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光線無法逃脫的天體

  於是,錄影棚里的電視台新老員工們再次看到了牛副總監的變臉絕活,對郝製片這個昔日愛將,眼神冷冽的猶如凜冬將至,聲色俱厲的道:「你立即停職,回家反省,扣除半年工資以及年終獎,並取消全年評優評先資格。若是反省不深刻,認識不深入,以後別來上班了,自己交辭職信!」

  電視台除了正式員工,一般分台聘,部聘和欄目組聘的合同工。

  郝製片屬於部聘,也就是隸屬於二套的合同工。

  先前得罪了黃主任,等同於得罪了二套總監,現在又被牛副總監拋棄,以二套現在的效益,停職回家,不發工資,類似於判了斬監候,坐等秋後處決。

  再被人從中作梗,真被解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郝製片慌了!

  不慌不行。

  掛著市電視台欄目製片的名頭,不說能夠哄騙多少美女投懷送抱,至少在親戚朋友面前,還是倍有地位的。

  這要是被開革回家,家裡的母老虎咆哮事小,沒了炫耀的資本,也沒了參加各種局的機會,對中年男人來說,可就真要了命了。

  「牛總,我錯了,我錯了!我豬油蒙了心,不該冒犯您的貴客……」

  牛副總監聽的惱火,斥道:「林先生不僅是我的貴客,也是電視台的貴客。我們的工作誰來支持?你們的工資誰來發放?還不是這些可敬的優秀企業家?做人,要知恩圖報!老郝,不是我和你計較,台里有台里的規章制度,誰要是違反,就得承擔相應的責任!」

  郝製片也不是蠢人,聽出來牛副總監話里的重點在林白藥,立刻轉頭向林白藥哀求道:「林先生,我狗眼不識人,冒犯了您,日後當上門負荊請罪。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種貨色一般見識……」

  牛副總監暗中觀察林白藥的臉色,見他依舊面含微笑,卻不言不語,就知道郝製片把人得罪狠了,不可能善了。

  這時,黃主任又送上助攻,嘲諷道:「郝製片,哦,不是製片了,我也跟牛副總監學學,叫你一聲老郝。老郝啊,同事這麼多年,就算養貓養狗,也會有幾分情份,你回去好好反省,我們大家再幫你給總監和副總監求求情。放心,不會解聘的,頂多丟了製片的職務,好歹還能上班嘛……」

  這就殺人誅心了,郝製片臉色煞白,渾身是汗,之前的得意全化成了此刻的步履維艱。

  所以說,人生得意須盡歡,那只是文人不諳世事的意淫。

  越是得意,越是要當心,

  因為跌落的時候,沒人會拉你,更多的只會趁機報復。

  不過,對郝製片而言,那是活該!

  撲通!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郝製片竟然跪下了。

  錄影棚內頓時鴉雀無聲。

  大家駭然失色,誰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場面。

  郝製片真的豁出去了!

  平時再怎麼媚上欺下,好歹也是東江夜話的製片,屬於體面尚存的文化人。

  這會硬生生的把體面撕開,踐踏到了自己的腳下。

  確實,

  有時候,骨氣能夠拯救一個民族。

  可更多的時候,

  骨氣,一文不值!

  對郝製片而言,如果跪一跪,能挽救他眼看要崩潰的人生,那又為什麼不跪呢?

  「你幹什麼?」

  牛副總監驚怒交加,他再怎麼不要臉,那也是有底線的。

  電視台是國家事業單位,不是資本家的剝削工廠,被下屬這樣當眾跪地,不管有理沒理,傳出去太難聽了,會變成對手攻訐的把柄。

  這一刻,他在心裡徹底判了郝製片死刑!

  因為,事,不是這麼辦的。

  你可以私下裡找我,私下裡給我下跪求情,其實也不是不能考慮再給你一次機會。

  林先生應該很快就會忘記你這樣的小人物,到時候尋個機會再把你弄回來,豈不是皆大歡喜?

  可你這樣子一跪,壞的不是你的名聲,是老子我的名聲!

  雖然老子的名聲在台里也挺臭,可不能被你這樣端著屎盆子硬生生的扣腦袋上。

  以前臭,那是臭的下面人,我不在乎。

  這次臭,怕是會臭到上面的領導鼻子裡。

  又他媽的不是臭豆腐,誰喜歡身邊有個發臭的手下?

  「你們幾個,愣著幹嗎?」牛副總監暴喝,道:「都過來,把老郝弄走!這成什麼樣子?」

  欄目組的幾個員工面面相覷,可又不敢違抗命令,正要過來拉走郝製片,郝製片乾脆橫了心,抱住牛副總監的大腿,哭道:「牛總,您饒我這一回,饒了我吧,家裡幾張嘴等飯吃,我不能丟了工作……」

  遠處的眾女看到這峰迴路轉的一幕,真覺得無比的解氣。關豆豆興奮兩眼直冒火星,道:「林總真厲害!林總,我的超人!讓這玩意狗眼看人低,就得這樣治他,渾身長的雞毛,還愣把自己當鳳凰了?」

  李宴青先嚶嚶兩聲,然後感嘆道:「哎,其實男人在外打拼挺不容易,跪著也好可憐的樣子……」

  楊瑜直接揪住她的耳朵,笑罵道:「你到底哪邊的?剛才他可憐你了嗎?」

  「姐,鬆手,疼疼疼。我就那麼一說,其實心裡也挺爽的……」

  「別叫了,羞不羞,第一次給自行車的時候也沒叫的這麼大聲……」

  李宴青不好意思的捂著眼睛,道:「哎呀,羞死了,我那時候才十六,誰知道自行車會那麼顛上顛下的……」

  關豆豆好奇問道:「你咋知道她給了自行車?」

  「因為我每次遇到出來玩還愛窮講究的客人,都是這樣告訴他的……」

  關豆豆笑了,道:「妹妹們還是嫩,上次我遇到一個腦袋被驢踢的客人,滿廣興街的找黃花閨女,紅姐沒辦法,推給了我。我尋思著用紅墨水滴兩滴,給你整點儀式感不就得了?誰知道完事後那人還一個勁的問:血咋這麼少?老娘一巴掌抽過去,沒文化就別他麼的嗶嗶,像大姨媽的量,那是大出血。再說了,小牙籤捅水星,你有那麼大能耐嗎?」

  李晏青疑惑道:「為啥是水星呢?」

  「嗨,咱女人不是水做的嗎?」

  小姐姐們習慣性的扯偏話題,然後笑作一團。

  她們不知道,水星,其實沒水。

  水多的,是木衛二。

  而譏諷小牙籤最有殺傷力的詞,當然不是水星,也不是木衛二,而是時光曲率大到光都無法逃脫的天體:

  黑洞。

  葉西很懂天文學,這是她大學期間的愛好之一,但她已經對姐妹間的調侃沒有興趣,只是呆呆的凝視著林白藥的背影。

  接觸的越深,才會越發的感覺到這個人的神秘和強大。

  不管遇到什麼麻煩,他似乎都能輕而易舉的解決。

  趾高氣揚的郝製片,現在跪在地上。

  造成這一切的牛副總監,正給他陪著笑臉。

  葉西咬咬唇,突然之間,她好像真的看見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