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爾等哪知高弦真正所求
轉過天來，高弦就像自己在電話里下的最後通牒那樣，直接到IBM總部，去堵IBM執行長約翰·歐寶。
順便提一句，「老劇本」里，流傳甚廣的，IBM這樣的業界巨無霸，竟然向當時連蘋果電腦公司都遠遠不如的小小微軟公司，採購個人電腦作業系統，而且還是一個殘次品的傳奇故事當中，約翰·歐寶便是那個一句話推薦，給了微軟公司天大發展機會的IBM高管。
實際上，這裡面的淵源，現階段也存在，即蓋茨的母親瑪麗·蓋茨，和約翰·歐寶，都是非營利組織全美聯合勸募會理事會的委員。至於這個人脈是否仍為微軟發揮積極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約翰·歐寶還算識趣，在他的豪華辦公室里，等來了高爵士。
「高爵士，有什麼急事，非要面談，不能電話里講？」約翰·歐寶明知故問道。
高弦耐心地回答道：「我想就查爾斯·唐迪的IBM-PC負責人職位調動一事，和你溝通一下。」
約翰·歐寶一臉輕鬆地聳了聳肩，「這有什麼問題嗎？一次再正常不過的集團公司內部架構調整而已，查爾斯·唐迪晉升為輸入系統分公司總裁，還是IBM-PC的負責人。」
「況且，查爾斯·唐迪的年紀已經過六十歲了，按照IBM的傳統，高管可以工作到六十五歲後退休，他也應該為此做準備了，能夠降低工作負荷，暢想未來的退休生活，多麼美好愜意啊！」
高弦微微皺眉道：「你知道我想談的問題核心不是這個，而是在查爾斯·唐迪身體不適、住院療養期間，IBM總部的人已經空降過去，開始全面接管IBM-PC部門了。」
「要知道，當初IBM收購環宇個人電腦，成為IBM-PC部門的時候，可是承諾，為了適應個人電腦行業日新月異的發展趨勢，它保持獨立靈活的運作，具體到負責人這個部分，理應尊重查爾斯·唐迪的意見，從IBM-PC部門內部進行選拔繼任者，而不是從IBM總部空降親信去奪權。」
約翰·歐寶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高爵士，你也要知道，當初IBM收購環宇個人電腦，可是破天荒地花了大價錢，而你所強調的獨立運作，不能忘了，前提是它的表現，讓IBM總部滿意。」
高弦被約翰·歐寶這套貌似理直氣壯的說辭逗樂了，「IBM收購環宇個人電腦之前，大型計算機的市場份額，從巔峰時期的百分之八十，下滑到百分之六十，再加上面臨著米國司法部嚴厲的反壟斷調查，有很大可能被裁定分拆，甚至連IBM自己都做了最壞的打算，將整個集團的業務劃分成了兩大部分。」
「IBM收購環宇個人電腦，以最快的速度進入這一新興領域之後，資本市場對IBM前景的信心暴增，到現在為止，IBM的股價和市值增長了一倍，分別達到了一百多美元和七百多億美元，而IBM-PC的市場份額超過了百分之六十，成為了個人電腦行業事實上的標準，並為IBM貢獻了百分之二十的銷售收入。」
「如果沒有這些運作和成績，那現在的個人電腦市場局面，肯定是蘋果電腦說的算。蘋果電腦公司去年掛牌上市的盛況，你不至於一點都沒聽說過吧。」
「我想問，IBM總部到底有什麼不滿意的？」」
聽著高爵士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約翰·歐寶成竹在胸地不答反問，「高爵士，我也問你一個問題，企業，尤其是上市公司，財務報表上最重要的數據指標是什麼？」
不等高弦回答，約翰·歐寶的手指在光亮得仿佛一面鏡子的辦公桌上，輕輕地敲了敲，擲地有聲地繼續說道：「利潤！可IBM-PC在各個集團部門裡的利潤率是最低的，這和它所享受到的無限風光，根本不匹配。」
高弦據理力爭道：「個人電腦行業是一個新興領域，商業模式是一種全新的規則，你不能完全照搬成功運營大型計算機的那套經驗理論，來審視還處於快速成長期的個人電腦市場，尤其不能操之過急。」
「當初，歐寶先生進入IBM，成為小沃森先生的總裁助理後，想必清楚地知道，幫助IBM成為計算機市場絕對霸主的System/360系統，從研發、製造，到銷售、認可，可是經歷了不下十年之功，如今IBM進入個人電腦這個全新的行業，已經走了效率不可能再高的捷徑了！」
約翰·歐寶面露得意之色地哈哈一笑，「高爵士，你該不會想當然地認為，在做出決定之前，我沒有做過考察，對個人電腦業務一知半解吧？」
「在我看來，IBM-PC的利潤表現不理想，最大的原因就是管理不善。」
「比如，逾百萬台的年銷售量當中，相當一部分是平均價格在一千美元左右的低端產品。」
「再如，IBM-PC的經營策略還停留在小作坊的層面。就拿目前最受歡迎的IBM-PC周邊設備——內存容量擴展卡來講吧，第三方廠商不用交給IBM一分錢的接口專利費，就能推出價格更具優勢的產品，來擠壓本該屬於IBM-PC的利潤空間。」
見約翰·歐寶說的頭頭是道，高弦試探著問了一句：「看來，你已經有一套針對這些問題的改革方案了？」
約翰·歐寶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剛才高爵士說了，IBM-PC已經成為了個人電腦行業事實上的標準，無可否認，這確實是高爵士和查爾斯·唐迪的功勞。」
「接下來，我們可以在這個基礎上，推出一套有著嚴格專利授權的全新架構產品，成為第二代的實際行業標準，如此一來，IBM-PC的利潤必將極大改善。」
約翰·歐寶還在唾沫星子滿天飛地賣弄著，高弦的臉色不由得陰沉了下來，因為這觸及到了他的基本底線。沒了適應於「小裝」的標準，自己又何必把環宇個人電腦業務賣給IBM？
注意到了高弦神色變化的約翰·歐寶，大度地擺了擺手，「高爵士，雖然對IBM-PC部門的調整，會影響到包括香江代工廠在內的，和高爵士關係密切的利益，但IBM-PC的利潤提上去後，你做為股東的收益也會增加。」
「所以，我希望高爵士能把眼光放長遠一些，支持IBM-PC部門的調整。」
聽約翰·歐寶提到了「把眼光放長遠一些」，高弦有些不屑地笑了，爾等哪知我的真正所求！
他指著窗外，悠悠地說道：「你看，下午的陽光，即使炙熱，可距離日落不遠了。」
「按照你給IBM-PC制定的新發展策略，IBM-PC憑藉目前的優勢地位，應該還會保持三年的慣性領先地位，但接下來就會被無情地淘汰。」
「因此，我認為，對IBM-PC部門的調整，還是拿到董事會上，討論一番為好。」
見高弦不但不支持自己，還看衰自己，約翰·歐寶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說話也不客氣了，「說到底，高爵士還是捨不得目前那些關聯利益啊，真全都拿到董事會上討論，你覺得適合嗎？」
高弦朗聲大笑，「說句老實話，我也討厭那種撕破臉，爭執得臉紅脖子粗的場景。」
「這樣，我會向IBM董事會提交一份研究報告，闡述IBM-PC部門現有模式的必要性、優越性。」
說到這裡，高弦的身體微微地前傾，盯著約翰·歐寶的眼睛，緩緩說道：「但請你明白，我這麼做，不是為了你嘴裡的狗屁利益，而是為了我這麼多年以來，投資從未失手的聲譽。」
「有了這份報告，如果IBM董事會還同意你的做法，那將來的糟糕局面，與我無關。」
「我可是把環宇個人電腦這樣一個行業標準，完完整整地交到IBM手上，誤入歧途的IBM，等到反悔的時候，可別甩鍋，抱怨被我騙了，買了一個蹩腳貨。」
約翰·歐寶眼裡閃著火花說道：「高爵士喜歡就好，我倒是很想拜讀一下這份調研報告，以取長補短，避免走上歧途。」
「我最後再送你一句忠告，時代不一樣了，大型計算機市場的玩法，不適合個人電腦市場。」高弦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然後起身道：「告辭！」
約翰·歐寶屁股動也不動地回了一句，「不送！」
就這樣，兩人不歡而散。
等出了IBM總部，高弦回頭望了望沐浴在落日裡、可謂氣派十足的建築群，余怒未消地冷笑了兩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