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太祖爺的東西

  慈寧宮首領太監盧富領命,抬了抬手,幾個宦官上前圍住了尚膳監掌印陶錦。

  陶錦當即跪下,告饒道:「太后,這正是慈寧宮點的菜,臣無過錯啊。」

  張太后拍案而起:「胡說!拖下去,重打!」

  「是!」

  宦官扭住陶錦的胳膊,剛準備向外拖,耳邊便傳來一聲「皇帝駕到」的喊聲,受驚之下,連忙鬆開手跪拜行禮。

  朱厚照信步而來,徑直走向張太后,行禮道:「母后,兒臣前來請安。」

  張太后看著精神抖擻、笑意盈盈的朱厚照,多少有些驚訝,開口道:「盧富,什麼時辰了?」

  盧富道:「回太后,午時了。」

  張太后「哦」了聲,坐了下來,端起茶碗道:「皇帝這時候來請安,本宮還以為是卯時。想來也是合理,畢竟皇帝許久不來這慈寧宮,忘了請安的禮數與時辰。」

  朱厚照看著發難的張太后,上前坐了下來:「母后,這段時日兒臣翻遍地方文書,知民疾苦,躬勤庶政,確實來得不夠勤勉,有失孝敬之心。若非皇后日日早請,兒臣這心也難安。」

  「陛下。」

  張鶴齡、張延齡走過來行禮。

  「免禮吧。」

  朱厚照看了看兩位國舅,平和地抬了抬手。

  張太后見朱厚照並沒有為難張鶴齡、張延齡,臉色稍微好看了些,道:「皇帝這時候來,想來是有事吧?」

  朱厚照起身,俯身攙住張太后的胳膊,待張太后起身,才引著走向飯桌,道:「兒臣聽聞兩位國舅來了,想起許久也沒見母后,這才來這裡用膳,說說家事,母后請坐,兩位國舅,落座吧。」

  張鶴齡、張延齡連忙應聲,拘謹地坐下。

  張太后瞪了一眼陶錦,沉聲道:「皇帝都來了,還不重新布菜!」

  陶錦連忙爬起來。

  朱厚照擺了擺手:「加兩副碗筷,其他人都下去吧,不用伺候。」

  張太后眉頭一皺,掃了眼桌上的四菜一湯,道:「這是皇帝安排的?」

  朱厚照微微點頭,笑道:「母后莫要嫌簡樸清淡,兩位國舅在興濟整日大魚大肉,想來吃膩了,偶爾吃點素也是好事,利消化。」

  張太后臉色難看,言道:「他們被皇帝罰沒了田產,下人也被糾察隊的人帶走,在興濟悽惶得很,整日青菜清水,以淚洗面,何來大魚大肉?」

  朱厚照看向張鶴齡、張延齡,笑了笑:「在酒肉里悽惶,這倒是新奇。你們就是這樣裝可憐,矇騙朕的母后?」

  張鶴齡、張延齡連忙起身,跪了下來。

  張鶴齡言道:「陛下,我們兄弟在興濟苦啊,那是個破落之地,何來酒肉,有些青菜活命已是大幸……」

  張延齡連連點頭:「可不是,吃了那麼久青菜,實在熬不住……」

  朱厚照從袖子中拿出一份文書,擱在了桌上,拿起筷子道:「來,念一念。」

  張鶴齡跪爬上前,拿起文書看了一眼,臉色頓時一變,看向朱厚照的眼神滿是惶恐,手微微哆嗦。

  首領太監盧富很有眼色地上前接走張鶴齡手中的文書,呈給張太后。

  張太后看過,對朱厚照道:「這是?」

  朱厚照吃了口青菜,回道:「母后當真看不明白,這是兩位國舅日常菜譜,一頓尋常飯食,便需要鵝十八隻,雞七十二隻,豬一頭,魚八條,如此悽惶,以至於以淚洗面,朕還真是大開眼界。」

  張太后將文書摔在地上,冷著臉問:「你們連本宮也敢欺騙?」

  張鶴齡、張延齡連忙叩頭。

  張延齡道:「太后姐姐,不是我們有意欺騙,實在是那興濟無趣……」

  朱厚照平靜地說:「當然無趣,興濟沒有彈唱小曲,伶人添香,比不上京師。」

  「陛下,我等潔身自好……」

  「母后,昨日兩位國舅抵達京師,當夜便將八大胡同里的十八位女子接到府中彈唱,這是錦衣衛的奏報。」

  「這……」

  張鶴齡、張延齡臉色蒼白。

  皇帝一直都在盯著自己,無論是在京師還是在京師之外,他的這雙眼睛始終沒離開過!

  一舉一動!

  很可能連一言一行都送到了宮裡!

  可怕!

  張鶴齡、張延齡不知道身邊的人誰是皇帝的眼線,但絕對有。

  張太后惱怒了,起身道:「盧富,派人將他們兩個送回興濟,沒有陛下旨意,這輩子都不准踏步京師一步!」

  朱厚照開口道:「母后,兒臣看,不離開興濟最好。」

  張太后剛想為其說情,卻看到了朱厚照一雙冰冷的目光,話到嘴巴便改了:「皇帝說了算。」

  「太后姐姐!」

  張鶴齡、張延齡慌了,這樣一來豈不是成了囚禁在興濟,外出一步都不行?

  「送走!」

  張太后狠心。

  朱厚照放下筷子,起身道:「朕吃飽了。母后,兒臣告退。張永,將茶葉送給兩位國舅。」

  張永領命,送上兩罐茶。

  張太后見朱厚照離去,渾身的力氣幾是被抽空,盧富連忙攙住。

  「太后姐姐。」

  張鶴齡、張延齡痛苦,還想求情。

  張太后深深吸了口氣,拿起筷子,點了點桌案,嚴肅地說:「你們知道這四菜一湯的來歷嗎?」

  張鶴齡、張延齡搖頭。

  張太后盯著「四菜一湯」,沉聲道:「這是太祖爺時定下的規矩,皇后壽筵便是這四菜一湯,眾官宴請,也當照此辦!今日皇帝將太祖爺的東西搬出來,大有深意!」

  張延齡苦巴巴地說:「陛下在警告我們不得鋪張靡費?」

  張太后將筷子擱下,指了指兩罐茶,心有餘悸地說:「不,皇帝是在警告你們,若再不識相,他將如太祖一般,毫無情面可講!當年,駙馬歐陽倫便因私人販茶被賜死!」

  張鶴齡、張延齡臉色大變。

  張太后深深看著兩個親弟弟,嚴厲地說:「皇帝絕不會因為浪費而將你們禁在興濟,你們手中一定還犯了其他罪過!皇帝沒開口,說明他還顧及親情。回興濟吧,老老實實地活著,莫要再犯錯了。現如今——皇帝強勢,若你們再犯錯,本宮未必能保你們!」

  朱厚照返回文華殿不久,便聽到了張鶴齡、張延齡匆匆離京的消息,嘴角動了動,喃語道:「外戚,終究是個禍患,待騰出手來時,這些人將會退場!」

  先穩大局!

  朱厚照抬手,下令道:「來人,傳將官學院堂長張懋、徐光祚,教授宋新,指導員徐禎卿!」