羽絨服,十點來鐘的陽光照著,方圓甚至覺得有些熱。
秦老二在法學院,目標已定位,但他不認為劉老八會去陪聽,想了想,撥通了劉蘇的電話。
嘟嘟嘟嘟了好幾聲,沒人接。
【秦婉瑜,燕京大學法學院大一新生;
【性別女,祖籍東海省東山市;
【人美歌甜話不多,會彈鋼琴、吉他、電子琴和古箏,會吹笛子會吹簫。
【軍訓結束的文藝匯演上一曲驚校園。】
入學第二個月,燕大貼吧女神貼中,秦婉瑜位居第三名,有關介紹如上。
【劉蘇,燕京大學經濟學院大一新生;
【性別女,祖籍東海省東山市;
【人美話少功夫好,會打打太極拳!
【軍訓結束的文藝匯演上,配合秦婉瑜的歌曲…一組拳法驚校園。】
入學第二個月,燕大女神貼中,劉蘇位居第八名,有關介紹如上。
含著糖,方圓看著手機貼吧嘎嘎樂,秦老二變秦老三了,劉老八還是劉老八。
燕大學生也搞這個?
等了十分鐘,劉蘇小丫頭還沒回電話,晃晃頭,嚼碎棒棒糖,方圓走進看起來很滄桑、遍布枯黃爬山虎的教學樓。
——
進入這所殿堂級學府三個月,秦婉瑜其實還挺開心的,唔,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時間在開心。
開心的方面有兩個,一,她自主選擇了喜歡的專業,學到了想學的知識;
二,約束少了,相對自由。
就拿穿衣方面來說,她有了自主選擇性,天高媽媽遠,秦婉瑜可以根據喜好打扮自己了。
大學裡,女孩子們脫下了穿過九年的校服,都開始學著包裝自己,青春韶華的時光,明艷動人。
多明艷?
好好的褲子非得摳得全是洞,腳腕上堆著一雙黑白條的長筒毛線襪子。
這襪子不能買一雙,得買兩雙,一雙在腳腕上堆堆著,一雙套手腕上。
手指甲都得塗黑了,留長了在上面鑽個窟窿眼兒,掛個耳環。
要不就穿個錐子褲,配個帆布鞋,站那就是內八字,遠處一看跟個小拱門似的。
臉上,費化妝品。
幾塊錢一把的眼線筆,繞著眼睛就跑開了,把眼線畫成眼影,顴骨上再描個小閃電啥的。
頭型……那腦瓜子一個賽兩個大,肩膀以下,該怎麼垂著還怎麼垂著,腦袋上那塊兒都膨起來了。
不沾四層假睫毛出門,算素顏。
男孩子也一樣。
這個年代,男生的打扮風格有兩種潮流。
一種是運動風,一種是功夫風。
運動,拿籃球舉例,受《灌籃高手》影響,大家普遍選擇10號和11號。
10號,成為籃球巨星;11號,成為受女生歡迎的籃球巨星。
選擇10號,要染髮、要豎起來;
選擇11號,要燙頭,離子燙斜劉海。
劉海一律留到下巴,要麼擋一隻眼,要麼擋半張臉。
以百會穴為分界線,後邊的頭髮全拿摩絲抓起來,前面全趴腦瓜子上,突出一個風阻大。
颳風的時候出門得側著走,但凡頂風走,那頭髮就跟扇面似的,風拽著頭髮,能給人拽個大跟頭,
實在受制於基礎條件的,就選擇4號,成為巨猩,主打個外表粗獷、內心嘹亮。
功夫風說的不是中山裝和黑布鞋,而是《古惑仔》那種喇叭褲皮夾克和鐵鏈子。
別看燕大是高等學府,但孩子都是一樣熱血的孩子,潮流趨勢也是一樣的。
非主流時代,日韓風潮的時代,尷尬的時代。
秦婉瑜自己的審美不在潮流上,對於男孩子……她也覺得方圓那種打扮清爽的才比較耐看。
於是,她放棄對衣服、裙子、首飾還有化妝品的追求,她喜歡上了國潮。
國潮,傳統文化。
從手工到漢服,都喜歡,甚至於她還偷偷買了一件水雲藍的薄紗小裙子掛了起來。
只在寢室穿了一次,劉蘇說好看,像王語嫣。
在法律專業之外,秦婉瑜一直在研究傳統文化的內容,同時還選擇了東方藝術史作為選修課。
教室里。
秦婉瑜坐在後排,看著前面黑壓壓一個個巨大的後腦勺,想樂。
想起了方圓,也就是另外那50%不開心的地方……
鬱悶地用筆帽懟著下巴,秦婉瑜嘆了口氣。
劉蘇想他,會寫日記,會跟她嘮叨,會勇敢地說「聖誕去找他」……
但她呢?
當初的秦婉瑜嚮往著脫離束縛,脫離枷鎖,但真的到了這裡,他卻不在。
會想、會難過、會失落,不說、不問。
分享給誰呢?
自己看到的風景,自己聽的單曲循環,在心裡想了一萬遍的話,分享給誰呢?
她的懂事並沒有讓她好過一點兒。
和小時候一樣,她知道這所學校里也有很多人喜歡自己,但那是因為她漂亮好看,會說機靈話,有趣好玩。
那些喜歡里都暗含著很多期望和欲望。
但那人不一樣,秦婉瑜覺得那人看到了她的靈魂,知道她迷茫和狼狽,知道她平凡。
秦婉瑜無比相信,只有那人會允許她不美又不乖,還想著把肩膀和糖果塞過來。
當初淺淺的遇見,遇見了理解,引出了發自內心的愛。
許是如她跟劉蘇說過的,太小的年紀,真不該遇到那麼閃閃發光的人。
能說的、能做的,青春年少的秦婉瑜都做了。
餘下的,至今,只剩糾結和暗暗的等待。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做什麼,不知道這相隔兩地的四年裡會發生什麼。
也許是等閒變卻故人心,又也許是寸寸柔腸、盈盈粉淚,離愁漸遠漸無窮。
檀口輕啟,輕輕嘆息,高馬尾的秦婉瑜和在座的大部分女生髮型不同。
黑色高領厚毛衣,白白的羽絨馬甲,穿著也和別人不大相同。
還是那麼清秀,還是那麼出眾,從後門處往教室里看的方圓,這般想。
這堂公開課的主講人是國內一個很知名的法學教授,同時也在最高院掛職顧問。
課上正在講的是國內一個經典案例。
重慶一吸毒男子由於無錢購買毒品,在毒癮發作之時帶利器到朋友家中威脅朋友拿錢,朋友最終給了他100元。
但最終的結果是,該吸毒男子以犯搶劫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並處罰金1000元。
許多人都認為,100塊錢,判10年?會不會太誇張了?
其實並沒有,該男子是手持利器前往朋友家中,威脅並成功得到100元,這不單單是搶劫,而是「入室搶劫」。
入室搶劫是搶劫罪中加重情節,對於行為人的處罰一般是判處10年以上的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所以說10年的有期徒刑其實已經是入室搶劫的最低量刑了。
搶劫罪並不是按照搶劫金額大小來判定的,而是以搶劫行為有多惡劣來判定的,10年,只是入室搶劫的一個起步價而已。
「參考《刑法》第263條: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搶劫公私財物的,處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1、入戶搶劫的;2、在公共運輸工具上搶劫的……」
學生,男學生,上課愛抓女生的馬尾辮很正常,小學到大學皆有這種人。
秦婉瑜以前經常被這麼調戲,但來燕大之後少了很多,這時卻又被拽了一下……
嚇了一跳的她回過頭,霎時愣住了。
因為她看到了一張朝思暮想、賤兮兮的笑臉。
那人趴在桌子上問她:「想啥呢?坐後排、上課溜號是好學生該做的事兒?婉瑜同學,我對你很失望啊。」
因為有相思,所以愁緒很正常,相思無處落腳,飄飛的亂想也很正常。
日子中有望穿秋水的期待,自然就會有突如其來的驚喜。
萬幸有光,總會照亮前路,叫人相逢。
怔怔的表情化作微笑的俏臉,秦婉瑜那刻在骨子裡、藏在清秀中的萬千嫵媚,終於在她想展示的人面前溢散出來。
春風回暖,人間絕色。
於是,換作方圓怔住,仍然很正常,凜冬中,粉荷怒放,總會叫人詫異。
秦婉瑜指指自己身邊的空位,小聲說:「鑽過來。」
後三排雖然人少,但秦婉瑜的笑和方圓這個敢湊近嬌花的登徒子仍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見他矮下身子從桌子下往前鑽,秦婉瑜特別想樂,似乎之前所有的鬱悶都煙消雲散了。
「小心呀。」秦婉瑜小聲提醒。
「放心,鑽桌子我最會了。」
「小心頭。」
砰。
方圓縮脖端腔捂腦袋,秦婉瑜捂著嘴巴輕輕笑。
左近一些男生懵了。
這人誰啊?這麼譁眾取寵還能逗秦婉瑜開心?
秦婉瑜幫他揉腦袋???
有人偷偷拍照,有人竊竊私語。
講台上的教授雖然老邁,但精神矍鑠,眼神也不差。
自打方圓偷偷從後門溜進來,她就看見了。
「同學們,這個案子是個典型的小案重判,告訴世人的道理是……勿以惡小而為之,那麼有誰還能例舉出案情雖小,但卻觸犯重法的案子?
「沒人主動說,我就點名了……」
仍然沒人說話,公開課,發什麼言?
秦婉瑜和方圓趴在桌子上嘮嗑,完全無視任何人。
方圓問:「咋不好好聽課呢?」
秦婉瑜不答,問他:「你怎麼突然來了呀?」
又問:「怎麼來之前不發個信息打個電話呢?」
再問:「吃飯了不?」
還問:「你怎麼找到這裡了?怎麼知道我在上課?」
最後問:「呀,中午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麼?」
方圓:「……」
他一個問題沒收到答案,反而收回一連串的問題。
旁若無人,倆人根本沒注意到前面臉色逐漸發黑的女教授。
女教授推推眼鏡,努努下巴朝教室後面說:「就剛剛遲到的那位同學來說一下吧。」
方圓問秦婉瑜:「我先回答你哪個問題?」
秦婉瑜捂嘴笑,正要說話,便聽身邊傳來一句:「先讓他回答我的問題,行麼?!」
倆人一齊坐正身子,這才發現剛剛還在講台上的老太太不知道啥時候已經走到了旁邊。
秦婉瑜低頭憋笑,不敢吱聲。
方圓左看看右看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老師你叫我?」
女教授沖他點頭:「對,你來回答下我剛才提出的問題。」
方圓皺起眉頭,想了想,沒有回答,反而問:「老師你認得我?」
女教授搖頭:「不認識。你叫什麼名字?」
方圓又不答,笑了笑繼續問:「老師您剛才問什麼問題啦?」
耐著性子,女教師重複一遍。
全體學生都注視這邊,幸災樂禍有之,純看樂子有之,但大部分男生實在光明正大地盯著打量秦婉瑜。
方圓捏著下巴仔細回想,繼而自信地回答道:「偷桃?」
「頭套?什麼頭套?搶劫?」女教授說:「搶劫不算,我剛才講的案例就是搶劫,我是說有沒有其他的案子。」
「不是頭套搶劫,是偷桃。」
方圓搖頭,堅定地說:「偷桃子,判了五百年,夠重了吧?」
撲哧。
秦婉瑜使勁咬著嘴唇,肩膀抖動不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